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彷彿只是眨眼間日子便一晃到了皇太后壽筵的日子。
這期間,炫懿又來過墨香閣三次,每次都是笑靨怡人地坐上半柱香時間就走,雖然他沒有開口,但那笑容卻是人無法忽視的,只要他一出現,我就會清楚的感覺到空氣中讓人壓抑的氣息慢慢地形成,擴張。我想不出他到底想在我身上打什麼主意,湮修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皇族親戚,別說在衆多的皇親貴族中本就很不起眼,光是在湮王府中那被人忽視的地位就足以讓人遺忘他的存在,他想從我身上,或者說,從湮修身上得到些什麼。又是陰謀又是陷阱,實在不想參和進這其中,卻就這麼被炫懿硬扯進來,想到他心裡一陣煩悶,他的炯亮眼眸有股誘惑力,讓人一對視就會不知不覺地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好個炫懿,我在心底冷哼一聲。
不過最讓我起疑的還是那召我進宮卻到現在還沒現身的皇帝,不知這兄弟倆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我不由陷入沉思。
“夕,晚上的表演有信心麼?”驀地一雙手從身後拍了拍我的肩,輕快的聲音飄進耳畔。
我回頭一笑,“還好。”
“什麼叫還好啊!你要非常好!這可是皇太后的壽筵,所有皇族都會出席的,你要是表演的不好,讓皇上動怒就慘了!”白浩司誇張地張大眼睛,那緊張兮兮的模樣逗得我撲哧一笑,“你可真囉唆,這話你一天到晚反覆的講不厭麼?”
“我也是擔心你啊!你知道你本不懂彈琴,雖然你這三個月學的很快,但還是隨時可能出差錯啊,如果真是這樣,你的處境就很危險•••到時候就••••••”白浩司說的煞有其事,好似我現在就要上刑場般。
“打住,司,我們可以說點其他的麼?”有些哭笑不得,我是不是看人的眼力退步了,怎麼當初我認爲很安靜乖巧的少年會變得像如今這般會絮叨,真不知讓他留在身邊是對是錯。
“好,我不說了,反正你今晚一切小心,如果實在不懂彈就告訴我,我替你上去表演。”白浩司霍地抓住我的手,一字一字認真的說道。
“你頂替我可能會惹來殺身之禍。”微微一愣,我直射向他眼底,卻找不到一絲虛假。
“就算如此我也不能眼睜睜看你有事!”白浩司毫不猶豫地說,手抓得更緊了些,一幅爲朋友兩肋插刀的樣子。
我沒有搭腔,只是靜靜地看着他晶亮閃躍的眼眸,手輕輕地回握了他一下。
皇室壽筵就是非同一般,場面浩大,熱鬧非凡,旗鼓迴盪,奏樂飄揚。文武百官端坐在極盡奢華的大殿兩側,皇子公主后妃佳嬪依次排坐大殿上方,宮女們端着各式各樣的精緻菜餚從門口魚貫而入,我跟白浩司坐落在殿中靠門最不起眼的位置,這位置打我一進場就注意到,這裡可以看到殿中所有人,且不容易被人發現,是個絕佳的地理位置。對此白浩司還不解地問我怎會選這麼個偏僻的位子,被我一笑置之。
“快看,那就是我們炫國的皇帝,受人景仰,年輕有爲,英俊瀟灑•••”白浩司唸唸有詞,一臉崇拜地眺望着大殿中正上方最中間那張金黃龍椅上的人。
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嘴角微翹,我不動聲色細細觀察這炫國最高統治者,本以爲這新生的皇帝是倚靠炫懿才登上的皇位,想必只會是扮演傀儡的角色的人,然而今日一見卻出乎意料,他不但沒有分毫弱勢的感覺,反而渾身散發着不容忽視的威肅氣勢,那狂狷傲霸的氣息威懾衆人,無法否認他擁有天生的王者風範。就在我探尋着他的同時,卻突見他凜冽銳利的眼光向我射來,我一怔,心底暗忖,好一雙冷酷冰眸。那人見我毫無躲閃慌亂之意,薄脣颯爽微揚,莫測高深與我對視。
“夕?”一旁的白浩司用手在我眼前揮了揮,打斷兩柱炙熱發燙交纏的視線。
“什麼?”我收回目光,瞬間斂去眼中的冷意,換上面對白浩司時專有的溫度。
“沒有,就是見你一直看着皇上發呆覺得奇怪。”白浩司眨着大眼睛說道。
“沒見過皇帝,好奇而已。”我笑笑,敷衍過去。
“這樣啊,”白浩司一臉恍然大悟,“那你是不是也覺得皇上很英武不凡,做我們炫國皇帝當之無愧?”小臉上是無限自豪,白浩司期待地看着我。
“也許吧。”我模棱兩可地回以一笑。
此時,殿中原本喧鬧喜氣的高漲氣氛忽地凝結靜止,殿中衆人全部噤口屏息望向殿門外,身旁的白浩司也滿臉嚴肅認真地緊盯着寬敞的門口,我沒有跟隨衆人的眼光,而是睇向那高高在上的人,意外地看到他也往我這看來,或者可以說,他從方纔視線就一直沒移開過。
一挑眉,我的視線在門口與他之間一個來回,最後停在他臉上,璀然一笑。
他眼眸一閃,有些危險地眯起眼睛,眉梢微揚,薄脣抿起,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轉過頭正視門外站着的絕色出塵之人。
“皇兄恕罪,皇弟來遲,在此先向皇兄請罪。”又是那雙蠱惑人心充滿神秘的雙眸,它一出現便吸引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笑容可掬地優雅踱步上前,完全不見任何來遲的歉意,炫懿含笑的眼瞳裡此刻只映有萬人之上的皇帝一人。
“皇弟言重了,朕知道你日夜爲國操心勞累,又怎會爲這等小事怪你,來,賜座。”低沉渾厚的嗓音迴盪在靜若無人的大殿裡,另有一種奇特的魅力。
“謝皇兄。”朱脣輕佻,一旋身,衣襬輕揚,炫懿就這麼衆目睽睽地悠然入座,笑面迎人。
座上人大手一揮,殿內又是一片熱鬧喧譁喜氣洋洋,雖然很難覺察,我卻仍感覺到剛纔這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看來之前對這兄弟倆的猜測要全盤否定,他們,不是單純的利益關係。
轉回思緒,發現身邊那人從炫懿一進門就一直保持安靜,這可不太像他。
“司。”我輕喚一聲。
身邊人兒一個激靈,回神帶些傻氣地問,“啊?”
“沒什麼。”我抿嘴一笑,沒有多說。
在炫懿進場後不久,今日壽星皇太后也終於出現,壽筵這纔算是真正開始。
所有人有說有笑,和樂融融,真是一幅君臣共享的美好畫面。我跟白浩司有一搭沒一搭地邊吃邊聊,完全把過會兒的表演拋諸腦後,倒是一邊的白浩司總是時不時地提醒着我,看他那隨着時間的推移而越顯緊張的面容,我就一陣好笑,我想,若是真的能夠,身邊這人確實是真心願意頂替我上臺的。
想到此,內心竟有一絲感激,雖然很微弱,但仍然感覺到了,“司,謝謝你。”
“什麼?”白浩司摸不着頭腦的反問,“怎麼突然謝我?”
我不答,只是笑意更深。
霍地身邊插入一把陌生的聲音,“湮公子,再過會兒就該您上場了,請隨小的到後面做準備。”
我向打算起身跟隨我一起走的白浩司示意,低聲道,“司,你在這裡等我便可。”
“你一人應付得來麼?”白浩司皺着眉頭,不放心地問。
“放心,我不會給夫子你丟臉的。”拍拍他的頭,我轉身跟着太監離去。
盯着銅鏡中的人,雖然已不是第一天看這張臉,但還是爲其感嘆,上了妝的湮修比平日更多添了抹妖豔嫵媚,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這張絕豔面龐再配上這身華麗雍容的衣衫,實在是美得讓人不敢直視。爲我着裝打扮的侍女們個個臉色暈紅低頭害羞,想看我卻又不敢看,只能偶爾偷瞄幾眼,女兒家的嬌羞因此表露無遺。
殿內傳來湮修的名字,我拂開煩瑣礙事的長袍,昂首挺胸漫步進場,微笑面對所有向我注視而來的人。前面,就是我的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