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楊富貴,呂冬還看到了當初想要跟他做大買賣的馬運來,和一個陌生的年輕人。
這年輕人二十出頭,個頭不算高,長的一般,卻與周圍人有着不同的氣質。
呂冬經常跟公家單位的人打交道,似乎是官氣。
咋說呢,就是有某類地方小幹部的自信或者說優越?
雖然比較好奇,但呂冬不想與楊富貴有太多交集,收回目光看向資料,跟柳潔一起整理覈對。
進售樓處板房,小樑一眼就看到了呂冬,畢竟當初一號鋪差點經他手賣給財政學院過來的那對夫婦,硬生生叫人憑藉上層關係搶走了。
小樑立即湊到楊富貴跟前,說道:“楊總,我看到買一號鋪的人了。”
楊富貴問道:“哪個?”
小樑悄悄伸手,指下呂冬那邊:“就那個,挺高,有點黑的那個年輕的。”
楊國強第一個轉頭去看,少年老成的臉上沒有任何變化,心中卻有些詫異,這不是那個十大傑出嗎?
馬運來立即提醒道:“楊哥,是呂冬。”
楊富貴看過一眼,也認出來,先是在電視機見過,後來又在老錢的婚禮上聊過兩句,他記憶還算深刻。
一號鋪叫他買了?楊富貴多少有點意外,這呂冬的家庭情況啥樣,老馬以前去查過,在經濟情況一般的呂家村裡,都屬於不起眼的,如今爲啥買得起十幾萬的商鋪?
楊富貴簡單回憶老馬調查過的情況,呂冬去年夏天高中畢業,高考搞砸了,然後來大學城擺地攤做生意,一干就是好幾個月。
這錢,只可能是他在大學城賺的。
楊富貴不禁回頭看眼門外,大學城這片風水寶地,可能比國強觀察的還要強。
想到這裡,他對一號鋪的觀感更好了。
“這人我認識。”楊富貴對小樑說道:“過去打個招呼。”
小樑當然不會拒絕,連忙頭前帶路。
楊富國走過去,呂冬聽到腳步聲擡頭,兩人正好看到彼此。
一個年近五十的老江湖,一個快二十歲的小狐狸,臉上同時堆起笑容。
“哈……”楊富貴站住,笑着伸出根指頭,隔空點了下呂冬這邊:“呂冬,我沒認錯吧?咱們在老錢的婚禮上見過。”
面對普通人,呂冬都不會託大,何況這種青照縣的梟雄人物,趕緊站起來,往前迎上兩步,說道:“你好,楊總,沒想到能在這裡遇上。”
不涉及像十大團員之類的重大利益衝突的話,他不想跟這種人起衝突,一來對方不簡單,二來再過幾年可能就進去了。
楊富貴主動伸出右手,要跟呂冬握手:“遇到就是緣分,說明我們有緣。”
呂冬跟他握手:“楊總是前輩,我們學習的榜樣。”
楊國強躲在楊富貴後面,不動聲色觀察呂冬,總覺得這人不簡單。
原本,他考慮通過李文越這個青照一中的校友去結識呂冬,後面覺得一個人能混成大學城地頭蛇,肯定不簡單,就忍了下來。
倒是多次在市場外面,悄悄觀察過這人,尤其做的生意。
楊國強畢竟是省大的學生,雖然大部分時間耗在學生會裡,但也有真材實料,當時根據實地觀測的數據,估算過呂冬的收入情況,得出一個挺大的數字。
現在看,估算的過於保守。
楊富貴說道:“聊幾句。”
呂冬不明白他想做啥,但考慮到當衆駁面子不太好,說道:“行。”他主動邀請楊富貴去另外一張桌子:“楊總,這邊坐。”
馬運來過去,替楊富貴拉開椅子,又跟楊國強一左一右坐在楊富貴旁邊,呂冬獨自坐在對面一邊,顯得勢單力孤。
宋娜一直關切的看着這邊,不明白髮生啥事。
呂冬笑着問道:“楊總找我有事?”
“不是啥大事。”楊富貴往上輕推眼鏡,輕描淡寫:“聽人說你買走了這個小區外圍商鋪中的一號鋪?”
人就坐在售樓處,呂冬否認也沒用,心下有所猜測,說道:“去年的事。”
楊富貴笑,很和善:“呂冬,你知道,我是幹餐飲這一行的,名下有海龍飯店和肥羊火鍋,我準備在大學城開個肥羊火鍋店。”
話到這裡,呂冬完全能猜到楊富貴的意思,一號鋪的面積和位置都是最好的。
楊富貴的態度如春風撲面:“人都說我是青照的餐飲龍頭,我也不能丟這個份,對不?開店嘛,當然要往大里開。剛這邊的小樑帶着我挨個看了看商鋪,其他商鋪的面積,照一號鋪有差距,聽到一號鋪叫人買走,我還挺遺憾,沒想到你眼光這麼好,早早就盯上這邊。”
呂冬笑出幾分謙虛:“我一直在大學城幹買賣,想着能開個店,正好遇上,就買了。”
這話看似謙遜,卻在委婉的傳遞一個信息,我買下商鋪是要自個開店的!
楊富貴彷彿沒聽懂,也可能聽懂了,卻不放在心上,自顧自說道:“呂冬,咱們也算老相識,幫個忙,一號鋪轉賣給我。”
呂冬心裡暗歎口氣,楊富貴他不想招惹,但轉賣一號鋪,也不可能。
他這邊籌劃成立公司開店的事都好長時間了,把位置最好,面積最大的一個鋪子賣掉?
“楊總。”呂冬儘量委婉說道:“我這是自個開店用的。”
楊富貴笑:“我明白。呂冬,不管你多少錢買下的,我加五萬塊錢。另外,當我楊富貴欠你一個人情。”
這些,聽上去份量很重。
換成別人,真的會好好考慮,不說那五萬塊錢,楊富貴的人情就非常重。
呂冬卻不同,他是決心走正道的,一直以來走的都是正道,與不黑不白的人向來沒牽扯,要楊富貴的人情沒啥用,等過上幾年,說不定還惹一身騷。
至於加五萬,根本不用考慮。
楊國強始終沒說話,只是盯着呂冬看。
仨人的目光盯着這邊,帶來無形的壓力,尤其楊富貴。
呂冬自從回來,經歷過這麼多事,從心理到意志再到抗壓能力,都有長足進步,他仍然很委婉的說道:“楊總,我跟很多親朋好友都說好了開店入股的事,這要突然失信,我以後沒臉去見他們了”
“哎,我說……”馬運來有點急,想說話,卻被楊富貴眼神制止,後者說道:“呂冬,你年輕,經歷的少,有些擺地攤的買賣,不適合進店做。”
呂冬說道:“總得試試,我年紀小,失敗了也不要緊,還能從頭再來。”
話說到這個份上,楊富貴感覺沒必要繼續,說道:“行,祝你好運。”
他站起來,往另一邊走去。
一直在附近站着的小樑連忙跟上,楊國強看眼呂冬,也跟了上去。
馬運來緩緩站起來,搖搖頭,輕聲說道:“這年頭,人都不知道好歹了。”
呂冬衝他笑笑,意有所指:“馬哥,年前我爸的戰友過來,也都這麼說我,還非得拉着我去泉南發展。”
馬運來立即想到呂冬上次跟他說過的話,臉色有些難看,因爲後來查過,那個叫呂建軍的大頭兵,有些戰友發展的確實很不錯,有幾個就在泉南。
人都死了,糾纏着不放有意思?這羣當兵的,腦袋全都有坑。
話可以亂說,那些簡單粗暴的東西不能亂來,不說別的,那個叫呂春的就是個麻煩。
一個二十六七的大所二把手,傻子纔會認爲他就孤零零一個人。
馬運來不再多說,掉頭就走。
呂冬稍稍鬆口氣,看眼跟着小樑去前臺的楊富貴一行人,來明的他未必怕他們,就怕對家裡人用不黑不白的手段。
好在他打早就清楚,在青照這種地方想要發展起來,一個人悶着頭幹成功機率很低。
所以,他總是在結交一些人,未來創業開店也打算拉上一部分人。
說起來,他呂冬也是有一定背景的。
宋娜趕緊過來,問道:“沒事?”
呂冬輕輕搖頭:“放心,沒事。”
宋娜多少聽到之前的對話,還是很擔心。
呂冬只好扯個虎皮寬慰她:“別忘了,我大哥,還有管委會的楊主任。”
宋娜想想,多少放心一些。
但凡有點頭腦的人都知道,在這片土地上,什麼漿糊大佬,面對政府部門都是些上不得檯面的土雞瓦狗。
呂冬對同樣過來的柳潔說道:“柳姐,我們去看看你推薦的那個70多平的鋪子。”
“儘快去辦手續。”柳潔把裝有4號鋪資料的文件袋交給呂冬,頭前帶路:“走,我們一起過去。”
仨人出板房,朝商鋪那邊走去。
宋娜邊走邊問呂冬和柳潔一些辦理貸款的注意事項,她姑姑讀過中專,目前在石頭村所在的鎮上的小學教書,屬於在編的正式老師。
民辦和在編雖然幹同樣的活,但待遇上差別就大了。
板房裡,馬運來悄悄對楊富貴說道:“楊哥,你可別生氣,上次你勸過我,咱不至於。”
他這是在提醒楊富貴,呂冬不是能隨手揉捏的那種人。
楊富貴雖然心裡有點不痛快,但也不是說多嚴重,笑起來:“老馬,我至於跟個毛孩子一般見識?一號鋪拿不到,咱們再買別的。”
他對售樓員說道:“小樑,四號鋪面積算大的,我要了,儘快辦手續。”
小樑剛在前臺做了查詢,帶着歉意說道:“楊總,四號鋪剛叫人買了!”
“誰?”馬運來下意識問道。
小樑說道:“就那個呂冬。”
楊富貴臉上的笑,有一瞬間的凝滯。
馬運來忍不住:“這也太欺負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