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頭一愣,忙又張大鼻孔使勁兒嗅了嗅,那騷氣穿插在茶香之中,絲絲入扣,一點也不刺鼻,反倒增添了一抹神秘與新鮮之感。想我乾一也算是品茗無數,竟對這茶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那這回倒真是賺了!
迫不及待地品一口入喉,前韻果真騷氣襲人,後韻卻陳香四溢,與剛纔聞茶時的順序恰恰相反。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口感竟也不相沖突,反倒過渡自然,渾若天成,惹得人忍不住就想去品第二口、第三口……急於想從中發掘出更多更怪異新奇的味道來。
我拼命抑制住想一口悶的衝動,細細品了第二口。這一次,只覺得那****之氣從我的鼻喉直衝腦門兒,嗆得我險些暈過去,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後味中的陳香彌散上來。細細一品,尾韻中竟還有股淡淡的甘醇爽烈之氣,像極了小時候嶽師傅給我灌的瀘州老窖特曲。
五歲之前,我一直是跟着毒王嶽衝爻在天府四川拜師學藝的,正所謂“嚴師出高徒”,嶽師傅的脾氣用現在網絡上十分流行的一句話說就是,“能動手的,憋他媽吵吵!”
我記得當時我跟師姐兩個人,被嶽師傅體罰簡直就是每天的必修功課,而嶽師傅每次用的損招兒都讓我們大開眼界,防不勝防。
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有一回晚上,可能是因爲白天的功課沒有完成還是什麼的,具體我也記不清了,嶽師傅二話沒說,直接從吃飯桌上把我拎起來,噗通一聲扔進院子裡一口比我還要高出兩個人頭的大瓷缸裡,裡面裝了滿滿一缸子的瀘州老窖特曲。
當時的我兩眼一懵,真的是一點準備都沒有,咕咚咕咚就開始往肚子裡灌酒。那特曲應該是摻過毒的,前韻味道濃烈香醇,後韻就辣得不行,感覺整個胃都他孃的快給燒穿了,真真是毒藥穿腸!
不過,現在再回過頭來去看那段時光,雖然每一天都過得很苦很累,但手藝卻學得十分紮實,打我出生就開始跟着嶽師傅算起,短短五年時間,毫不誇張地說,我已經是製毒界數一數二的高手了。如果沒有嶽師傅,就沒有今天的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現在怎麼樣了,我走了之後有沒有再收徒弟,等這次回洛陽整頓過後,我就帶師弟一起去看看他,順道替我師父跟他問聲好兒。
收回思緒,不待我去品第三口,方纔掉在地上那手電筒忽然閃了兩下,一下比一下半死不活。我心中暗叫一聲不好,怕是要滅燈了!忙放下茶壺,鑽進桌子底下去撿手電。
好在這德制的狼眼手電十分結實,摔是沒摔壞,就是電池用得時間長了快不行了,估計最多還能再支持個十來分鐘,就該光榮就義了。事不宜遲,我必須趕在滅燈之前想辦法從這裡出去,否則將再次陷入原始的黑暗之中,什麼也做不了。
想着,我猛地直起腰,一時竟忘了這是在桌子底下,只聽咚地一聲悶響,後背脊樑骨結結實實地撞上了桌子背面,疼得我滋溜一聲,那桌子上的茶具應聲嘰裡咣噹地晃動起來,好歹沒掉下來。
我剛捂住脊樑骨鬆口氣,這時,手電忽地一掃,正掃在剛纔我後背撞上的地方。我心登時一愣,還以爲自己看花了眼,立刻把燈光重新打上去,定睛一看,果然刻着密密麻麻地幾行小字。
那鼓桌最多半米高,我蹲在下面十分難受,還要扭着脖子去看桌面底下的字,姿勢簡直是扭曲到了極點。
我深吸一口氣,平復一下心情,儘量給脖子找了一個相對舒服一點的角度,手電打上去。發現這字跡好像還是新刻的,刻痕非常乾淨,不算深也不算淺,中間也沒有斷筆或者是重筆的地方,說明這是留言者一氣呵成之作,其臂力之強可見一斑。
我不再耽擱,從頭開始看起,只見寫道(原文沒有標點符號,爲了看着方便,是我後來根據語境自己加的):奎小六,老子走了!你把老子困在這鐵籠子裡整整二十三年零六個月七天,老子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你也別費心思再去尋老子,咱倆就算兩清了!以後升官發財,各不相干!你放心,你用活人養血玉的事,老子絕對不會說出去,但作爲交換,那小寶貝老子就帶走了,哈哈!哦對了,樹癭壺裡是老子爲你特別製作的童子尿,想老子的時候,記得喝兩口!哈哈哈哈哈……
我一呆,喉嚨眼兒跟着一腥,一股酸水從胃裡直翻上來,不等我彎腰,哇地連稀帶稠吐了我一腳,他姥姥的!怪不得那黃不拉幾的破茶聞起來那麼騷,原來竟他孃的是童子尿!
越想我這胃裡面的酸水翻得越厲害,膽汁兒都他孃的快吐絕了,眼淚、鼻涕、哈喇子跟着一把一把地往外冒,好容易從桌子底下爬到鼓凳上,一眼正瞧見那疙瘩凸起的樹癭壺,心中更是惱羞成怒,一把抄起來,恨不得立刻摔個稀巴爛!
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我的腦子忽然打了一個激靈,這玩意兒到底是價值不菲,咱跟誰過不去,也不能跟人民幣過不去啊!更何況大丈夫能屈能伸,當年韓信能忍胯下之辱,我乾一就能忍這一尿之仇。於是捏着鼻子,把砂壺裡的液體倒乾淨,連帶四隻紫砂茶杯一併打包收入囊中,權當是精神補償費了。
收拾得當之後,我又將那幾行小字從頭至尾認真讀了一遍,其中一句話引起了我的注意:你放心,你用活人養血玉的事,老子絕對不會說出去,但作爲交換,那小寶貝老子就帶走了。
據我所知,千年血玉分爲天然和人工兩種,天然的血玉多產自西藏,又叫貢覺瑪之歌,傳世極少,價值極高。人工血玉則是將玉石墮入將死之人的氣管之中,待那人一嚥氣,氣管閉合,屍體便成了一副天然的養玉棺,腐血漸漸滲透入玉石之中,形成血一樣的紅沁,如此養個千百年,便成了千年血玉。
不過,因其手法殘忍,不僅加劇了死者臨死時的痛苦,而且死後屍體也不得入土爲安,過個百十年或者上千年後,還要被後人挖出來解屍,因此在中國很多地方,拿人的屍體來養玉的這種做法,於法於情都是不被允許的。一些商家便退而求其次,改用動物的屍體養玉,其效果自然差了一大截。
死屍養玉尚且嚴禁如此,更不要提拿活人養玉了,簡直就是無法無天,毫無人性可言!
不過話說回來,活血較之腐血,其流通性、滲透性、成活性不知要好上多少倍,萬萬是不可同日而語的。用活血養玉說不定還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或許用不了一千年,只需個三五百年,便可煉製成千年血玉。
我忽然想起那麻袋臨死前,掐住自己的脖子拼命給我看的情景,心中忽地一凜,難道說……這麻袋就是養玉的活人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