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騎行走的並不快。
無論是南朝還是北魏,重騎都是軍中的重要兵種,這種騎軍居然衝入戰場時,將會對一般的騎軍和步軍造成可怕的碾壓之勢,只是因爲本身重量的問題,只有特殊品種的軍馬才能承受。
重鎧的軍馬十分強壯,北魏的重騎軍馬一般叫做“青卓”,南朝的重騎軍馬一般都是大鄂郡所產,這些軍馬都有強勁的暴發力,在短距離的衝刺速度和力量都是驚人,帶着重騎本身的力量,可以輕易的撞飛普通的騎軍。
不過這種軍馬的耐力卻不如許多矮腳馬種,所以每過一段時間都要令其休息,甚至要卸下它身上的披甲,否則不過數日,馬蹄馬足都會損傷。
不過在林意看來,這支重騎軍休憩的時間也似乎太多了一些,同樣的一段路途,同樣的重騎可能只要休息五次便已足夠,這支重騎軍卻至少休息七次。
細細想着這名“方柿子”之前和齊珠璣對話時的神態,林意便忍不住惡意揣測,這“方柿子”恐怕心中倒是畏戰,最好是和那支運送軍械的行伍接頭之前,那支運送軍隊的行伍已經被北魏軍隊端了。
其實方纔在他的感知裡,這被齊珠璣稱爲“方柿子”的方臺槐,他的修爲也應該足到承天境中階,在邊軍之中,這種修爲也算是高絕。在林意想來,這種修行者應該也是少數。
在他之前所見的修行者之中,但凡修爲到了一定的程度,便自然有一定心氣,不會如此軟弱。
不過哪怕他對這名重騎將領的猜測是對的,這“方柿子”也註定失望了。
兩個多時辰之後,兩百餘輕騎,百餘名步軍車伕就這樣出現在了他們的視線裡。
這些行伍停留在道畔的一處水塘邊,已經準備紮營,陡然看到在一側道路彎口轉出的重騎和鐵策軍,爲首的一名輕騎軍將領頓時大喜過望,驅馬便迎了上來。
這名輕騎軍將領未料到除了軍情內報知的上百重騎之外,竟然還多了數倍於重騎的鐵策軍,再加之林意的官階原本便比他高出不少,他對林意等人便極爲客氣。
他這支騎軍隸屬於南平郡鎮戊軍,不過林意看到他們的馬上都安置着箭囊,應該都善於騎射,在地方軍之中倒是罕見。
藍懷恭部的這支重騎對林意等人的態度卻是依舊不冷不淡,甚至有些漠然。
多數邊軍都會有些瞧不起地方軍,在他們而言,他們當然纔是代表着南朝的正統軍力,而地方軍,包括鐵策軍在內都是雜軍,只是地方平亂,和一些零散馬賊和鎮壓一些鬧事的農戶而已。
林意對這支重騎原本也沒有什麼興趣,見這支輕騎軍客氣,便和爲首的數名將領交談起來。
這列行伍一共押運着三十餘輛馬車,林意在和這些將領寒暄之時,他感知放開,便是面色微變,那當中有七輛馬車用薄黑紗披着,車廂內裡無數細細索索的聲音,令他都有些頭皮發麻。
“這些活毒物是什麼東西?”他皺着眉頭問道。
白蘭郡郭家工坊在前朝時就因制器歹毒,殺傷性強大而聞名,而且郭家工坊的諸多軍械也都是喂毒,但活毒物他之前卻並無耳聞。
戰場上一般火攻也會運用比較廣泛,磷火、火油之類用量較大,活的毒物,蟲蛇之類要麼趨光,要麼畏火,很容易對付,而且不分敵我,萬一反噬,後果便不堪設想。
這幾名將領原本和林意談得熱絡,但聽到林意問這樣的問題,還是面色有些犯難。
“這屬於軍中機密?”
林意微微一怔,頓時反應過來。
“這些都是飛毒蠍,樣子像天牛。這些倒是能說,具體毒性和如何驅使他們用法,一半是我們都不知道,還有一半是上方嚴令不可說,必須交接到地才能告知接頭官員。”
對於這些地方軍而言,鐵策軍倒是強援,也不敢得罪,爲首那名將領左右看了看,湊上前來,在林意的耳畔輕聲說道。
既然是有特定的驅使之法,林意便懶得操心,此時營地裡已經開始生火做飯,只是氣氛依舊壓抑緊張。他的目光從那些馬車上脫離,只是掃了一眼,就看到輕騎軍中不少人帶着傷。
“先前聽說你們和北魏的小股部隊有過戰鬥?”他看着這名將領,問道:“那北魏軍隊什麼來歷,戰況如何?”
“夜色裡看不清楚,北蠻子有三十餘騎,他們死了五個,我們死了九個,對方來歷卻是不知,他們撤退時將同伴屍身也帶走了。”
“衣甲也沒有看清?”
“用狹長彎刀。”其中一名輕騎軍將領對着林意比劃了一下,看他比劃的樣子,似乎對方所用的長刀和北魏尋常的長刀長度差不多,但是刀身卻似乎更加狹長一些。
“肩上有的有狼頭標記。”接着這名將領說道。
林意和這些人的這幾句交談都並未刻意壓低音量,周圍的重騎軍和鐵策軍之中都有不少人聽見了。
按照先前的軍情,胸口、肩頭這些部位有狼頭標記的,幾乎都是中山王元英的嫡系部隊,而三十餘騎和這麼多地方軍遭遇,而且這些騎軍都是箭軍,但死傷卻反而小一些,還能將死去的同伴的屍體搶走,元英部下嫡系軍隊的戰鬥力便可見一斑。
“你們拿些吃食過來,還有,馬車也勻我們一輛。”
天色越來越黯淡,營地裡稀稀拉拉的火光也照不清其中走動的人的面目,一名重騎軍將領走到團聚在一個火堆前的薛九和容意等人的面前,很直接的說道。
容意微微一愣,先前他們帶的口糧便不多,現在軍令有所更改,被調到這裡協助運送軍械,應該會在路上多耽擱數日,如此一來,鐵策軍自己帶的口糧便會比較緊缺。
至於馬車,林意這一輛十分特殊,當然不可能讓出,那其餘的,如齊家那名供奉,如齊珠璣等人的馬車,哪一輛能夠讓出?
“只不過如此小的要求,難道還不捨,磨磨蹭蹭做什麼?”這名重騎軍將領見容意和薛九等人一時都沒有迴音,他便眉頭大皺,輕聲冷笑道:“趕去增援都帶這麼多馬車,你們鐵策軍做派倒是不小。”
薛九有些愕然的看着這名在夜色裡面容顯得更加陰霾的重騎軍將領,他不比什麼都不懂的容意,這名將領在重騎軍將領之中官階並不高,此時過來說話也不找林意和齊珠璣,應該便是方臺槐生怕討齊珠璣不快,到時候若是起了爭執,方臺槐也可以推說他並不知情。
但按這名重騎軍低階將領此時的神色來看,卻是覺得鐵策軍必定低聲下氣的乖乖奉上。
這些人哪裡來的信心?
想必是邊軍一般軍隊得到軍情容意,但是對外面風花雪月之事和修行者世界的一些事情,消息卻並不靈通,根本不知道現在的鐵策軍是何等樣的一支軍隊。
既然對方是推出了這樣一名低階將領,薛九這樣的老軍自然明白該用什麼方法應付。
“沒有,我們鐵策軍也沒有多餘口糧,要不你去他們那問問?”他一臉誠懇的很斷然回絕,同時朝着那些輕騎和步軍的所在看了看,意思再明白不過,“至於馬車,我們也都有用處,沒有空閒的。”
這名重騎軍將領的確沒有料到薛九如此乾脆,他怔了怔,便有些怒氣上涌,道:“一輛都沒有,都只是載人,能派多少用處。”
“都是修行者,需要冥思補充真元。”薛九淡淡一笑,輕聲道:“我們尚且還有一些修行者因爲車馬不足,只能騎馬。若是你們有馬車,我們倒反而想討要一兩輛。”
“都是修行者?”
這名重騎軍將領眉頭大皺,心中只覺得異常荒謬,他正忍不住要開口呵斥薛九一派胡言,但也就在此時,一陣尖銳的哨聲,便在不遠處響起。
在營地的邊緣,這支南平郡的鎮戊軍也早就放了暗哨,此時這示警聲,便是從東頭野地那一頭傳來。
隨着這些警鳴聲響起的還有一些淒厲的箭鳴聲。
有數支箭矢拋射得太遠,或者又像是故意對營地中的所有人示威,在夜風裡落向了營地。
這營地裡頓時慌亂起來,那些原本無比緊張的步軍紛紛跳起,戰馬凌亂的腳蹄聲,嘶吼聲和慌亂的驚呼聲混雜如潮水涌動,輕騎軍和步軍倉皇的看向重騎軍,那幾名將領在此時誰都沒有發出軍令,目光落向方臺槐。
所不同的是,所有的鐵策軍的目光都落向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