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才起,數名北魏修行者已經覺得脖間微涼。
他們一聲厲喝,手中的兵刃迸發出道道勁氣,朝着從火光之中透出的劍光絞去。
然而就在此時,他們的後腦上卻是驟然一涼。
一道灰色的劍影逃過了他們的感知,在他們的腦後切過。
數條血瀑從他們的腦後噴涌而出,他們的身體往前匍匐栽倒下去。
涼生放開了第三劍。
第三劍殺生是子母劍,母劍用於欺詐對方的感知,而真正的子劍則像對方的影子一樣,根本不引人注意。
他握住了第四劍。
這第四劍叫做斷腸。
噗的一聲。
在他斬出第四劍時,他的身上涌出一團血光。
一道極快的飛劍刺入了他的身體,在他的體內絞了一絞,然後飛離出去。
然而他的面容依舊寧靜,就連眼眸深處都沒有絲毫的驚惶或者痛苦之意。
因爲在很多年之前,他身上最爲可怕的傷勢就不是他的雙目,而是他的內腑深處。
他很清楚,只要他放肆的流動真元,他不止會很快的經脈寸斷,而且會肝腸寸斷。
他自己將這第四劍稱爲斷腸,是因爲他知道,他施展這劍的時候,他就會經脈寸斷,肝腸寸斷。
和這種必死的傷勢相比,北魏的這柄飛劍只是在他身上開出一個血洞,又不會瞬間讓他死去,他便是根本就不在意。
“啊!”
那手持着破甲兵刃,第一時間衝上來的北魏修行者們,包括身後衝得最快的數十名重鎧騎軍,他們同時發出了震天的慘叫。
他們的眼睛,瞬間全部瞎了。
涼生的這第四劍沒有直接殺死任何人,但是狂暴的劍氣,卻是拍出了無數的火星。
這些火星變成了筆直的符線,落在這些修行者和這些重鎧騎軍的眼睛裡,瞬間將他們的眼珠燒出無數的孔洞。
無數破碎的聲音在涼生的身體裡響起。
他知道自己即將死去。
但是他還是握住了第五柄劍。
他要爲自己和這一戰,劃上一個完美的記號。
他體內所能調用的真元,瘋狂的涌入他的手中,然後順着劍身瘋狂的傾瀉而出。
他這第五柄劍,叫做玉碎。
當真元在這柄劍的符紋裡迸發的剎那,他這柄劍便碎了。
無數的劍片帶着淒厲的破空聲,帶着他所有最後的力量,變成空氣裡的無數道微微透明的白線,落入疾衝而來的重鎧騎軍陣中。
衝在最前的一匹戰馬突然裂了開來。
它身上的騎者也裂了開來。
接着是後方的第二騎,第三騎。
這些戰馬和鞍座上的騎者都披着厚實的皮鎧,這些皮鎧甚至連箭矢都無法穿透,而且很多關鍵部位都是覆蓋着玄鐵皮,然而在這些白線之間,卻就像是脆弱的紙片和被線割過的豆腐。
噗噗噗噗……
無數團碎肉和破碎的內臟同時落地,在地上翻滾,涌出熱氣。
當這些碎肉和破碎的內臟墜落在地時,後方的那些重鎧騎軍才堪堪反應過來,他們近乎本能的用盡全力拉起繮繩,無數聲痛苦的馬嘶聲同時響起。
這些戰馬硬生生的勒停,像人一樣站起。
不少戰馬和身上的騎者重重的撞擊在一起,許多名騎軍不受控制的甩飛出去。
這支重鎧騎軍是白骨軍中的精銳,他們是真正的亡命之徒,然而看着眼前的數十名同僚驟然變成一地的碎塊,他們的臉色還是變得無比慘白,他們的身體都是不可遏制的顫抖起來,胃中涌起大量的酸水。
他們每一個人都很想吐。
涼生看不見這樣的畫面,但他感知到了這一切。
他對自己此生的最後一劍感到很滿意。
於是他平靜的接受死亡,貪婪的吸了一口自己留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口空氣。
他往後仰面倒下,死去。
然而他並沒有就此墜倒在地。
因爲林意的手落在了他的背上。
林意扶住了他,沉默的轉身,將他交給身後的一名金烏騎。
這名金烏騎肅然的托住涼生的遺體,然後朝着後方傳遞過去。
林意目光微垂。
他的目光落在涼生剩餘的那四柄劍上。
他伸出手去,將這四柄劍全部插在了自己的身後。
涼生已逝,但他的這四柄劍還在。
這四柄在陽光下不斷反射光芒的劍,亦是劍閣的驕傲。
“你們還在等什麼!衝過去!”
江心洲的岸上發出了一聲震天的厲喝聲。
一名北魏將領面色極爲難看的看着那些劍的反光。
他很清楚此時每一名重鎧騎軍的心情,但他更加清楚,越是猶豫,那種恐懼和想吐的感覺,就越是會將這支騎軍支配,就會將這支騎軍的所有士氣瓦解。
鐵蹄聲轟鳴再起。
沉重的鐵蹄踐踏在破碎的血肉和內臟之中,濺起朵朵血花。
噹的一聲巨響,讓所有人心頭一震,這聲音壓過了鐵蹄的轟鳴聲。
它們都是先前那些北魏修行者準備用來對付他的破甲武器。
所以它們都是分外的銳利。
林意刺出長槍。
他輕易的將疾馳而來的一名重鎧騎軍的身體刺穿,挑起,甩出。
他再刺出長矛,同樣如此。
他左槍右矛,不斷的挑起一名名重鎧騎軍,再甩入他們後方陣中。
他不像是再殺敵,倒像是在秋收的村莊裡,在不斷挑起脫了穀粒的稻草的農夫,以熟練而可怕的頻率,將這些稻草挑飛向柴垛。
“咚!”
有失去控制的戰馬衝撞在他的身上。
戰馬的馬頭在他的身上爆開,血花四濺,然而他的身體只是微微的一晃,卻是一步不退。
重鎧騎軍紛紛飛出,後方戰馬和騎者衝撞,砰砰連響。
這支首先發起衝鋒的白骨軍重鎧騎軍,在他的面前,頃刻潰不成軍。
江心洲上,無數席如愚先前統領的北魏軍士們的腦海裡都是大片空白,只是迴響着一個念頭,原來即便是殺狂楊癲的白骨軍,在這名年輕的南朝修行者的面前,也同樣如是。
“衝!衝!衝!”
一陣陣急劇的喝令聲不斷的響起。
江心洲岸灘上的那些白骨軍將領甚至沒有看眼前的戰況,他們就像是某件精密軍械上的某個部件,一旦開始,就永遠不會停歇,他們只是儘可能快的讓更多的軍隊朝着前方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