建安公主,受了家奴欺負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京城。
珍寶不計其數,白銀十萬兩,黃金三千兩,被一衆奴僕貪了去,她還生了一場重病,看起來這些年過得一點都不好。
那些珍寶,多半都已經被刁奴賤賣了,那些銀兩很多都追不回來了,被拿去娶妻了,拿去給家裡蓋房子,拿去揮霍掉了,追回來的東西,全被唐檸一口氣換成了錢,置辦了糧食和禦寒物品。
“公主,糧食已經都運過來了,剛剛清點完數量,總共十五萬斤,可買這麼多的糧食有什麼用呢?”而且還從各地買,費事又費力。
“今年翼城縣遭了雪災,百姓流離失所,京城外聚集了不少難民,爲了避免暴亂,城門已經關上了,沒有吃的,沒有穿的,久了,怕是要生亂。”
銀兩已經撥下去了,賑災卻還沒有到位,皇帝對朝堂的掌控,並不像他想得那樣強。
北城郊外能看到一口口大鍋,以及大鍋周圍一羣衣着樸實的女人正在煮粥。
很多餓得肚子都填不飽的難民,激動地老淚縱橫。
“建安公主,真是天下難得一見的大善人呀。”
之前以爲建安公主不過是個只管風花雪月,不問人間疾苦,高高在上的公主,而她的這一舉措,徹底顛覆了他們以往對她的認知。
唐檸不僅在京城郊外施粥,還親自安排人將物資送到了翼城,還運了很多棉衣過去,花銀兩花心思做了真正的善事。
百姓們的歡喜最終隨着唐檸送出去的十五萬斤糧食,還有大批的禦寒物品而達到了頂點,但還是不可避免地震驚了一把,雖然早就聽聞建安公主宅心仁厚,成親之前,每年都會布粥施粥,但耳聞不如親眼所見。
“我們有救了,建安公主就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
“建安公主,不愧爲建寧王爺的女兒,頗有建寧王爺的風骨。”
處置了不安分的奴才,把追回的銀兩以物資的形式捐了,還有委託者的鋪子,需要她親自去查看一番。
天很冷,唐檸身上裹着厚厚的披風,坐上了轎子。
“公主到了,就是這裡。”
唐檸下了轎子,雪花夾雜着寒風撲在臉上,大地一片白茫茫,街上卻還有匆匆的行人與一路叫賣的小販,哪怕天氣再惡劣,這日子該過也還是得過。
唐檸摩挲着素花描的瓷杯,眼眸微垂,“這就是賬本。”
管事低着頭,有些緊張,他斟酌了下,開口道,“是的,公主。這兩年的賬本,都在這呢,這年歲生意難做,去年虧了幾十兩,今年稍微好那麼一點,賺了五百多兩。”
他小心地觀察着唐檸的臉色,就希望她一時興起,隨手翻翻就不看了,不要看出什麼破綻來纔好。
最近頗有些山雨欲來的感覺。從公主回來以後,所有管事都變得風聲鶴唳的,誰都不知道公主什麼時候要開始收拾人。
唐檸隨意翻了幾下,所用時間不超過一分鐘,姿態看起來很是隨意,一看就是個門外漢,管事的一顆心頓時落了地,對唐檸生出了輕視之心。
“生意真這麼難做,還是你昧着良心,貪了。”唐檸頓了一下,昂着下巴緩緩掃視四周,脣瓣微微上揚,似笑非笑,“兩年前,這鋪子一年能賺一千兩,到了你手裡,反倒虧了……”
“公主,草民的忠心日月可鑑蒼天可表,這賬,絕對是真的,沒有半點弄虛作假。”管事急急地辯解道。
唐檸扶着額頭輕笑,隨意擺了擺手道,“糙米三百文一斗,你可真敢寫。”
委託者這麼多年一直糊塗着,把所有銀子都丟給這管事管,竟也不看看每年數目對不對!
管事慫了。
管家噤若寒蟬,他費心做了假賬,這次被直接指出了漏洞,他的臉上不由得閃過一抹心虛,“公主有所不知,這糙米就是這個價,前兩天……”
“你當我是傻子呢!”唐檸摔了茶杯,摔完又是一笑,意味深長,“不說實話就算了,今天就捲鋪蓋走人吧,本宮這裡廟小,容不得你這尊大佛,你哪裡來的,就回哪裡去吧。”
“公主,公主,請給草民一個將功折過的機會,草民必將肝腦塗地在所不辭。”那管事一把鼻涕一把淚,“我知道公主最是宅心仁厚,我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兩三歲小孩,求公主高擡貴手,饒了我這一次,就這一次,我,我再也不敢犯了。”
“別哭了,你娘三年前死了,你兒子八歲了,對了我還知道,你城北有個小妾,給你生了個兒子,怡紅院有個相好的,等着你去贖人。”唐檸上下打量了管事一番,搖搖頭,面上的笑隨着她的話語慢慢消失,氣氛也隨着她慢慢冷下來的面容變得格外肅殺,管事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甚至覺得呼吸困難,不知道空氣裡那種可怕的壓迫感是怎麼來的。
管事被開除了,原因說得很清楚,吃裡扒外,中飽私囊,但願他口袋裡的銀兩,足夠他過完這一生,不然……
一個偷奸耍滑,吃裡扒外的管事,誰會願意招呢!
唐檸真不是個壞人,但也不算是傳統意義上的好人。
她錙銖必較,誰得罪了她一寸,她一定要報復回來,而且報復的不留情面。
但同時她也不是個無理取鬧的人,所以她從不主動去招惹別人,然而別人要是招惹了她,那她也不是好欺負的。
唐檸看了幾個鋪子,確立了新的管事,便坐在之前的茶肆喝起茶來,暖暖的茶,把寒意驅散了,銀裝素裹的世界,很是好看。
她把玩着茶盞,並不喝,只一會兒,滾燙的茶水便涼了。
唐檸放下茶盞,翠柳立刻過來準備換上熱的,“雪停了,我們回去吧。”
唐檸裹好披風,下樓的時候迎面卻撞上一個年輕的男子,唐檸的腳一下子踩空了,被扣住了腰,纔沒受傷。
“你個登徒子,還不快放開我家小姐,不然,我要報官了。”翠柳活像一顆炮彈,等看清了男人的面容,小聲嘟囔了下,“葛大人,好巧啊!”
他生得俊朗,身材又十分高大,近距離看一個女子的時候,哪怕他臉上是不近人情的冷漠,也足以叫人心動。
見過公主。”葛越保持了一個有禮的距離,看着唐檸的目光,深沉而又剋制。
“噓,別說話。”唐檸往茶樓下看,那可真是一對璧人啊,男的帥,女的美,嬉笑打鬧,流淌着親暱之色。
真好。
真的太好了。
“公主……”翠柳順着唐檸的目光,看過去,直接呆住了。
唐檸笑着嘆了一句,“真好。”
“公主,你別……彆氣……”翠柳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搞明白公主說了什麼,“公……公主……”
“我沒被氣瘋,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唐檸眉目清冷,完全沒有絲毫女子被相公背叛的恐慌、驚嚇或是怨恨。
她雖瘦,但眉眼生得極美,冷冷淡淡地看着人,彷彿天山上的皚皚冰雪,遮掩着內裡高冷脫俗的靈魂。
駙馬這幾日,只和她匆匆打過一個照面,然後就消失不見了,卻原來是陪着佳人出來玩耍呢!
唐檸的聲音平靜冷淡甚至可以說是歡快,可翠柳卻覺得從中聽出了其中的悲傷與失望,“公主,御醫說了,您的病,最忌諱的就是情緒大起大落。”
“好一個標緻的女兒家。”唐檸蓮步輕移,她隨手將垂下來的青絲捋到耳後,這女性化柔美的動作與她冰冷的表情既矛盾又和諧。
“好一個俊俏的男兒郎。”唐檸拍了拍掌,看着駙馬的眼神冷冰冰的。
“公主這天寒地凍的,你怎麼出來了?”駙馬硬着頭皮上前,他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肯定是跑不了的,而且跑了,還會給人心虛落荒而逃的感覺。
“這雪挺好看的,我看駙馬興致也不錯,大冷天的,穿這麼薄就出來了,你自己捱了凍不要緊,畢竟是個皮糙肉厚的男人,可這位姑娘,細皮嫩肉的,你怎麼也捨得讓她受這份苦。”唐檸皮笑肉不笑的。
“這位是張太傅的女兒張若儀,和丫環走丟了,差點被……我路過救了她……現在送她回去。”駙馬喏喏道。
這要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女生說不定也就信了,可惜這會兒站在周澈面前的是誰?
是歷經多個世界,看遍人精的唐檸!
他略一挑眉,唐檸就知道他要放什麼屁。就駙馬這點演技,在唐檸面前根本不夠用的。
只不過她沒有立刻揭穿,而是露出將信將疑的樣子,“真的嗎?你沒有騙我?可我看你們很熟嗎?不像第一次見面的樣子。”
張若儀美貌傾城,一雙杏眼媚態橫生,似是漩渦能將人的心魂吸走。柳眉飛揚入鬢,美得格外瑰麗,紅脣黛眉,這外貌和才女,女神醫的身份極不相符,太過妖嬈了。
被唐檸盯着,尋常人怕是要手腳發軟,但張若儀修養顯然到家,心裡惱恨不已,面上卻不顯山不露水,對着唐檸施了一禮,她仍舊噙着笑,“我和駙馬的確是初見,公主誤會我了……”
她又看了唐檸一眼,見對方瘦瘦弱弱一陣風就吹倒,顏色憔悴,她起了輕視之心。
建安公主,建寧皇后,也不過如此,歷史是勝利者書寫的,很多細節都是根據統治者的意志篡改的,把一個普通的女人,寫成了舉世無雙的美人,也不是不可能。
張若儀外表是十六歲的少女,骨子裡卻是三十歲最愛看宮鬥劇的兩千年後鬱郁不得志的超市收銀員,本科是學中醫的。
除此之外她還喜歡看言情重生宮鬥文,各種各樣自殺或他殺或誤殺的方法重生女,或者馬桶穿睡覺穿的穿越女,和皇帝所發生的愛恨糾葛,通過自己的智慧和計謀步步爲營,獲得了美滿的生活。
女主在古代的封建社會中以庶女或宮女的身份,爭權鬥勢勾心鬥角陷阱無數你來我往,淚伴隨着虐,玻璃裡面混着糖,糖裡面摻着玻璃,最後一步步贏得了自己的幸福,笑到了最後。
張若儀熟讀各類宮鬥小說,有架空的,有同人的,有對於這位在歷史中只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的建安皇后可是記憶深刻。
爲什麼深刻呢?因爲她運氣好,爹爹死了,直接被封爲建安公主,被許給了新科狀元周澈,而周澈正是日後的皇帝,當今皇帝被刺殺了,駙馬於危難之中,扛起了救國的大旗,建安公主就順理成章的成爲了皇后。
當了皇帝以後,他身邊只有三四個妃子,一心一意期盼能和建安皇后白頭偕老。
死後兩人合葬。
史書記載:建安皇后既葬,帝念後不已,即苑中作層觀,以望昭陵……
以後世史書都誇讚錦城帝對建安皇后情深似海,令人動容。
史書上對她刻畫得很是細緻:柔和端莊,仙女下凡……多是讚揚她美貌聰慧,性恭謹,有國母之風。
但是!兩千多年之後,一羣以寫言情小說爲愛好的人咔咔咔跳了出來。
不知道是誰先開闢了“重生小說”這一類別,此後火遍全國。
不少宮鬥小說的主角,就是錦城帝。
說起這個錦城帝,也就是周澈,那生得可以說是丰神俊朗眉目如畫。
成爲新科駙馬駕馬在街上的時候,總有一大羣女子追在他身後給他送花或送果,以此來表達對他的愛慕。
通俗一點來說呢,就是長得非常帥,而且專情,臨駕崩後宮也只有十幾個人,建平帝不重欲,膝下兒女也不多,但其終生沒有立後。
他在位四十年,四海昇平,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是個千古明君。
被史書記載長得又帥又癡情還是個明君的男人啊,簡直就是白馬王子的存在,哪個未婚女郎不懷春,這一懷春就免不了要白日做夢一番,倘若我能和錦城帝來一場跨越千年的愛戀該多好?
如果要和錦城帝談戀愛,頭號敵人就是建安,愛是獨佔,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纔不要和別的女人分享愛人。
而且不鬥倒官配,重生女怎麼當皇后,取代建安皇后呢。
在這種小說裡,建安皇后要麼是病秧子,要麼是蠢貨,要麼是蠻橫不講理善妒的,總是就是肯定要死的反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