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如此□□的威脅,我平靜似水,好像適才聽見的話語不過是在談論天氣好壞,毫不避諱地迎視那雙蒙着特有魅力的鳳眼,我也勾起一抹純真笑容,“那是自然,我還是比較喜歡自已保管腦袋。”
說不出意味的奇異目光落在我臉上,鳳眼裡的朦朧感更添上幾分,月胤末把玩着侍女端上的白玉杯,輕晃其中香茶,輕抿一口,從容的笑道,“膽識不錯,朕就等着看你如何阻止瘟疫蔓延。”
“要治病其實很容易,藥方我已開好,但是,”我有意一頓,眼光掃向別處,“我需要的藥材還少一味,那是天下奇藥,單憑凡人之力是萬萬找不到的。”
方纔嘴邊還挑着笑意的月胤末,聽罷我的話後,立即猜測出我的弦外之音,美豔的嬌容隱過淡淡的冷絕,只一瞬,他身上本還溫軟的氣息便全然變味,國君所特有的強盛氣勢蓋過一切,他凜冽如利刃的眸光逼人而至,“你想如何。”
清楚明瞭地聽出他瞬間變得冷硬的語氣,鄙視地環視在場早已嚇白了面色的其餘衆人,意外發現除我之外竟然還有一個面色如常的人,眼光一定,卻是那個引我進宮的男子,瑺崑。把目光自他身上挪開,我繼續展現天真笑靨,“聽聞月國國師能卜算天下萬事,那尋找一株小小的藥草對國師而言豈不是輕而易舉麼?”
殿堂裡的氣氛因我的話越發凝重,普通的侍女太監已經嚇得幾乎站不住腳了,而跟在月胤末身後進來的一方大臣,此刻的面色已由白轉青。這現象倒是讓我產生幾分納悶,月胤末現時的臉色也沒有如何陰沉,雖說身上散發出的氣勢已足夠壓倒衆人,但這些人怎麼說跟在他身邊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怎地現在可以嚇成這般模樣?
相反於底下衆人的懼怕哆嗦,坐在上方的月胤末卻突然笑得異常豔麗迷人,“你叫什麼?”
生平第一次,親眼目睹一個能令人背後升起寒意的笑容,破天荒的,我對這傳聞裡六親不認的冷酷之人十分感興趣,面向他,我的靈魂透過湮修的肉眼望進那與我對視的鳳目裡,用恰好能讓在場每一個人都聽到的音量回答道,“堰夕。”
不難看出月胤末在腦中翻找着有關於堰夕這兩個字的信息,我在心底暗笑,即使你把前世的記憶一併翻出來,也只是徒勞。月胤末,相信你這麼狡黠,一定很快便會看出這場交易的實質,不過就算被你看穿,你一樣只能選擇答應。
良久,月胤末將視線重新放在我身上,面無表情。他屏退衆人,待到一干人等迅速退場之後,美得令人刻骨銘心的絕麗容顏上慢慢地綻放開一朵夾雜着死亡氣息的傾城笑靨,他站起身一步步走下階梯,邊走邊道,“你治病的條件是見月陵冴?”
我靜止不動,故意散發出隱隱的殺氣,鎮靜自若,“如你所言。”
敏銳地感受到我若有似無的殺意,細長的丹鳳眼即刻變得深沉,從裡到外重新審視起我來。
月國人人懼怕的新任國主,站在我跟前,思量了許久,驀地妖嬈一笑,“三天後,不要再讓朕聽到關於瘟疫的任何事情,成功了,朕便讓你見月陵冴。”
“可以。”目的達到,我挑眉一笑,接下來,只需等待最佳時機。
與月胤末商定協議後,我掏出方子往因瘟疫橫行而絞盡腦汁尋求解方的御醫們桌上一丟,我便像個沒事人似的悠閒出宮,回到之前落腳的客棧。
“公子,你可回來了!”我剛一跨進門,便聞客棧老闆那丹田有力的叫聲傳來,眼前一晃,身形笨重的老闆已撲到我身前,怒喜參半,“你可不知道啊,早上你才走沒多久湮公子就回來了,他一上樓發現你不在便發瘋似地追問我,我把你的話轉告於他,誰知他立刻陰着臉色,不吭一聲回房後開始狠砸,最後還變本加厲下樓來找我興師問罪,結果你看,”口沫橫飛的老闆說到這伸出肥短的手指向大堂一定,氣憤道,“把我的店都砸成什麼樣了!”
我掃了眼一片狼藉的現場,隨手拿出一錠銀子甩給還打算繼續抱怨的老闆,“那他現在上哪了?”
接過銀子頓時兩眼放光的老闆立馬換上職業笑臉,“這我就不知道了,湮公子將我的店一頓好砸後就走了,興許是去找您呢!”
“給我上壺茶。”我從那堆殘破不堪的桌椅中挑出一對勉強還成形的桌椅擺好坐下,揚手又甩給那老闆一錠銀子。
“好咧。”趕緊擡手接住銀子的老闆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線了,熟練地吆喝一聲便往廚房走去。
淡淡地再看了眼四周的雜亂,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我本還以爲湮祁終於想通並決定與我分道揚鑣,看來,是我想錯了,而且還錯的離譜。
一壺熱茶喝不到兩杯,湮祁的身影便風風火火出現在門口,而他進門一看到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到我面前,氣勢洶洶,“上哪了你!”
悠哉遊哉繼續喝茶,我眼也不擡一下,“去見一個人。”
湮祁繞過桌子,繃緊臉頰,伸手欲將我扯起來,被我靈活一閃,他因而越發不快,沉下聲道,“跟我上樓,我們有必要談談。”
又喝了口茶,我放下茶杯起身走在前面,幾乎是下一秒我便聽到湮祁緊跟上來的腳步聲。
用力甩上門,湮祁轉頭陰鷙地盯着我,咬牙切齒道,“我以爲你當真撇下我走了。”
我氣定神閒地睨他,淡笑道,“是你先突然失蹤,我就是想跟你告別也沒有辦法。”
“我,”一聽我這話,他就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般突然心虛起來,“我只是臨時走開一下,也不過兩天時間,況且你也知道我是絕對不可能丟下你先走的!”
“這世上沒有什麼是絕對的。”下意識地回道,話一出口連我自己也愣了愣。
“未必,”湮祁似乎沒有注意到我霎時間的異常,打算開始與我辯白這個問題,“我對你的感情就是絕對不會變•••”
“我去見了月胤末。”他算是我來到這世界後相處時間最長的人,自然的,對於他的性格也算是摸得比較清楚,知道他一提到有關我倆之間的事情便會大發噁心宣言,於是,我當機立斷切入正題。
“什麼?這麼快?”話題立刻轉換,湮祁一驚,隨即換上一幅瞭然的笑臉,“看你剛纔還有閒情逸致喝茶,定然是已經達到你的目的了罷。”
“三日後我便可以見到那個故作神秘的人了。”我冷笑一聲,心裡的計劃已然成形。
“有時候看着你,感覺就像在看以前的自己。”湮祁喃喃出聲,低頭看我,“只不過,你比起我來心腸可硬得多。”
略過他的話,我直視他,正色道,“往後我會經常入宮,我希望在我殺了月陵冴之前,我們不再碰面。”
湮祁眉心攏糾在一起,呼吸變得有些粗重,他握緊雙拳,努力壓制自己的怒氣,默不作聲,在沉默中保持瞪視我的眼神,似過了一炷香時間,他恍如雕塑的身形才微微一動,壓着聲音,自嘲一笑,“我差點以爲你回來是爲了等我,看來是我天真了。”
緩緩轉身,湮祁背對着我,話中的酸澀愈發濃重,“你回來見我是爲了確保我不會妨礙到你吧。”
我輕旋迴身,隨意看向窗外的景緻,“這期間,你隨時可以離開,不用知會我。”
身後又是一片寂靜,之後響起沉重的步伐聲,一步較一步慢慢地遠離我,臨出門前,他極輕地說道,“如你所願。”
三日後,月國先前到處瀰漫的死亡氣息已消匿無蹤,這場怪異莫名的瘟疫在月國大地上狂肆一番後一如其毫無預警的降臨般又神秘消失,百姓們含淚感謝上蒼之餘,紛紛猜測這是上天對月國人的考驗。
穿梭在人羣中,無意間聽到的議論使我感到好笑,這些無知的人,一遇上自己認識以外的事物便認定是天意,對自己不敢面對的事情就推脫給老天,永遠只有縮在龜殼裡等待結局,一句造化弄人便乖順地承受,卻不曾想到要用自己的力量去改變。
不屑地看着周遭一張張虔誠祈禱的臉,映在我眼底皆幻化成懦弱不堪。收回目光,壓下紛亂思緒,恢復平日的冷靜,我擡眼望向皇城方向,進宮,纔是我此行目的。
錦繡羅帳,雍容華貴。身着華麗精緻的冠服,優雅地斜靠在軟椅上,嫵媚萬分的鳳目流轉生輝,豔麗得刺眼。我冷觀一切,未等月胤末賜座便自個兒來到他跟前的檀木方椅上坐下,淡然道,“三日之約已到,我已完成你的要求,接下來,是身爲國君的你兌現承諾的時候了。”
對於他有意表現出的妖媚模樣,我的淡定反應讓他微微一怔,其後他驀地低笑出聲,語氣裡滿是愉悅,“你的反應令朕很滿意呢。”
月胤末纖手一揚,一旁待命的奴婢馬上端着一杯酒呈在我面前,我看向月胤末,無聲地詢問。
“堰公子醫術了得,短短三日便爲我國解決了一場災疫,朕今日特此賜酒,堰公子可別要推託纔是。”月胤末美目流轉,眸中是說不出的譎異,令人迷離難測。
接過華貴的器皿,陣陣酒香撲鼻而來,我一頓,隱在髮絲下的脣微微一扯,仰頭將酒一飲而盡,我瀟灑一甩,“匡當”一聲,酒杯落地,用衣袖抹嘴,我極其自然地趁此吃下一顆藥丸,眼光睇向注意着我一舉一動的月胤末,冷笑道,“這下,你可放心了?”
鳳目裡一道詫異閃過,月胤末含笑道,“竟是讓你看出來了。”
我聳聳肩,譏屑地回之一笑,“酒中的毒香太過明顯,想不發現都難。”
“我就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月胤末霍地站起身,邪媚的笑容裡摻着欣賞,“既然你這麼合作,就由朕親自領你去見月陵冴。”
“有勞。”邊說邊起身,我挑眉道。
精心安排所爭取到見面終於來臨,很想知道,真正的月陵冴是不是真如傳聞中所言,擁有無盡的神力,而若真如此,那麼這場會面,就不知他可已經準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