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檸受了傷,打了石膏,在醫院靜養了兩天。
“520病牀的潘小姐,長得可真好看。”兩個護士閒聊。
“潘漣漪?那個女孩確實好看。若是我能長成那樣,讓我折壽十年我都願意。”胖護士託着腮,一臉的憧憬。
瘦護士撇了撇嘴,“想得美。”
“難道我還不能做夢了?難道你就不想變成大美人。”胖護士嘟着嘴,不大樂意。
“除非我投胎到被人肚子裡,不然是不可能的,父母的基因決定了……”瘦護士拿出了科學嚴謹的態度。
“你們說的潘漣漪,是不是個未成年少女。”
背後突然有女人的聲音響起,兩個人同時回頭,她們站在那裡,神情中有一絲困惑,“你是誰?問這個幹嘛?”
潘姑媽搓了搓手指頭,猶疑着問,“我來看望病人,對了,你們說的潘漣漪,她的頭髮是不是到這裡,長大概這麼高。”
兩個護士微怔。好像是的,於是就點了點頭。
“你是?”
潘姑媽心底一陣歡喜。
“我是她姑媽,我來看她,但我把她住哪間病房給忘了,你們瞧我這豬腦子,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潘姑媽拍了拍大腿,一臉的懊喪。
“她,她住520。”胖護士好心地提了一下。
“多謝,多謝。”潘姑媽急急忙忙走了。
“可是她已經出院了……”兩個護士在後頭嘀咕。
她去了520,發現裡頭兩個牀鋪都有人了,“那個潘漣漪是住這兒嗎?”
“你說那個長得很好看的小姑娘對吧?她早上就走了。你來晚了。”靠窗的大娘啃了口蘋果,開了口。
“那她住哪個牀鋪?”潘姑媽掃視了一週。
“那裡。”
潘姑媽挽起袖子,翻起了垃圾袋。
“這髒得很。”
潘姑媽一陣欣喜,她找到了她要的東西,一份吃剩下的外賣,上面有一串未加*號的電話號碼。
她撕下了紙條,走得很快。
“這可真是個奇怪的人呀。”
對於病房裡的人來說,潘姑媽這一怪異的舉動,不過是生活中的小插曲,很快就忘了。
“宿管阿姨來查寢,東西都收一收。電炒鍋一個,加溼器一個,手機一個,都收起來了,沒有遺漏。”陸晚晚將違規電器和手機扔到了櫃子深處,看她熟練的架勢,就知道很早以前她就這麼幹過。
沒敲門,直接有人開門進來了,是宿管阿姨和生活老師。
“你們寢室很乾淨。”
“嗡。”
唐檸急中生智“嗯”了一聲,“老師我們會繼續保持的,不管是生活,還是學習,都會有一個端正的態度。”
實際上,剛纔她正看着信息,忽然有了來電。
那個電話號碼她沒存,可她不會記錯。是潘姑媽的沒錯。
手機設置的是先震動再響鈴,她手疾眼快,在鈴聲響起來之前摁掉了。
潘姑媽給她打電話幹什麼?
潘姑媽哪來她的電話號碼?
這個手機,她買了不到兩個月,聯繫人都少的可憐。
老師巡視一週,走了出去。
“要晚自習了,我們快走。”
手機再次震動起來,唐檸毫不猶豫地摁掉,隨即關掉了手機電源。
不見不聽也不理。
潘姑媽好不容易纔得到電話,當然不可能放棄,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如此好幾次,潘姑媽也知道大概自己的號碼是被拉黑了。
於是她換了個電話號碼繼續打。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號碼不在服務區。”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號碼不在服務區。”
“媽,你說要給我介紹個漂亮姑娘做媳婦,人呢!”繼子一臉的不耐煩。
“你再等等。”潘姑媽掏出了手機,翻出來一張照片,放在了繼子面前,“就她,你滿意嗎?”
“滿意滿意非常滿意。”一米五的繼子露出了癡漢笑。
潘姑媽陪笑道,“那你弟的工作?”
“包在我身上,不就月薪一萬,坐坐辦公室,這有何難?”
唐檸打開手機,看到了很多陌生來電。
唐檸乾脆去換了手機卡,註銷了原來的那一張。
潘姑媽吃完飯,鍥而不捨地打電話,“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她傻眼了。
再試一次。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換了個手機再試一次。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潘漣漪換手機了。
潘姑媽陰着一張臉,生了很久的氣。
老公回來,就黑着一張臉,重重把包砸在沙發上,坐在沙發上揉額頭。
潘姑媽忐忑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我被公司開除了。說我倒賣了公司了機密,把公司的心血都倒賣了,這裡面也有我的心血,我是瘋了纔會幹這樣的事情。”
他現在已經快六十了,好不容易爬到了現在的位置,對現狀很滿足。
他就等着退休養老了,現在突然被控告,出賣了公司的機密,他要失業了。
他不是沒解釋,但是高層不聽不聽就是不聽,而且對方公司的遊戲先出來,競技模式和畫風都差不多一樣,對手公司搶佔了先機。
對公司造成的影響不是一點兩點。
只是開除已經是很仁慈了。
“爸,你救救我,你救救我,警察會抓我走的。我偷了公司的遊戲,賣了五萬塊。”一米五的男人連滾帶爬,一把鼻涕一把淚,在老男人的怒視之下,嘀咕了一聲,“爸,你別這樣看我,你以前不也這樣做過嗎?”
“那現在怎麼辦?怎麼辦?”潘姑媽覺得天都塌了。
繼子笑了一下,“我老闆喜歡美女。”
“那我們去外面找一個?”潘姑媽試探道。
“那些個庸脂俗粉,他哪裡看得上?”
“我不想坐牢,我還這麼年輕。”繼子大哭。
“漣漪,對,漣漪。”潘姑媽想到了一人。
“她怎麼可能願意……”
“不願意,那也好辦,喂點藥,她不就從了嗎?”潘姑媽也是個狠人。
潘姑媽慌亂之後,想出了找人計劃,“她不接我電話,但肯定在這個城市,我們拿着照片找她,她這麼好看,見過她的人應該都有印象。”
“那我們現在就分頭去找。相信一定能找到她的。”
門口上面的對講機裡面傳來宿管阿姨的聲音,“521的潘漣漪,你的家人找你。521的潘漣漪,你的家人正在找你。”
潘姑媽到底還是知道了她的位置。
唐檸站在宿管處門口,聽宿管阿姨說了聲,“漣漪,那邊有個女人找你,好像還挺着急的。”
唐檸轉了個身,潘姑媽露出了熱切的微笑。
“漣漪,你這孩子怎麼學會撒謊了!那天火車站?”潘姑媽熱切地看着唐檸,情緒有點激動。
可唐檸看她的目光很冷淡,“你是?”
“漣漪!你……你記得我嗎?”潘姑媽有點激動的道,“我……我是……你姑媽,你小的時候,我還抱過你呢!我這次來就是想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那你現在看過了,我過得很好,這樣就可以了。”唐檸笑了笑,“說真的我不知道你是誰?但還是要謝謝你對我的關心。”
潘姑媽微僵,眼神閃爍地看着唐檸,“漣漪?我是你姑媽,你怎麼對我這麼冷淡。”
“我不知道你找我有什麼目的?可我真的不認識你啊?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沒有見過你。爺爺奶奶爸爸都沒有提起過你。”唐檸看着她,眼神澄澈,“你找我到底是要幹什麼?”
“我是你姑媽,我關心你,也是應該的。”潘姑媽湊上來,她臉皮厚,被唐檸刺了一通,也不覺得羞恥。
“爺爺死了,在葬禮上,我沒看見你,奶奶死了,在葬禮上,我沒看見你,伯伯死了,在葬禮上,我沒看見你,爸爸死了,在葬禮上,我沒看見你,我們真的不熟,關係也不近,你這樣我有點尷尬。”唐檸直截了當地拒絕了潘姑媽的親近,“我聽村裡人提起過你,都不是什麼好話,你對我這麼熱情,多半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潘姑媽心比天高,年輕的時候嫌這個工資不夠高,嫌那個離家遠,再不然就是嫌不體面說出去沒面子……
這樣一挑就挑了好幾年,工作卻還是不穩定。
又過了幾年,她跟了個比她大好多歲的男人,那男人有一個兒子。
她嫁人以後,就把親人都忘了,此後很多年都沒有回來過,一年前,潘父寄了張全家福給她,大概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對委託者存了壞心。
唐檸趴在窗口對宿管阿姨道,“阿姨,這個人不是我家人……以後她再來,請不要再叫我了。”
宿管阿姨聞言立即點頭,“行。我知道了,我會跟門衛老張說的,讓他以後別把這人放進來。”
“爸死了,媽死了,兄弟死了,葬禮都不去的人,算哪門子的姑媽。”宿管阿姨說完,就警惕地看着潘姑媽。
潘姑媽慌了神,一回頭就看見唐檸已經走了老遠。
“漣漪!你……”看到唐檸行事這麼不留餘地,潘姑媽不禁急了起來。
可唐檸頭都沒回。
“漣漪……”她跑着追上唐檸,“我到底是你姑媽啊!”
唐檸聞聲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初冬的風很涼。
松柏的綠色深暗,帶着蒼勁之意。桂花已然凋零,空氣中只殘留了桂花的一絲香氣。
唐檸站在樹下,俏生生,清冷冷。
素昧平生的姑媽突然出現,爲的又是什麼?難道是爲了那點微末的親情?那點血緣關係?
當然是不可能的。
血緣固然重要。
但血緣是一切嗎?因爲有血緣關係,所以一切的背叛都可以被原諒嗎?一切的貪婪都該被容忍嗎?
這個世界上姐妹反目成仇,兄弟鬩牆……諸如此類的事,還少嗎?
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
唐檸清澈的眼睛望着潘姑媽,令潘姑媽感到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壓力。
唐檸並不在乎潘姑媽怎麼想,她徑直越過對方,走去了教室。
“請你出去,不要打亂學校正常的授課計劃,早知是這樣,就不讓你進來了。”保安過來,將潘姑媽驅趕出去。
陸晚晚扒了扒頭髮,似乎有些煩躁,一會兒看看唐檸,欲言又止,一會兒又握着拳頭看向窗外,也不知在掙扎什麼。
“那是誰?”陸晚晚到底還是憋不住了。
“我姑媽,一個不懷好意的人。”唐檸語氣很平靜。
“如果有麻煩,可以來找我。”
潘姑媽喪氣地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一名身體瘦弱,面如枯槁的中年男人衝了過來,二話不說就揪住她的頭髮,把她使勁往牆上撞。
潘姑媽被撞得連連慘叫,直喊救命。
“你欠我的錢,什麼時候還?”
“不就兩萬塊嗎?明天……明天就給你還不行嗎?”潘姑媽眼含淚水,退後兩步,結結巴巴道。
那男人身後又躥上來一個高壯的女子,罵罵咧咧道。
“你老公和你那個繼子都已經失業了,萬一你爲了不還錢,跑了怎麼辦?現在就跟我去銀行取錢。我都認識你這麼多年了,我還不知道你這個人是什麼樣子的嗎?”那女人遣詞用句充滿了對潘姑媽的鄙夷和不信任。
潘姑媽的頭髮亂糟糟的,臉上全是被嚇出來的眼淚和鼻涕。
那中年男人哼了一聲。
她回家的路上摔了一跤,額頭磕破了,門牙也掉了一顆。
學校進不去,那就在校門口等。
週五下午,潘姑媽搓了搓手指頭,站在校門外,看着人,一個個出來,然而她卻沒有找到唐檸。
因爲唐檸,蹭了陸晚晚的車。
潘姑媽就像無頭的蒼蠅一樣,到處亂撞。
這一次,在沒有一個無辜的可憐的美麗的少女,可以讓她迷暈了,送到大老闆的牀上。
她回到家,看着自己被潑上了墨水髒污無比的牀鋪、被砸在地上的杯子電腦、被扯出來扔在地上帶着明顯腳印的衣服,臉都氣紅了。
本以爲家裡遭了賊,正準備報警,沒成想臥室裡出來一人推了她一把。害的她站不穩跌倒在地上,手上衣服上全染上了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