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奉太傅之命,前來與湮公子切磋琴技,力求湮公子能更上一層樓,在三個月後的壽筵上讓皇上皇太后都滿意。”一身淡藍色的衣衫,清秀面龐,靈動的雙眼,說這話的人一臉認真地對我行禮。
這人一早到我這來報道,聲稱是奉太傅的旨意,堅持要與我對彈。炫懿,你這打得什麼主意?我看了看眼前的少年,看上去他跟湮修差不多大小,也就14、5歲罷了,這樣輕的年紀能得到那人的肯定倒讓我不由地多留意了他幾眼。
“你叫什麼?”我遞了杯茶給他。
“在下白浩司,是皇室御用琴師,有禮了。”他一絲不苟地雙手接過我的茶,很有禮節地喝了一口。
“年紀輕輕的就已經當上了御用琴師,我很佩服。”我淡淡笑着,對這一板一眼的少年有些好感。
“湮公子謬讚了,相比於湮公子這被皇上點名出席表演的絕高琴藝,浩司不敢當。”白浩司有神的雙眼滿是真誠的讚美,沒有一絲譏諷的意味,在這暗藏危機的皇宮裡能聽到如此真心話實屬不易。我不禁對這少年又多添了些喜歡。
“你如果不介意的話往後就喚我夕吧,”我輕笑出聲,“我可以叫你司嗎?”
白浩司愣在當場,許是沒有料到我會這麼直接吧,片刻後,那張俊秀的臉有淡淡的暈紅,他小聲的道,“好。”
“那麼,司,我可以聽聽你的琴樂麼?”我支起手,微笑着看他,越來越覺得這少年很是單純可愛。
“當然可以,那我獻醜了。”白浩司說着便起身走到廳內角落裡擺放着的古琴前坐下,芊芊玉指緩緩擡起,輕輕落在琴絃上,雙眸一亮,頓時間靈活的手指活躍在琴絃之上,曼妙的琴聲從手指之間傾瀉而出,只聞其聲清婉,若長江廣流,綿延徐逝。
我聽得幾近忘我,不愧是御用琴師,琴技果然非同凡響,這炫國皇帝舍這麼優秀的琴師而取湮修這種默默無聞的業餘樂者,其中的怪異實在明顯得讓人想忽略都不行啊。
一曲終了,白浩司有些緊張的盯着我,像是在等待我的評價。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幾回聞。”我低吟出聲,來到他面前,低頭淺笑,“司,你的琴聲真的很好聽,我甘拜下風。”
白浩司似是驚喜於我的誇讚,又似是不相信我琴技不如他,站起身讓出位子對我道,“你太謙虛了,我還需請夕你多指點指點。”
看了古琴前的空椅子一眼,我轉身回到圓桌前落坐,接着喝茶,“實不相瞞,事實上,我不懂彈古琴。”
“這怎麼可能?”白浩司驚叫出聲,不置信地飛快來到我眼前,“你是皇上親自指明要的琴師,怎麼可能不會彈呢?”
我聳聳肩,肯定地看着他。
“你真的不會?”他不死心地又問了一遍,在我臉上研究不出玩笑的意味才終於不得不相信了,“那你到時怎麼上臺表演?”語氣中是真心的關切,我看着他,只覺那張年輕的臉上有着我從不曾有過的清澈純淨。
“沒想過,”我笑笑,給他添茶。
“這可是欺君之罪!”又是一聲驚呼,奇怪的是我竟不像以前那樣對這感到反感,反而有絲好笑,白浩司淨白的小臉上此刻掛滿擔憂,明亮的雙眼閃耀着焦急,好似面臨危險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那你教我吧。”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頭,我心情難得的好。
“教你?”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圓,思索了一番,他下定決心地對我一笑,“好,我一定傾盡全力幫你。”
那笑容,絢爛奪目,刻骨銘心,我從此記在心裡。
原本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現在身邊平空多出另一個人,我竟然不會因此而產生麻煩之感,凝視着坐在古琴前那張專注認真的稚嫩臉龐,良久才驚覺自己嘴邊不知幾時漾起一抹微笑。
“夕,這裡你最好放低力度,這樣琴律會輕柔得多,還有這裡,你速度不要太快,要減緩速度,這樣才能營造出時低時高的效果,帶給人緊張的感覺。”白浩司拉着我的手,自顧自地在琴絃上一邊擺弄一邊侃侃而談,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瞬間的恍神。
“司,你真的很熱愛琴樂呢。”淡淡地掃過他緊握着我的手,我從沒有想過這世上還有人可以觸碰我而不給我噁心的感覺,這個少年對我來說真的很不一樣。
白浩司一愣,偏過頭不解地看我,“你不喜歡嗎?”
我低頭一笑,伸出另一隻手,摸摸他的頭,“絕對沒有你那麼喜歡。”
他莫名地拍拍自己剛被我摸過的頭,嘴一撇,有些不滿,“你怎麼老是像摸小孩子一樣的摸我的頭啊。”
扯裂嘴角,我笑得格外燦爛,“你本來就是小孩子啊。”
“纔不是!”白浩司瞪着圓圓的閃亮的雙眼,白淨的小臉上微微發紅,“我跟你是一樣大的,我要是小孩子,你也是小孩子!”
我笑得肩膀有些發抖,點頭道,“是,那我們都是小孩子,可以了吧?”
那小腦袋點了點,卻突然叫起來,“不對,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經15歲了!夕,你拐我!”
“沒有啊。”我忍着笑,作出無辜的樣子,讓他想發作也不行,只得咬咬嫩脣,將頭撇開。
“生氣了?”看他越來越紅的臉,我竟然覺得很好玩,想繼續捉弄他,“那你還教不教我?”
猛然將臉轉回來,他大聲道,“當然教!大丈夫說話算話!”
“那就有勞夫子了。”我裝模作樣地俯身作楫,“請。”
白浩司一碰到琴,面上立刻又是那幅仔細認真的模樣,看着這樣簡單純淨的人,我不由地想要再接近他,這真是破天荒頭一遭,雖然很奇怪,我卻甘願。
“想不到你們感情已經這麼好了。”柔美甜潤的嗓音自我們身後幽幽響起,白浩司聞言全身一震,飛快地轉身下跪行禮,“白浩司不知太傅大人親臨,有失遠迎,請太傅大人恕罪。”
我看着他一連串的動作跟他語氣中隱隱若現的尊敬,有些孤疑地看着一站一跪的倆人。
炫懿直接越過低頭跪着的白浩司,笑吟吟地來到我身前,把頭挨近我,低聲說道,“我給你的人,你似乎很滿意呢。”
我一怔,偏過頭拉開與他的距離,冷然道,“謝過太傅,我是很滿意。”
面對我的無禮,他仍舊掛着那無害的動人微笑,美目流轉,突然伸手拉過我的衣袖,“我倒是很想再看多一次你剛纔爲白浩司展現出來的絕世笑靨。”
我一驚,眉峰皺起,他從一開始就在?竟然可以偷聽我們的對話而不被我發現。我怒視着他的傾城淺笑,一甩手想將衣袖抽出,卻發現根本辦不到。“你•••放開。”被迫出口,卻在對上他雙瞳的瞬間有些恍神,差點浸溺在那雙溫柔似水的眼眸裡。
“太傅大人?”就在我們彼此對望而遺忘了身邊的一切事物之際,白浩司那仍帶有些稚氣的聲音喚回我的心神,心下又是一震,我剛剛居然有那麼幾秒腦子一片空白,眼裡除了那雙懾人心魂的眼睛再容不下其它。用力一揮,終於將那隻纏繞着衣袖的手揮開,我轉移視線,不再看他,確切的說是不敢再看。
“你們好好練吧,我就不打擾了。”雖然沒有看他,但我卻真切地感覺到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我身上,只聽他對白浩司溫雅的說道,頓了幾秒,轉身離去。
待到終於聽不見那一直敲擊着我的心的腳步聲完全隱去,我纔回頭對白浩司勉強一笑,“我們繼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