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淒厲的慘叫聲在浮橋上響起。
那一道道細影都是黃豆大小的黑蟲,很像是牛馬身上的那種牛虻,然而即便是蜂巢被損毀的野黃蜂都沒有這些黑蟲瘋狂。
這世上有很多飛蟲都是不顧一切的追逐火焰,即便明明感覺到火焰的灼熱,明明知道自己投入火中就會死去,但一種不知何時形成的本能,還是驅使着它們這樣做。
現在這些黑蟲比那些黑夜之中追逐火焰的飛蟲還要瘋狂,而那些被藥粉沾染的北魏軍士,包括這名修行者,便成了它們眼中比那些火焰還要更爲吸引百倍的東西。
這些黑蟲落在這些北魏軍士的身上,然後奮不顧身的朝着新鮮的血肉之中鑽進去,一直鑽進去,直到自己的身體在這些新鮮的血肉之中都承受不住,被擠壓得碎裂開來。
淒厲的慘叫聲裡,有無數只有強大的修行者才能聽得清楚的它們的爆漿聲存在。
這些黑蟲體內的青黃色的體液在和那些新鮮的血肉接觸的剎那,便將那些新鮮的血肉腐蝕,化爲膿液。
浮橋上那些所有沾染到藥粉的北魏軍士,臉上和身上都冒出了晶瑩的膿包,他們慘叫着抓去,只抓到一團破碎的絮肉。
他們的臉爛了,裸露在外的肌膚爛了。
即便如此,這些人卻沒有馬上死去,在痛苦中抽搐,在浮橋上跌倒,扭動,落水。
即便是這名第一時間想到了某種可能,決然的將自己化爲重石砸入水中的黃袍修行者都沒有能夠倖免。
數十道細影強橫的穿過他落水時濺出的浪花,然後嗤嗤的入水。
這些黑色的細影在渾濁的水中帶出道道白線,它們的身體細小,比這名黃袍修行者在水中的身影更快。
當這名黃袍修行者體內的真元往外炸開之前,它們之中的絕大部分已經深深的鑽入了這名修行者的血肉之中。
一聲沉悶的巨響在水下響起。
數十根浮木往上飛起,巨大的浪花攪動着數十丈之內的一切浮物,連河底的淤泥和那些碎屍都攪動在一起,讓人覺得無比的噁心。
那名黃袍修行者在慘嚎聲中破水而出,那些黑蟲在他體內震成粉碎,但他強大的力量同樣將這些黑蟲的毒液變成了無數細絲,穿刺到他體內任何一個角落。
污水在他的身上如瀑般流淌下來,他在水中往半空中飛去,但是他的身體肌膚血肉卻片片脫落,只是數個呼吸之間,他的慘嚎便已經斷絕。
他身上已經沒有完整的血肉,如同一架朽骨掉落下來,啪嗒一聲,慘在下方的一塊浮木上。
海浪一般的驚駭尖叫聲在江心洲和岸上的北魏大軍之中響起。
那些人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如同潮水一般往後退去。
隨着大軍之中很多戰車上的拍擊聲和後方的戰鼓聲響起,前方這些北魏軍士後退的腳步才被硬生生的勒停。
很多人都在渾身發抖。
連城牆上的那些北魏軍士也是。
蕭素心轉過身去。
她之前在來時就已經知道白蘭郡郭家的這些東西砸下去之後便是這樣的結果,但她此時還是不忍去看這種人間煉獄般的畫面。
林意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他的心境有些波動,除了這些死得太過悽慘的北魏軍士之外,更多的還是因爲這名黃袍修行者。
這名黃袍修行者的修爲極高,真元炸開時產生的巨浪拍打着城牆都讓城牆有些震顫不安,但這名黃袍修行者卻又未到神念境。
他應該是一名承天境巔峰的修行者。
這名黃袍修行者從岸上掠來,到這裡來只有一種可能,那便是因爲他先前的話語要來挑戰他。
只是太過湊巧。
這名黃袍修行者纔剛剛過來,郭家的這些毒蟲就已經砸了下去。
“抱歉。”
林意對着這名黃袍修行者的屍骸微微躬身行了一禮,在心中說道:“理應和你公平一戰,但是來的真的不巧。”
沒有多少人在意他此時的想法。
“白蘭郡郭家的東西。”
那輛寬大戰車上端坐着的姓席的統帥臉色陰沉至極,“死掉的是什麼人?”
“是邱東狂,冬雲劍院的修行者。”
他身旁那名軍師很清楚他在意的是什麼,輕聲稟報道。
“雖說不聽軍令,死掉只是咎由自取,但你們的性命在戰場上都不屬於你們。冬雲劍院既然派了修行者來參戰,修行者不聽指揮,冬雲劍院自然也難免責罰。”
這名姓席的統帥冷厲的聲音響了起來。
他鼓動着真元,他的聲音幾乎傳遍了這支軍隊的每個角落。
除了孤兒,所有的普通軍士都有家人。
他之前已經提醒過這些普通軍士的家人,現在他提醒的,是這些修行者的宗門。
無論是南朝還是北魏,一切宗門和修行地必須爲王朝服務,很多修行宗門已經存在了千年,但對於兩個王朝的戰爭而言,任何修行宗門都是可以犧牲的對象。
“什麼面子,什麼榮光,都沒有打贏這場仗重要。”
這名姓席的統帥寒聲接着道:“是軍隊讓你們絕大多數人吃上了肉食,而不是某個修行者,所以永遠都不要覺得個人的意志比軍令更加重要。不同的位置思考的東西不同,所以不要站在你們的位置上思考東西。”
他的這些話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很多修行者安靜下來。
然而其實更多的並非是無法反駁,而是很多人的注意力被他這些話從恐懼之中帶了出來。
很多人因爲他這些話,潛意識裡產生了一種直覺,直覺聽他的軍令,便會贏得這場戰爭的勝利。
“郭家的東西對於神念之下的修行者而言,只有用命去填。”
這名統帥身後的軍師輕聲說道:“尋常闢毒藥物也無法對這些東西造成威脅,所以必須用火攻,必須等主軍到來。”
這名席姓統帥沉默不語。
他身後這名軍師接着輕聲道:“楊癲的軍隊至少要到明日正午…最快也是到明日日出之後纔會到。即便我們主軍要在入夜時纔會到,但一夜的時間,我想不到將軍您會因爲什麼理由而攻不破這座城。”
從這名軍師的話語裡,這名席姓統帥明白了自己太過急躁。
“明日清晨,我要在這座城的城牆上看日出,拿那林意的頭顱當酒杯。”他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答應了這名軍師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