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所周知,無論是在各級司法行政部門(司法廳/司法局)或者相應被委託的地方高校成立的“法律援助中心”裡做事,門檻條件都是遠低於在律師事務所做事的。
比如以馮見雄、虞美琴這票人如今的能耐,法學本科才上了一年,司考資格都還沒到手,律所還遠遠沒資格去,但已經可以給人做法律援助了。
而國法之所以允許這些才能資質相對垃圾的法學人才降低門檻,爲的就是解決“專業律師只認錢,沒啥錢途的排骨官司、窮人訴求沒人搭理”的隱痛需求。
因此,法援中心能夠接的案子類型,雖然沒什麼明確的條文限制,在實際操作中卻被很多年審的潛規則限制。
刑事案件,那是國家鼓勵法援介入的,尤其是犯罪嫌疑人很窮,請不起律師的時候。
民事案件中,那些人身傷害、弱勢羣體離婚、被侵權,乃至農民工討薪,也是鼓勵援助的。
但民事案件中的商事案件,走法律援助就往往會引來審查——國家給你財政補貼、養活法援人員,是讓你去“援助”那些有錢的大老闆、解決生意上的糾紛的麼?
這條紅線,法援中心的人都知道。
也正是因爲如此,當馮見雄提出希望田海茉繼續給他開授權、到時候以法援中心的民意進行一些“左右互搏”的打假訴訟時,田海茉纔會如此猶豫,傾向於拒絕。
她可不想到時候被學校年審的時候挨處分。
此前,馮見雄那一系列專利碰瓷案在起訴的時候,史妮可也借過好多次法援中心的名義。但那些案子的起訴方畢竟弱勢,一開始就是用馮見雄個人名義當原告的,屬於“個人被人侵權”,勉強還夠格被“援助”。
但這次的原告,可是年銷售額20多億人民幣的大企業,怎麼看也不像是該被“援助”的窮逼——何況馮見雄事實上還中飽私囊,用自己的商業資訊公司收了對方鉅額好處費呢。
可惜,田海茉的堅決並沒有持續多久,就被馮見雄的巧舌如簧瓦解了:
“海茉姐,我們畢竟不是司法局直接全職開工資的法援中心,不能比照國家事業單位的尺度吧?而且,我很有分寸的,商務合同糾紛的官司,我保證絕對不會用中心的名義去碰。我只碰侵權。”
這種程度的說辭,已經略微軟化了田海茉的態度,但還不夠分量。頗爲懂法的南筱嫋憂慮地質疑:“侵權也有問題的吧,人家這個被侵的原告勢力太大了,他們不會自己維權麼?走法援,怎麼都有公器私用的嫌疑……”
“但這個不是一般侵權,還是涉及‘假冒僞劣產品’的。田姐,南姐,你們好好想想,那些仿冒名牌的產品,一般情況下質量肯定也不怎麼樣。
而在我們這邊,或者鄰省的吳越省,吃辣的消費者本來就不多,‘l乾媽’這種辣醬公司在市場預期收益不高的情況下,說不定就懶得花費司法成本來打假。這樣就有可能導致相應的假冒僞劣產品長期在市場上流通、危害消費者生命健康和財產安全的吶!這可是涉及到食品安全的,我們爲了社會公益主動打假,難道還有錯嗎?”
在大多數其他國家的《刑法》上,都是不會把經濟類犯罪中的“製造販售假冒僞劣商品”寫到同一個罪名裡去的。
因爲假冒是假冒,僞劣是僞劣,兩者有天壤之別。
假冒,有可能只是侵害了別人的商標品牌等權利和無形資產;但性能、質量完全有可能是毫無問題的。
僞劣,纔是性能、質量、安全方面有問題。
在日本,在德國,在其他大陸法系國家,“生產販售假冒產品”和“生產販售僞劣產品”,那都是寫得很開、在法典上八竿子打不着的兩種罪名。甚至前者被歸類到“侵害知識產權”,後者被歸類到“侵害質量安全/公共安全”,連其上位概括罪名體系都不同。(比如,在有些國家,“假冒”是經濟類犯罪,而“僞劣”有可能是危害公共安全類犯罪)
但誰讓國朝曾經那麼些年都沒有保護知識產權的意識呢?以至於從老百姓到消費者,都很難對“只冒牌、但質量過硬”的東西恨不起來。
甚至很多消費者就像覺得“做盜版、用盜版有什麼不對?還省錢呢”一樣,覺得如果有假冒品牌但質量過硬的東西,就該立刻去買,不買就是少佔了便宜。
不信這一點的,去淘寶上找一家公然宣稱“質量跟正品100%一樣,只是盜版”的假貨店看看,絕對銷量槓槓滴。
知識產權保護如此惡劣的國情,才讓當初國朝立法,不得不把“假冒”和“僞劣”捆綁起來仇視,引導人民覺得“假冒”的肯定同時也是“僞劣”的。
這一細節,今天卻被精明刁毒的馮見雄利用了。
他要打假的東西,可能100%沒有質量問題,也和“食品安全”、“公共安全”八竿子打不着。
但誰讓國朝立法,把假冒和僞劣寫在一起了呢?
馮見雄要說自己的“公器私用”是在“替天行道”,田海茉也想不出毛病來。
“真是可怕的口才啊……”田海茉高山仰止地嘆了口氣,竟然不知如何反駁,她也知道聽從馮見雄還是有風險的,但她還是選擇了給馮見雄一個機會,“那……如果年底市裡面、區裡面的司法局來指導工作、審計的時候,你出面幫我答辯麼?”
馮見雄理所當然地拍胸脯:“當然,到時候如果上面有疑問,我幫你出面答辯——我怎麼可能賣隊友呢?”
“行,那這事兒就先做起來,觀察觀察吧。”田海茉和南筱嫋商量了一番之後,也不爲已甚。
……
馮見雄見搞定了領導,也就順勢跟史妮可耳語了幾句,關照了些她近期要做的操作,然後就收心回到辯論隊的集訓工作上來。
“行,那我的私事兒就聊到這兒,抱歉耽誤大家時間了。後面我們大概說一下近期的集訓安排吧。”
馮見雄簡明扼要地把事情揭過,然後打開自己的電腦,翻出郵箱裡的通知郵件。
那是校方這邊的聯絡人、名義上的教練黃勁鬆黃副教授發給他的,他也已經轉給其他幾名隊友了。
只不過時間比較急,大家可能還沒上郵箱收,馮見雄便順勢再口述一遍。
“這次的國內大學辯論賽華東賽區,8月15號首輪開賽,所以我們還有半個多月的集訓期。這項賽事往年都是四輪制的,沒有小組賽,直接淘汰賽。
今年一共有14支隊伍報名並通過參賽資格審覈,我們江南省有資格參賽的隊伍是最多的,達到了5支;其次是滬江市的4支;另外就是吳越省的2支、徽淮省的2支、贛江省的1支。
復旦、金陵兩支隊伍因爲曾經分別拿過國內冠軍和國際亞軍,算是種子隊,所以按照賽制,有資格在參賽隊伍數量不滿時首輪輪空。所以這兩支隊會分別作爲上半區和下半區的種子隊,只要從複賽開始打起,一共只比3場。而其他12支隊伍都要比4場。”
這個比賽的賽制,虞美琴和南筱嫋也都是第一次接觸。
只有田海茉去年已經是主力隊員,所以比較清楚。聽了一遍之後,覺得今年貌似也沒什麼改革,和去年一個樣。
唯一的區別,可能只是去年田海茉和蘇勤他們只贏了第一場,然後複賽就被金陵大學滅了。今年大換血之後,卻是不知道能走多遠。
虞美琴和南筱嫋聽了,都微微有些預料之外。
尤其是虞美琴想起馮見雄就是吳越省的,便隨口吐槽了一句:“沒想到吳越省竟然和徽淮省和贛江省參賽隊伍一樣少,印象裡還以爲你們那兒挺發達的呢。”
馮見雄聳聳肩:“哪有發達了,完全是誤會。這個比賽,本來原則上要求的報名資格是必須211以上大學的。吳越省每年給兩個名額,已經是看在那邊教育的財政投入比較大,法外開恩了,不然應該只有一個隊。”
田海茉平素是做慣了領導的,也不耐煩聽大家閒聊,當下插話打斷道:“不說這些了,那我們的第一個對手是誰呢?題目下來了嗎?按照推演的話,如果能夠贏,後面幾輪大概率會碰到哪些對手?”
馮見雄看了看打印出來的郵件,跟大家探討推演了一番,達成共識之後才複述道:
“第一輪的對手是滬江的華政,應該不算什麼頂級水平,以我們往年的實力也能拼個伯仲之間。第一場的辯題是《網絡是虛幻的/網絡不是虛幻的》,是個國際大賽用過的題目,看來上面也不重視。第二輪開始應該就會專門命題了。
如果第一場贏了,複賽大概率遭遇錢江大學,半決賽金陵大學、決賽復旦大學——如果各支被看好的種子隊都能如期獲勝的話。”
這種比賽,本來就是強弱分組分好的,也不太可能存在強隊一開始就自相殘殺碰掉。何況要取得賽區第一名纔有資格去星島參加國際大賽,所以馮見雄對於先遇強敵還是先遇弱敵也沒什麼在乎。
第二名是沒有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