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和馮辛這個總公司辦公室系統的一號人物的見面頗具戲劇性,和青年服務社的辦公室主任曾琴談完話後,他感覺情況很是有些不妙,就將這幾年的帳本翻出了看了一遍。可惜,周易終究不是專業的財會出身,那些經過會計好手做出來的帳目又豈是他這個半壺水所能看懂的。看了半天,看得腦門都在發漲,想去問問公司的財務經理,可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一來,自己剛到公司,正是樹立威信的時候,若這麼一問,只怕財務經理要和自己打馬虎眼,自己那點水平就被人家一眼看到底了。二來,這種事情很敏感,只能悄悄地幹,打槍地不要。
曾琴先還來幫忙,可惜,她說了個口乾舌燥,周易依舊是一頭霧水。好幾年的帳目往來也不是幾句話能夠說清楚了,所以,周易沒辦法只得揮了揮手,說:“就這樣了,帳本都放我這裡,我慢慢看。”
曾琴笑了笑,說;“周總你也不要着急,這東西有一個熟悉的過程,不是一天兩天能夠弄明白的。反正時間還長,又不急着用,不如慢慢分類,一點一點地看。”曾琴剛纔幫周易整理帳本弄了手灰塵,臉上一出汗就變花了。
周易盯着她笑了笑,然後指指自己的臉,“花了。”
“什麼?”曾琴一臉的茫然。
“你的臉花了,好象沾了灰塵。”周易說。
琴是一個不太注重外表的人,用手抹了一下,“不礙事沒,我們繼續。”這下,臉更花。
周易走到飲水機前給她放了一杯水,遞過去,“喝一口,休息下。”
曾琴笑笑,“不累。都是工作。我們辦公室就是爲領導服務的。如果以後有什麼事情,請儘管吩咐。”
周易有點感動,實話說,他不喜歡曾琴,尤其是不喜歡她的臭。可惜,曾琴的辦公室工作幹得無可挑剔,爲人細心。有一種女性特有的柔和和仔細,有的事情周易不需要多說。只需一個眼神過去,曾琴就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而且,曾琴好象很配合自己的工作,無論自己說什麼都默默地接受,然後認真地執行。周易來這個新的工作崗位後,因爲是一把手,手底下地人除了那個油滑無比的秦漁和黃光榮外,其他的人都對自己敬而遠之。只有這個曾琴還能和自己說上幾句實話。這讓周易有點感動,對這個不漂亮的辦公室主任的觀感也在潛移默化地轉變中。
曾琴接下來的一句話讓周易感動非常,她接過杯子喝了一口。突然說:“周總。
聽說你妻子在鐵廠化驗室上班,崗位不是太好。能不能給她換個地方。如果老總您不方便出面去辦,就由我去接洽合適的部門。反正我在公司也幹了這麼多年。到處都混了個臉熟。去說說,也許就行。”
周易心中一種感動,自己來公司這兩天,因爲情緒因素,見人都不給好臉色,甚至連曾琴也沒少受自己的氣。所有人見了自己就像是見了鬼一樣。周易地想法是,新到一個地方先建立威信再說,公司新成立,員工都是老油子,一切都無比混亂。亂世需用重典。所以,周易這才扮演一個惡人的角色。可就這樣,曾琴還是無怨無悔地配合着自己,關係着自己的工作和生活。這就不得不讓周易感動了。
他不回答曾琴的話,突然問,“你們是不是覺得我這個人不近人情,很不好相處?”
曾琴笑笑,“不覺得呀,比你更厲害的領導我也不是沒見過。”
周易一笑。“你先去洗臉。”
琴點點頭,“老總,你愛人的事怎麼做?”
“不用管她。“周易收起笑容:“我剛來就安排老婆的工作,傳出去不好。”
曾琴不再說什麼,轉身去衛生間。
就在曾琴去衛生間不久,馮辛就過來了。老實說,今天她的心有點亂,那封信讓她有點手足無措。她也沒想好,見了馬奔該說些什麼。想得頭疼,乾脆就下來看看,先回避迴避再說。
加上週易這邊恰好要掛民政福利廠的拍子,已經報背總公司辦公室,請總部批准和協助。借呵責這個由頭,馮辛乾脆跑過來看看這個剻江北親自點將的傢伙究竟是何方神聖。
此前,馮辛和周易並沒見過面。上次周易上任前談話地是梅一軒和人事部地吳作用。現在,馮辛對周易這人有點好奇。據說,這是一個張飛類型的人物,一上臺就將手下的幾大經理狠狠地批了一通,尤其是那個秦漁,更是差點下課。
在馮辛心目中,這樣一個沒有政治修養地人物肯定是個二百五一類的人物,應該很有意思。
馮辛今天沒帶司機和秘書,一個人過來。因爲也算是公司的主要領導,青服社的小經理們也都不認識。所以,當她將那輛奧地016停在樓下的時候居然沒有人上來問訊。只一個守門的老頭過來問她找誰?
馮辛說:“找周易。”
“三樓。”老頭也不廢話,用手指了指樓上,轉身就回傳達室呆着去了。
看那老人麻木的表情,馮辛不禁轉頭看了看車窗上自己的倒影。對於自己的美貌和氣質她是很有信心的。但沒想到到了這裡,居然沒有人肯多看自己一眼。
剛進周易地辦公室,居然沒看到一個辦公室工作人員。
周易的辦公室主任曾琴去爲衛生間了,其餘兩個都出去辦事。只剩下周易一個人在帳本堆裡左翻右看。周易着裝一直比較正規,一身西裝領帶。可偏偏今天穿得隨便,只一身廉價的卡克。他今天早晨起牀的時候發現襯衣領口黑了一圈,回想一下,原來是昨天在醫院鍋爐房裡沾了煤灰。就隨手脫下扔給了宛若,讓她找時間洗洗。襯衣脫掉,問題又出來了。原來,這件襯衣是同西裝一道買的,正好配套。現在洗了,還真找不到合適的襯衣來和西裝領帶配。周易在鏡子前照了半天。決定今天便裝。
可以前那個周易是不太愛打扮的,家裡也沒有閒錢去買好衣服。再說,一個鐵廠一線工人,穿好衣服去和不合適。所以,衣櫃裡面的衣服大多以粗布勞動裝爲主。周易在裡面挑了半天,硬是沒找到合適穿的。
最後,他一賭氣,裡面套了一件夏天地工作短袖,是薄形勞動布料,眩目地天藍,胸口的兜上還印着紅色的鬆綱集團鐵廠字樣,這衣服一穿上,扎眼之極。
短袖外面還套了一件土黃色卡克,周易這麼一打扮,頓時變得敦實淳樸憨厚本分,骨子裡都透露出一股子勞動氣息。
果然是佛靠金裝,人要衣裝。
周易這麼一打扮,與馮辛見面時的戲劇性就這麼發生了。
一進老總辦公室,馮辛就看見一個灰僕僕的人影撲在一大堆帳本上翻看,估計是公司的工作人員。
馮辛進門就輕輕地坐在沙發上。問那個工作人員,“你們老總呢?”馮辛剛到松江公司時工作崗位很差,好在她有心計,能吃苦,多年之後終於成功地坐上副總位置,但常常在半夜做夢的時候夢見自己又回到了熱火朝天的車間,自己渾身油污地握着扳手和起子。她地第一個崗位是鉗工,很剽悍的職業。
所以,在和下一般工人談話時,她總是顯得比較高傲,以掩飾自己內心中的惶恐。這只是一種下意識的行爲,也許她自己還不知道。
“老總?”周易擡頭看了看馮辛,心中便暗暗喝彩一聲,“好一個風度氣質俱佳的大美人。”如果說宛若是一朵小小的白色的桅子花,那麼,眼前的這個美女就是一朵芳香撲鼻的香水百合。
馮辛三十七八歲,大概是一直沒有孩子的緣故,看起來也不過二十歲地模樣。身材一點也沒有走型,像一個少女,但臉上地成熟和得體的舉止談吐卻不是那種青澀的少女所具備地,這樣的女人絕對是極品。
馮辛看周易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只木木地看在和自己,心中有點不高興,眉頭一皺,悄悄地直起身子,將鬆弛開的雙腿併攏,一條腿收到另一條小腿的後面。這已經是標準的禮儀姿勢,看起來很美。她又問了一句:“你們的老總在什麼地方?”
周易想了想,回答說:“幾個老總都下基層去了,要等下才能回來。”這個問題他回答得確實沒錯。除了自己這個正職,其餘幾個副總的確都下基層去了。
周易問:“請問你找我們公司有什麼事情嗎?”
馮辛不回答周易的話,看了看辦公室,又看了看周易,“你是做什麼的?”聲音很不客氣。
周易一楞,回答說:“我就是這辦公室地呀!”這話他也不算是亂說,他也確實在這辦公室上班。
但馮辛卻將他當成了辦公室工作人員。見周易衣冠不整,辦公室也弄成一團糟糕,而且看自己的目光又十分不禮貌,心中便非常不喜,冷下臉來,“你這個同志是怎麼工作的。辦公室人員的職責是什麼,公關接待的禮儀又是什麼,見了客人又該如何應對?”她臉色很不好看,“你們曾琴主任是怎麼回事,跑哪裡去了?”
“曾主任去解手了。”周易老實地回答。不知怎麼的,面對着這個咄咄逼人的美麗女人,脾氣火暴的周易卻怎麼也發不起火來。
而且,他也感覺到自己今天的打扮和舉止是不太象話,只得納納地回答,“你看,我也是第二天才來上班……”
“喔,原來是剛來。難怪……”馮辛釋然,她笑了笑,“可以理解,看來,上崗前地培訓也是必要的。見了客人,你首先應當起身迎接,將客人請到座位上,然後給客人上茶。
明白了,周易連忙手忙腳亂地打開茶葉盒,往杯子裡放了點茶葉。然後跑到飲水機前放了滿滿一杯開水,遞到馮辛面前,“請喝茶。”
馮辛很滿意周易的表現,點點頭,“不錯,不過,這個地方你還有點問題。給客人上水的時候不能將水衝得太滿。容易晃出來,而且,客人端杯子的時候也容易燙着手。只需要衝三分之一的高度就夠了。等茶泡開,再續上。”
周易摸摸頭,他沒想到辦公室工作中的接待還有這麼多講究,有點汗顏。只得心悅誠服道:“謝謝你的指教,我還真沒想到倒茶也有這麼多名堂。忽略了,忽略了。”
馮辛得到周易的真心讚揚,心頭愉快,“你是新來的,不瞭解這些也可以理解。這樣吧,反正我也沒事,借這個時候培訓你一下。我們首先從辦公室人員的着裝談起。我問你,領夾佩帶的規矩是什麼?”
周易想了想,說:“應該是怕領帶亂跑,做固定用的,沒什麼規定吧?”
辛微笑着擺頭,“領夾不能亂配。只有兩種人才能帶,一,V訓P貴賓;二,國家公職人員。”
“啊,還真沒想到有這個講究。”周易是徹底地服氣了。他還有點疑問,隨便提問:“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女士帶手套的時候,戒子是戴在手套裡面還是外面?”
“你覺得呢?”馮辛談興上來了,反問周易。
周易想了想,“應該是手套外面吧,要不,帶戒子做什麼。”
“咯咯。”馮辛捂嘴小聲地笑着,說:“女人將戒指戴在手套外面只有一種情況……婚禮上的新娘。”
“啊!”周易也笑起來,“這些細節我平時還真沒注意到。這纔是細微之處是學問啊!”
馮辛點點頭,從包裡掏出一本書來遞過周易,“《這本公關禮儀中的50個必須》是我剛寫的,這是出版社寄過來的樣書。如果你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自己看看。算是我幫曾琴培訓新人吧,書錢我問曾琴要。”
“了不起,你寫的書,太了不起了。”周易接過書就鄭重地放在電腦前,“我下來一定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周易的這句玩笑話讓馮辛又皺起了眉頭。
正在這個時候,曾琴從衛生間回來,一進辦公室就發現了馮辛,一楞,“馮總,您來了。”
馮辛一下子跳起來,一把將曾琴抱住,“曾姐,這段時間可想死我了,也不來看我。我可生氣了。”
周易大驚,這個女人居然是總公司副總馮辛,這才太不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