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牧馬役胡邊孤臣血盡 揚鞭歸故國俠士心傷

獨立蒼茫每悵然,恩仇一例付雲煙,斷鴻零雁剩殘篇。

莫道萍蹤隨逝水,永存俠影在心田,此中心事倩誰傳。

--調寄《浣溪沙》

清寒吹角,雁門關外,朔風怒卷黃昏。

這時乃是明代正統(明英宗年號)三年,距離明太祖朱元璋死後,還不到四十年。蒙古的勢力,又死灰復燃,在西北興起,其中尤以瓦刺族最爲強大,逐年內侵,至正統年間,已到了雁門關外百里之地,這百里之地,遂成了明與瓦刺的緩衝地帶,也是無人地帶。西風肅殺,黃沙與落葉齊飛,落日昏黃,馬鈴與胡笳並起,在這“無人地帶”之間,這時候卻有一輛驢車,從峽谷的山道上疾馳而過。

驢車後緊跟着一騎駿馬,馬上的騎客是一個身材健硬的中年漢子,揹負箭囊,腰懸長劍,不時地回頭顧盼。朔風越卷越烈,風中隱隱傳來了胡馬嘶鳴與金戈交擊之聲,陡然間,只聽得一聲淒厲的長叫,馬蹄歷亂之聲漸遠漸寂,車中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捲起車簾,顫聲問道:“是澄兒在叫我麼?可是他遇難也?謝俠士,你不必再顧我了,你去接應他們吧,我到得這兒,死已瞑目!”

中年騎客應了一聲,遙指說道:“老伯萬安,你聽那馬蹄歷亂之聲,料是胡兵已退了。噢,你瞧,這不是他們來了!”一撥馬頭,如飛迎上。車中老者,長嘆一聲,潸然淚下。車中蹦地跳起一個小女孩,小臉兒凍得紅鼕鼕的,有如熟透了的蘋果,揉揉眼睛,似是剛剛睡醒的樣子,開聲問道:“爺爺,這是中國的地方了嗎?”那老者勒住驢車,凝視車下的土地,聲調低沉道:“嗯,是中國的地方了。阿蕾,你下車去,替爺爺拿一把泥土回來!”

山谷口外,三騎負傷的戰馬揹着衣冠破碎的乘客,狂嘶奔回,領先的是一個和尚。那姓謝的中年漢子迎上問道:“潮音師兄,雲澄師弟呢?”那和尚勒住馬頭,黯然說道:“他已死了!真想不到萬水千山,逃到這兒,雁門關已經在望,他卻還逃不出胡人之手。不過,他也真不愧是個鐵錚錚的漢子,重傷之後,還力斃數人,臨死之前,還殺了地個領兵的韃子,把那些蒙古兵嚇得連忙逃命,不敢再追。人誰無死,像他這樣,死也值得了。你的徒兒也不錯,他也是力殺數人,和他的師叔並肩戰死的。”

那中年漢子雙目炯炯,怒視長空,忽而一聲長笑道:“雁門關已經在望,我們終算不負雲澄弟之託,將他的爹爹送回來了,雲澄在九泉之下,當可瞑目。只是雲大人哀痛餘生,這事兒暫且瞞着他。”縱馬趕回驢車,只見車中的老者跨在車轅之上,捧着一撮泥土,神情非常奇異,那小女孩站在地上,怔怔地看着她的爺爺。

潮音和尚叫道:“雲大人,我們回來了。”老者問他道:“我的澄兒呢?”潮音和尚道:“韃子兵已被我們殺退,他受了點輕傷,和天華師弟的徒兒殿後。”聲調儘管強作平靜,還是抑不住那悲憤之情。那老者面色大變,潮音和尚和謝天華那樣豪邁的俠客,在他逼視之下,也不覺後退幾步,不敢接觸他的目光,只聽得他縱聲笑道:“父是忠臣兒孝子,忠臣孝子集於一門,我雲靖尚有何憾!哈哈,哈!”笑聲淒厲之中含着極度的悲憤,驢車旁的騎士都不敢作聲。那女孩子仰面問他道:“爺爺,你笑什麼?我很怕聽,爺爺,你別這樣笑啦。爹爹爲什麼還不回來?”

那老者笑聲驟止,靜默了好一會子,緩緩問道:“明天清早,可以趕到雁門關嗎?”謝天華道:“是,今晚正是十月十五,晚上月光明亮,明早定可趕到。”那老者捧着那撮泥土,如捧珍寶似的,湊近鼻端,深深呼吸了好幾下,泥土散發着殘枝敗葉的氣息,那老者深深呼吸,如嗅異香,悽然笑道:“二十年了,如今始聞得着故鄉泥土的氣味。”謝天華道:“老伯居留異國,存節全忠,比蘇武留胡,尚多一載,如此孤臣孽子之心,人天共仰!”

那老者眉頭一展,雙手一伸,把那女孩子抱上車來,又緩緩說道:“阿蕾,你今年七歲了,應該開始懂事了,爺爺今晚給你說一個故事,你要緊緊記在心裡。”那女孩重複着說道:“嗯,要緊緊記在心裡。我知道了,爺爺是說自己的故事!”那老者奇怪地看了孫女一眼,道:“你真是精靈得可以,比我小時,聰明得多了!”殊不知這女孩自出生之後,上一個月才見着她的爺爺,當時她就曾問父親,爲什麼突然間來了一個爺爺,她父親對她說道:“我給你說過許多次蘇武牧羊的故事,爺爺的故事比蘇武牧羊的故事還要動聽,將來爺爺自己說給你聽,你要緊緊記在心中。”所以今晚爺爺一說故事,她就知道那是爺爺自己的故事。

衆人環繞驢車,都像那女孩子一樣,出神傾聽,只見那老人拿出一根竹杖,杖頭上有幾根稀疏的旄毛,那老人嘆言道:“這使節的旄旌飾品都給北地的冰雪消融盡了。阿蕾,你知道什麼叫做使節嗎?我說給你聽。二十年前,你爺爺是大明天子的使臣,奉遣到蒙古的瓦刺國去互通友好,這根竹杖就是皇帝所賜的,稱爲使節,這使節代表天子,性命可丟,節不可毀。那時蒙古分爲兩部,一叫瓦刺,一叫韃靼,國力還很微弱。大明天子派使臣親臨,照理應該很受他們的尊敬,卻不料在呈遞國書之日,那瓦刺王起初還彬彬有禮,後來來了一個身披胡服的漢人,佩劍上朝,把瓦刺王拉過一邊,悄悄說話,一邊說一邊看着我。這漢人不過二十來歲的樣子,眼光中卻露着無限怨毒,好像我和他有着百載深仇!”

謝天華奇道:“那人是認得老伯的嗎?”雲靖道:“不,我絕不認識他。我自問居官清白,平生沒有仇人,更不會在胡人之地結有仇人,也不知他對我何以如此怨毒!不過,我當時見他身披胡服,也確實不屑和他交談。他和瓦刺王談了一陣,突然下令將我扣留,還要奪我的使節。我大怒抗議:性命可以丟,這代表大明天子的使節卻不可毀。可恨他身是漢人,聽了之後,反哈哈大笑道:‘大明天子,大明天子!哈哈,你是準備做大明天子的忠臣來了?好!我一定叫你稱心如願,做第二個蘇武,蘇武牧羊,你就去牧馬吧!’自此我便在極北苦寒之地,牧馬二十年!起初我還指望明朝派兵來救,年復一年,卻是毫無消息。後來聽說大明皇帝--明成祖朱棣--歸天,仁宗繼立,不到一年,又告夭折,幼主即位,國中無人,太祖、成祖開疆闢土的前代雄風,已成陳跡,我斷了念頭,自分必老死異國,難回漢域了,誰知也還有今日!”

謝天華與潮音和尚相對一視,默不作聲,面色奇異,似是既有佩服之情卻又有不以爲然之意。雲靖毫不在意,聲調越發低沉,十指屈拗,勒勒作響,又道:“二十年來,我受了無數的苦,在沙漠之中,無水可飲,有時便喝馬尿解渴,到了秋冬之季,飲冰嚼雪,更是尋常之事了!這些都還不算什麼,更可恨的是,那□還時不時派人來看我,在我的面前,辱罵大明天子。二十年來,我無時不準備死難,可恨那□卻又並不殺我,只是將我折磨。”雲蕾聽得好不憤怒,問道:“那壞人叫什麼名字?爺爺說給我聽,蕾蕾大了替你報仇。”雲靖續道:“不久我就知道,那□姓張,雙名宗周,名爲‘宗周’,實則不宗周,試想周室乃是天下的共主,既是宗周,卻又辱罵大明的天子,那不是自己嘲罵自己嗎?”那女孩子不懂得什麼叫做“周室”,更不懂什麼叫做“共主”,正相發問,只聽得她的爺爺又道:“這些歷史上的事情,你長大了唸了書自然明白,爺爺不再多說了。”雲靖其實不只是說給孫女聽,也是說給那兩位俠士聽。至此頓了一頓,突然提高聲調問道:“兩位俠士,你說這□該不該殺?”潮音和尚禪杖頓地與謝天華搶着說道“該殺!”

雲靖微微一笑,撫着孫女的頭又道:“那張宗周原來是奸賊世家,他的父親已在蒙古爲官,至他更得重用,二十多歲,就當了瓦刺國的右丞相,與左丞相脫歡,同得瓦刺可汗脫脫不花的重用,他身子很好,想來還有二三十年的命。我在冰天雪地之中牧馬目盼夜盼,只盼望他吉萬不要早死!”潮音和尚性情梗直,聞言怪道:“這卻是爲了什麼?”雲靖多年憤怒,久蘊心中,說到此處,冷冷一笑。雲蕾打了一個寒噤,只見她的爺爺在懷中摸出一塊羊皮,上面寫着幾行紅字,隱隱聞到血腥味。

謝天華駭然說道:“雲老伯,這是你寫的血書?”雲靖淡然說道:“這已經是第二份了。我起初指望朝廷興師問罪,將奸賊拿着,明正典刑,後來實是無望,想自己刺殺奸賊,自己卻又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想來想去,只有盼望我兒孫們爭氣,棄文習武,能替我報這大恨深仇。果然天從人願,我牧馬十年之久,澄兒也到了胡邊,隱姓埋名,尋找我的蹤跡。我出使之前,他剛剛考取秀才,是個文質彬彬的書生,在胡邊再見之時,他已是個雄赳赳的武夫了。原來他知道朝廷不願爲我一人,興師問罪,於是便棄文習武,想深入胡邊,單騎救父。聽說他在天下第一劍客玄機逸士的門下學了七年,武功雖未有大成,等閒三五十人已近他不得,他救父心急,不等滿師,便趕來了。”雲蕾聽得出神,一雙眼珠滴溜溜地轉來轉去,心中充滿疑惑,問道:“那麼,爹爹既有那麼大的本領,爲什麼我一點也不知道?我只見他天天和媽媽一同去牧羊,有一天,有一個韃子兵欺負他,要搶他的羊,打他也沒有還手。”

雲靖嘆了口氣,道:“阿蕾,你還小,有許多事情,說給你聽,你也不懂。不過,將來就算我死了,不及見你長大,兩位伯伯也會告訴你的。”

謝天華知道雲靖今晚傾談身世,其實是想說給他們聽,其中必有含意。見雲靖身軀顫抖,微微喘息,便扶着他道:“老伯,你歇歇吧,說話的時候還多着呢,等到了雁門關之後再說吧,老伯他日有什麼吩咐,晚輩一定依從。”

雲靖咳了一聲,喘着氣道:“不,我一定要說下去。這些事情憋在心中太久太久了,不說出來,就不痛快。”歇了一會兒,接下去道:“澄兒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以爲憑他的武功便可以將我救出胡邊。誰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蒙古地方也有許多高手,就是那張宗周的手下,也着實有幾個本領非凡的人物。我在雪地牧馬,暗中實是有人監視。澄兒好不容易找着了我,還未來得及商議逃跑,就給人發現,不是我叫他快逃,連他都幾乎給人擒拿住。後來他又暗中和張宗周的手下較量了幾次,都討不了便宜,這才把單騎救父的念頭放下來。因此他便遵照我的叮囑,隱姓埋名在蒙古住下來,裝做一點也不懂得武功的模樣,暗中尋找機會,和我偷通訊息。”

“我要他在蒙古住下來,又要他娶了胡女爲妻,爲的就是替我傳宗接代,好報此大恨深仇。我想起愚公移山的故事,這仇我的兒子若不能報,還有我的孫子來報,我的孫子不能報,還有我的曾孫,只要我雲家還有後人,這仇就一定能報。而張家呢,即算張宗周死了,他也還有後人,他的後人也要替他受這報應!我七年前聽說他生了一個男孩,我就寫下了第一份血書,要我的男孫緊記,日後長大了,只要碰着了張宗周這一脈所傳的人,不論男女老幼,都要替我把他們殺掉!”

謝天華只感到一陣陣寒意,直透心頭,嘴辱掀動,卻又忍着,心道:“怨毒之甚,竟至如此!這樣的報復,豈不比江湖上的仇殺還要殘酷?想來他在冰天雪地裡牧馬二十年,受盡折磨,所以失去了常性。且待他回到中土之後,精神恢復,再慢慢勸解他吧。”

雲靖指着血書,微微喘氣,又道:“澄兒聽我的囑咐將血書縫在孩子的衣裳裡,送給他的一位師兄爲徒。此後我因爲轉移地方牧馬,又失去了聯繫,直到三個月前,他才偷偷地和我見了一面,告訴我,他已約了同門,趕來營救。那時,我自念年邁蒼蒼,已不再作逃生之想,對他的話,也不在意,只門他在這別後七年之中,有沒有再生孩子?他說又生了一個女兒,這便是你。我立刻再寫下一份血書,是孫女也要替我報仇。蕾蕾,以後你要緊緊記着:若碰着張宗周一脈所傳的人,不論男女老幼,都要替我把他們殺掉,化骨揚灰!”

雲蕾聽得定了眼神,蘋果般的小臉上充滿了害怕恐懼的表情,突然“哇”的一聲哭起來道:“爺爺,要殺那麼多人嗎?蕾蕾害怕,媽媽自幼教我不要隨便殺生,連初生的羊羔也要保護。哎,媽媽呢?爹爹說媽媽就要來的,爲什麼不見媽媽來,連爹爹也不見了?”她哪裡知道,她的爹爹雲澄在胡邊隱姓埋名,身世來歷連她的媽媽也沒有告訴,一月之前,竟是瞞着妻子,棄家逃走的。

雲靖白鬚掀動,突然怒聲說道:“蕾蕾,你不聽我的話了嗎?我告訴你,你的爹爹,你的爹爹,他已經─”神色俱厲,嚇得雲蕾噤不作聲,眼淚也收了,雲靖嘆了口氣,話到口邊,又咽了回去,不忍把她爹爹的死訊再說出來。

謝天華暗暗嘆氣,搖了搖頭,只見雲蕾低下了頭,小聲說道:“我聽爺爺的話!”雲靖把三月前新寫的血書塞到她的懷裡,仰天笑道:“不想我雲靖尚有逃出異域,重歸故里之時。謝俠士,求你瞧在澄兒的面上,把這女娃子收做徒弟吧!”

謝天華一陣遲疑,緩緩答道:“這個且慢商量。─嗯,老伯不要誤會,不是我不答應您,我是想替她找一個更加好的師父。”

謝天華與潮音和尚乃是雲澄的同門,他們的師父玄機逸士號稱天下第一劍客,不止在劍術上有極精湛的造詣,其他的武功,也很博雜。只是玄機逸士脾氣古怪,他共有五個徒弟,每個徒弟,只傳一門武功。例如謝天華就只得劍術的一半。怎麼叫做一半?原來玄機逸士有兩套劍法,相反相成。他又煉有雌雄雙劍,雌劍名叫“青冥”,雄劍名爲“白雲”,“白雲”雄劍傳給謝天華,“青冥”雌劍則傳給了另一個女弟子,兩人各得了他的一套劍術。

這兩套劍術乃是玄機逸士畢生心血所聚,若然雙劍合壁,天下無敵。所以在他門下五人之中,也以謝天華和那個女弟子武功最高,難分軒輊。至於雲澄,則因尚未滿師,武功最弱。那潮音和尚則是二徒弟,傳了伏魔杖法,外家功夫,也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謝天華與潮音和尚都是應師弟雲澄的邀請,各自帶了徒弟前來,自中土遠至胡邊,助他救父的。恰值瓦刺可汗剛得了太子,國中大慶,監視稍鬆,三人合力,殺了幾名看守,竟然輕輕易易地逃了出來,卻又想不到雁門關已經在望,才遇到追兵追殺,雲澄竟然血濺國門邊境。謝天華唯一的徒弟,也力戰而亡。

雲靖說完那番話之後,彼累不堪,沉沉睡去。雲蕾怔怔地望着她的爺爺,不說不笑。謝天華嘆了口氣,揮了揮手,驢車又在峽谷的山道上奔馳。這時明月已出天邊,荒涼的山谷浸在月光之中,有如蒙上一層薄霧輕紗,更顯得冷清清的,詭秘幽靜。謝天華讓雲蕾吃了幾片肉脯,喝了一口水,拍拍她的身子後,不久也熟睡了。

在驢車顛簸中,忽聽得雲靖夢中叫道:“冷,冷─狼啊狼來了!”潮音和尚笑道:“這老頭兒還以爲仍舊是在胡邊牧馬呢。”又聽得雲蕾在夢中叫道:“媽媽,蕾蕾不殺人,蕾蕾害怕。”謝天華愕然搖首,忽聽得一聲響箭,掠過山谷,雲靖在夢中跳起,叫道:“狼來了!”張眼一瞧,只見一道藍火,搖曳下降,潮音和尚已一掠數丈,上前迎敵,謝天華道:“老伯勿驚,來的沒有幾人。”

雲靖這一嚇睡意全消,顫聲說道:“不好,這是張宗周手下的第一名勇士,複姓‘澹臺’,字號‘滅明’,姓名似是胡兒,其實卻是漢人。澄兒曾經和他交過手,吃過他的大虧,本事委實了得。”

謝天華笑道:“我的師兄雙掌一杖,威震中原,蒙古地方的第一勇士又算得了什麼。只要他來人不多,管教他來得去不得,待我們把他擒了,給老伯帶上京去獻功,看這□還敢不敢‘滅明’!”謝天華行俠仗義,最恨賣國之徒,聽說那人號爲“滅明”,怒不可遏,拔出長劍,奔出谷口,上前助陣。

只見一員胡將,身披鎖子黃金甲,乒使雙龍護手鉤與潮音和尚打得正烈。潮音和尚的禪杖如神龍出海,橫掃直劈,呼呼風響,那胡將竟是分毫不讓,雙鉤盤旋,縱橫揮舞,將潮音和尚碗口大的禪杖迫得東倒西歪。謝天華大吃一驚,心道:“這□本事果然了得,怪不得雲澄要吃他的虧,看來師兄也不是他的對手。”立即長劍出鞘,振臂一掠,猶如巨鳥摩雲,掠空而降,長劍一抖,一招“拂柳穿花”,穿心直刺,這一劍是專破鉤、奪之類兵器的殺手神招,正是玄機逸士苦心所創的厲害招數。

護手鉤與萬字奪之類,本來是可以剋制刀劍的外門兵刃,但玄機逸士所創這套劍法,輕靈翔動,變化萬狀,可以隨着鉤奪之勢,反制敵人。若敵人仍本着“鉤奪可以鎖拿刀劍”的方法進招,則輕者手指被削,重者咽喉被穿,端的厲害,而今謝天華使出殺手神招,長劍分心一刺,內藏左右雙旋兩個變化,不論敵人是正面迎接或是兩翼偷襲,都難逃此一劍之危。不料那胡將雙鉤霍霍,左鉤往下一沉,右鉤往上一帶,謝天華的長劍幾乎給他引過去。說時遲,那時快,但見鉤光閃閃,伸縮不定,也不知是從哪裡襲來,敵人竟趁着謝天華稍一頓挫之時,立刻反客爲主。

謝天華暗吃一驚,驟逢勁敵,精神一振,長劍一抖,劍招倏變,一個“摟膝拗步”,劍光劃了一道長弧,身隨劍勢,滴溜溜的轉了半個圓圈,“嚇”的一聲,手心一登,劍尖往外疾吐。這是攻守兼備的獨特招數,那胡將鉤光閃閃,卻遞不進去招,逼得雙鉤外封,向左側移了一步。謝天華立刻偏鋒直上,劍走連珠,那胡將叫聲:“好劍法!”連擋三招,突然叫道:“住手!”謝天華哪裡肯聽,劍光霍霍,連環疾進,那胡將勃然作色,怒道:“你以爲我怕你不成?”雙鉤一展,迎、送、剪、扎、吞、吐、抽、撒,恰似駭電驚霆,兩道銀蛇,貼着謝天華的劍光飛舞,謝天華的劍法雖然神妙,竟然奈何不了他。

潮音和尚大吼一聲,揮舞禪杖,上前助戰,那胡將大聲笑道:“看你的武功,定是中土的成名劍客,聽說中土武林的成名人物,最講究單打獨鬥規矩,你們卻想以多爲勝嗎?”潮音和尚喝道:“你這□是不是叫澹臺滅明?”那胡將避了謝天華一劍,還了兩招,側目笑道:“你這和尚也知道我的名字。”潮音和尚喝道:“你身是漢人,卻爲胡將,羞也不羞?對你這樣的叛國奸賊,誰和你講中原的武林規矩?吃灑家一杖!”澹臺滅明面色一沉,忽而縱聲長笑道:“匹馬縱橫漠北,此心可對蒼天!誰是叛國奸賊?我叛誰的國來了?朱元璋巧奪天下,只有你們這些不爭氣的人,纔去對他的兒孫俯首稱臣。”側身一閃,將禪杖讓過一邊,雙鉤一個盤旋,護着身子,在鉤光劍影之中,朗聲說道:“說與你這莽和尚聽你也不解,好吧,你既要□鬥,我就叫兩個小輩接你的招。”雙鉤一指,將潮音和尚的禪杖迫過一邊,他身後的兩員小將揮動刀槍,立刻搶上前來,接着了潮音和尚的禪杖。這兩員小將武功雖然較潮音爲低一疇,但亦非庸手,潮音和尚半晚之間,經了兩場激鬥,氣力不支,竟自勝他們不得。

謝天華聽那澹臺滅明侃侃而談,心中一動,心道:“這□倒不是尋常之輩。但助胡滅漢,卻無論如何,也不應該。”怒氣一起,揮劍強攻,澹臺滅明力敵數招,忽而問道:“你莫不是玄機逸士的門下麼?”

謝天華怔了一怔,只聽得那澹臺滅明笑聲又起:“你的師父當年費盡心血也勝不了我的師父,你要勝我,哪裡能夠?你既然不知進退,好吧,咱們今日就各爲其主,再鬥個三五百招吧!”謝天華悚然一驚,猛然想起師父所說過的往事。在二十年前,師父曾與一個魔頭互爭武林盟主之座,在峨嵋之巔,鬥了三日三夜,不分勝負。這魔頭複姓上官雙名天野,本是綠林的大盜,經此一戰之後,忽然匿跡潛蹤,不知躲到哪裡去了。聽這澹臺滅明如此說法,那上官天野定然是躲到蒙古,而澹臺滅明也定然是他的徒弟無疑。

謝天華本待停劍喝問,但聽他說出“各爲其主”的說話,怒氣又生,把師父所傳的劍法施展得風雨不透,恰若那銀光匝地,紫電飛空,攻中守,守中有攻。那澹臺滅明也好生厲害,雙鉤交剪,竟如兩道金虹,將門戶封閉得十分嚴密,也是攻守兼備,虛實互變,剛柔齊施,轉瞬鬥了百數十招,竟是不分勝負。謝天華心中想道:“可惜四妹不在這兒,若然雙劍合璧,三個澹臺滅明,也要死在劍下。”

澹臺滅明鉤光交爍,連進三招,謝天華一步不讓,還了四劍。澹臺滅明忽然哈哈大笑,跳出圈子,叫道:“如何?你我用了全力,都不能取勝,不如住手了吧!”謝天華怒道:“漢賊不兩立,今日之事,非死不休!”澹臺滅明雙鉤一指,逼住了謝天華的長劍,高聲喝道:“狗交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是救你來的”謝天華不敢放鬆,長劍往外一展,將雙鉤蕩過一邊,喝道:“我們萬水千山,都經過了,而今到了此地,還有什麼危難,要你相救?你若真肯改邪歸正,棄暗投明,快快拋下雙鉤,隨我走吧!”澹臺滅明冷冷一笑,朗聲說道:“你真是不知好壞,我奉張丞相之命,勸你們回去。你們若執意要回轉中原,只恐未到雁門關,就要遭受非常之禍!”謝天華怒不可遏,長劍疾進,大聲斥道:“你這狗賊,膽敢將我戲耍!”澹臺滅明也生了氣,回罵道:“你既要自尋死路,那就休要怪俺無情。”謝天華咬緊牙根,一聲不響,劍如風雨,澹臺滅明也不敢說話分心,雙鉤揮霍,見招拆招,見式拆式,又戰了百數十招,仍是不分勝負,難解難分。

鬥得正酣,澹臺滅明忽然一聲胡哨,賣個破綻,轉身便走了,那兩員小將,也跳出圈子,隨後急逃。謝天華與潮音和尚殺得性起,哪裡肯放,仗劍挺杖,縱步便追,片刻之間過了一個山坳。謝天華較爲謹慎,忽然想道:“這□絲毫未露敗象,何以逃跑?莫非其中另有詭計麼?雲大人拋在後邊,無能手防護,莫不要着了他的暗算!”正待招呼師兄回頭,忽見那澹臺滅明猛然縱身向谷中一跳,謝天華大吃一驚,立足處離谷底少說也有十數丈高,谷底怪石嶙峋,這一跳下,難道是想自己尋死不成,這一着真是大出意外!

謝天華念頭未轉,只見那澹臺滅明身子在半空一個屈伸,呼的一聲,拋出一條長繩,繩端繫有利鉤,一下子就搭住了對面的松樹,身軀一蕩,打鞦韆般蕩了過去。這山谷形勢絕險,乃是一山分出兩峰,兩峰相距十餘丈,輕功多好也不能飛越,卻想不到澹臺滅明用這個方法跳了過去,一跳過去,再轉一個彎,便是雲靖的驢車了。

謝天華這一驚非同小可,心知若循原路折回,趕到之時,雲靖必然已遭毒手了。但峽谷不能飛越,不循原路而回,又待如何?事已如斯,只得橫了心腸,回頭追趕,拼着去替雲靖復仇,與澹臺滅明再拼個死活。

謝天華冷汗直冒,好不容易趕了回來,只見那澹臺滅明已站在驢車之前,雲靖則跨在車轅之上,兩人面面相對。澹臺滅明雙鉤掛在腰間,手上並無兵刃,面上露出笑容,似正在低聲救懇,而云靖則聲色俱厲,謝天華趕到的時候,正聽得雲靖罵道:“胡說八道!我與張宗周此仇不共戴天,你要殺便殺,我豈肯與你回去,託庇於他?”謝天華不禁大奇,只見那澹臺滅明回過頭來,向自己微微一笑,高聲說道:“你看見了?我若要取雲老兒性命,易如反掌,還待你趕回來麼?雲老兒,我苦苦相勸,生死禍福,繫於你一念之間了。”雲靖怒不可遏,鬚眉掀動,卻冷笑道:“你要我回去再替你的張大人在冰天雪地裡牧馬二十年麼?”澹臺滅明縱聲長笑,忽然正容說道:“張大人就因你牧馬二十年,不屈不撓,才敬重你的爲人,要你回去。”雲靖罵道:“張宗周叛國奸賊,卑賤小人,我雲某耿耿忠心,誰要他的敬重!”澹臺滅明冷冷一笑,道:“張大人果然說得不差,你只是徒有愚忠,不足與談大事。他也料你不會回來的了,可是他見你也是一條漢子,不忍見死不救,才命我萬里追來,可惜你辜負了他一片苦心了。”雲靖手扶車轅,氣極怒極,顫巍巍的破口罵道:“哼,苦心救我?我雲某二十年牧馬,此身尚幸得歸葬故土,死亦瞑目。你追到此地,要殺便殺,此地已是中國地方,血灑故鄉尚有何恨?”澹臺滅明怒言道:“誰要殺你?要殺你的不是我們!”雲靖咬牙說道:“你殺了我的澄兒,還來當面氣我麼?”身軀顫抖,幾乎跌倒。澹臺滅明將他一把扶住,道:“你的兒子不是我們殺的。要說給你聽,你也不明白,隨我回去見了張大人你就知道了。”雲靖張口把一口唾涎,疾吐出去,澹臺滅明輕輕一閃,避過一邊,只聽得雲靖又罵道:“不是你們殺的?那些人難道還是明兵不成?”澹臺滅明苦笑道:“那是我們左丞相的部下。”雲靖罵道:“什麼左丞相右丞相,都是騷狐韃子。我已在你手中,你快快把我殺掉,休要多言。”謝天華也覺得澹臺滅明真是豈有此理,他既然身爲瓦刺國的大將,瓦刺的官兵將人殺了,他還要當面來氣被殺者的父親,何況這被殺者的父親,又身經了二十年的苦難!悲痛餘生,哪能經得這樣殘酷的戲弄?

兩人越說越僵,但只見那澹臺滅明抱拳一拱,朗聲說道:“雲大人,我言盡於此,聽不聽從,那就全在你了。”雲靖氣極吹須,獵獵作響,已說不出半個字來。謝天華大怒喝聲道:“迫害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算什麼行徑?有種的咱們再鬥三五百招。”澹臺滅明毫不理會他,壓低聲調,繼續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只好走了。張丞相說,累你牧馬二十年,實在過意不去。他也料你不會回來,叫我代送你三道錦囊,依着錦囊妙計,還可救你性命。張丞相說這三道錦囊,就算你替他牧馬二十年的酬報。”把手一撤,轉身便走。謝天華怔了怔,澹臺滅明已從他身邊走過,只聽得咕呼一聲,雲靖倒在車上。謝天華一伸手打出五枚子午奪魂釘,分打五處穴道,澹臺滅明頭也不回,雙鉤一個盤旋,只聽得叮叮叮幾聲連響,澹臺滅明一聲冷笑,人影已沒入蒼松怪石之間,轉過山坳去了。

謝天華這一把飛釘,本就不指望能將敵人打倒,不過見他這樣輕易地一舉將五枚飛釘掃數打落,也不覺吃了一驚,飛步奔向驢車。只見雲靖噓噓氣喘,脖子通紅,謝天華伸手在他胸口一揉,雲靖“哇”的一聲吐出一口濃痰,大叫道:“氣死我也!”顫巍巍地坐了起來。謝天華知道他是憤火中燒,痰塞喉頭,身上並無受到其他傷損,這才放下了心。正待善言開解,忽聽得潮音和尚呱呱大聲,橫拖禪杖,從山坳外疾跑回來。

謝天華又吃了一驚,連忙問道:“師兄,你怎麼啦?”潮音和尚憤然說道:“三弟,我丟盡師門的面子啦!我今生不把澹臺滅明痛打三百禪杖,難消此恨!”謝天華知道師兄是個急性的人,按他坐下,讓他喝了口水,說道:“二師兄,有話慢慢說,憑着咱們四個兄弟,就算是上官老魔頭親自到臨,這仇也可以報,何況澹臺滅明呢?”潮音和尚咕嘟嘟地喝了一大口水,氣憤地續道:“我只道這□要對雲大人暗施毒手,心急趕回,叵耐那兩個小賊,死纏不放,若是平日,這兩個小賊我真還不放在心上。無奈我接連兩場惡鬥,氣力不加,和他們邊走邊鬥,進進退退,竟然趕不回來,鬥了一二百招,我一急連走險招,剛剛搶了上風,不料澹臺滅明這□又回來了。我以爲他已將雲大人害了,破口大罵。那□雙鉤一搭,將我的禪杖拉過一邊,突然勁力一鬆,暗施詭計,將我跌了一跤。這還不算,還打了我一個耳光,罵我是‘莽和尚’,說我‘胡說八道,亂嚼舌頭,打個耳光,聊作薄懲’云云。罵完之後,便帶了兩個小賊,揚長而去。我們闖蕩江湖幾十年,幾曾受過如此欺侮,你說氣不氣人?”停了一停,目光注地上,忽然又嚷起來道:“這是怎麼回事?他和你交了手沒有?雲大人好端端的沒事,這地上卻有着三個這樣趣致的錦囊?”

潮音和尚一邊說一邊把三道錦囊拾了起來,嘖嘖讚賞道:“上面還鄉有駱駝呢。咦,這不是蒙古人的刺繡嗎?這、這是誰的?”雲靖勃然怒道:“臭韃子的臭東西,把它撕成粉碎,拋到污泥裡去!”潮音愕然一望,用力便撕,忽然手腕一痛,三道錦囊,都給謝天華搶去。潮音和尚詫道:“師弟,你這是……”謝天華道:“雲大人看一看也不礙事,你便看它說的什麼。若然真是胡說八道,那時再撕,也還不遲!”

謝天會心中十分疑惑:這澹臺滅明武功高強之極,他既然不欲加害雲靖,那麼所爲的又是何來?難道真是想“救人”不成?但他何以又在蒙古爲官,二十年來助那張宗周折磨雲靖?再說雁門關已經在望,踏入了中國地方,還有誰會加害雲靖?這不是騙人的鬼話嗎?但若說他萬里遠來,爲的就是說這番鬼話,卻又是絕無此理。何況他雖然傲岸,卻又似乎手下留情,要不然師兄怎能逃得性命,這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了!

不說謝天華心裡沉吟,且說雲靖接過錦囊,恨恨一瞥,只見第一道錦囊上寫着“即開”二字,雲靖氣呼呼地一把撕開,抽出裡面的信箋,上面寫道:“此時速回蒙古,尚可無事,澹臺將軍留駐左雲,可以接應。”雲靖看完之後,隨手一撕,拋在地上.

謝天華見他白鬚顫抖,面色焦黃,不敢動問。雲靖看着那撕碎的紙片一片片飄落污泥,憤然說道:“什麼錦囊妙計,還不是那番鬼話!”拿起第二道錦囊,只見上面寫道:“離雁門關七裡之地開拆。”雲靖道:“偏不聽你的話。”用力一撕,裡面又露出一張信箋寫道:“時機已迫,此際雁門關當有人接你,先行領隊者苦非周健總兵,你當立即快馬飛逃,留謝天華與潮音斷後,或許尚能保全首領。”雁門關叫兵周健和雲靖乃是同鄉好友,一人習文,一人習武,是同科中的文武進士。雲澄此次救父,得他暗助甚多,實行救父計劃之前,又已派人飛騎報知周總兵,叫他轉告朝廷,一路行蹤,都派有人暗中聯繫的。雲靖想道:“周健見我到來,豈有不來迎接之理?我節比蘇武,異域歸來,大明天子即算不立像記功,也當重用。胡兒妄圖離間,真真豈有此理!”隨手一撕,又把信箋撕成粉碎。

謝天華旁肯偷窺,一瞥之下,見信箋上有自己的名字,怪而問道:“上面說的什麼?”雲靖鄙屑說道:“還不是鬼話連篇。不過奸賊也真厲害,他們好像已預知你們二人深入胡邊,前來救我。不知何以又無防?”謝天華眉頭一皺,低首沉吟,疑惑更甚。雲靖隨手又拿起第三道錦囊,正要撕開,忽又放下了,謝天華一見,不覺叫出聲來。

那第三道錦囊上寫着:“此函交謝天華開拆。”雲靖冷冷地看了謝天華一眼,心起疑雲。謝天華久歷江湖,人甚精細,見此以,微微一笑,說道:“奸賊詭計多端,雲大人你拆開看看,他說什麼?”雲靖略一遲疑,把錦囊慢慢拆開,抽出信箋來,緩緩讀道:“此際雲大人當已被捕,錦囊之內,尚有蠟丸一個,你密藏此丸,切不可開,急速入京,面見于謙,參劾王振,雲大人性命能否保全,全在此一舉矣。”雲靖“哼”了一聲,怒不可遏,信手一撕,又把信箋撕成粉碎,罵道:“危言聳聽,胡說八道!我雲某是個大大的忠臣,豈有被捕之理?”又把錦囊往地下一擲。謝天華一縱身接過錦囊,果然在其中掬出一顆蠟丸,藏在身上。雲靖面色一變,謝天華道:“且藏着這玩意兒,也佔不了什麼地方,玩玩也好。”雲靖“哼”了一聲,微慍說道:“這是給你的東西,你要藏便藏着吧。我雲靖與奸賊不共戴天,縱然真是碎屍萬段,也不要他來相救。”

驢車趁着月色,在夜間趕路,雁門關外,邊境守夜的明兵角聲,已隱隱可聞。雲靖精神一振,雖奔波長路,一晚未睡,卻是毫無倦意。翹首長空,縱聲吟道:“喜有餘生歸故土,雄關分隔別華夷。我雲某明日當可重整衣冠,手持使節,禮拜明君了。”謝天華道:“大人孤忠,百世不可一見,而今天子,封官敘爵,也不足言酬。”雲靖微微笑道:“這是臣子份內之事,豈望朝廷酬報。”停了一停,忽然問道:“我去國之時,尚是永樂十年,而今已經歷二十載,換了三朝,朝廷之事,全無所知,不知如今是誰當政?”謝天華道:“是王振當權。”雲靖想起第三道錦囊中的說話,衝口說道:“那麼天佑我朝,這王振一定是個大大的忠臣,只有那個于謙想必是奸臣了。”

潮音和尚正縱馬上來,傍着驢車,聽了雲靖言語,忽然把碗口大的禪杖往地下一頓,大聲說道:“大人錯了,這王振是個大大的奸臣,若然他要撞在灑家手上,也要教他吃我一頓禪杖!”雲靖愕然說道:“什麼,他是奸臣?不會,不會吧!若然他是奸臣,胡兒何以又要唆使什麼于謙出頭,去參劾他。”謝天華道:“大人有所不知,這王振的確是個奸宦。”雲靖詫道:“什麼,他是個太監嗎?”謝天華道:“正是。聽說此人原先在故鄉蔚州讀過書,下過考場,做過縣官,後來犯了罪,本當充軍,適逢皇帝下詔‘有子者亦準淨身入內’,王振遂鑽進了皇宮。後來奉派侍奉太子,亦即當今皇上讀書,至先帝歸天,太子即位,王振遂得任司禮太監,管理內外奏章,於是遂勾結朝臣,擅作威福,巧立名目,苛徵暴斂,雖然不過三年,百姓已是恨之入骨。大人此次回去,也要當心。”雲靖聽了,不覺愕然,亦是狐疑滿腹。

謝天華續言道:“那于謙官居兵部侍郎,聽說倒是爲官清正。”雲靖聽了,默然不語,心中想道:“這兩人乃是江湖上的莽夫,所言不足深信,待我回朝之後,再親自看個明白。”又想道:“兵法有云:虛者實之,實者虛之,縱然這兩人所說是實,也定是張宗周佈下的圈套,故意叫我相信他的話,其中必定藏有陰謀。”

驢車上雲蕾睡得正酣,雲靖望着她蘋果般的臉兒,天真無邪,可愛之極。想到他年雲蕾長大之後,也要遠赴胡邊,衝霜冒雪,替自己報仇,不覺嘆了口氣。但瞬息之間,二十年來嚼雪飲冰,捱飢抵冷種種苦難,又在心頭泛起,恨火燒心,蓋過了爲雲蕾憐惜之念。眼望夜空,心潮浪涌,過了些時,不覺迷迷糊糊地和衣睡了。

一覺醒來,已是第二日清晨,雁門關上的旌旗,已經可以清楚望見。潮音和尚道:“這是七裡鋪,離雁門關只有七里路了。前面就是雁門關外檢查行旅的衛所了。”雲靖跳了起來,揭開簾幕,問道:“周總後儼了沒有?”潮音和尚道:“天華師弟已入內通報去了。不曾聽說周總兵要來。”雲靖怔了怔,忽而失笑,自言自語道:“我也給那個鬼錦囊弄錯了。周總兵怎會知道我今日到來?通報之後,他自然會來迎我。”便吩咐停下驢車,在衛所之前等待。衛卒們在城牆內張望着,並無任何動靜。

且說謝天華爲人,膽大心細,先入雁門關通報,便是他的主意。雁門關的總兵周健,謝天華也曾見過幾面,深知這位邊關守將,不但是雲靖的同鄉舊友,而且俠骨英風,與江湖豪傑胸襟無二。七里路程轉瞬即到,雁門關上了無異狀,仍是由前幾次帶引自己的旗牌官接待入內,謝天華心頭一寬,暗笑道:“澹臺滅明故佈疑陣,裝神弄鬼,連我也受他迷惑了。只要周總兵仍鎮守此關,有誰敢加害雲靖?”

帳中坐定,旗牌官獻上茶來,說道:“總兵大人就要出來了,謝俠士你歇息會兒。”謝天華喝了香茶,卸下護身袍甲,正在等待,忽覺頭昏眼花,叫聲“不好!”連忙拔劍,那旗牌官已搶先一步,將他寶劍奪去,帳外呼呼兩聲,拋進了兩條絆馬索,將他絆倒。

謝天華內功深湛,雖然中了暗算,尚未昏迷,掙扎欲起,卻是渾身無力,而且昏昏思睡,眼皮漸漸睜不開來。謝天華默運玄功,與睡魔相抗,迷迷糊糊之中,似已被人扛起,不久又聽得關門下鎖之聲,似是已給人關在一間黑沉沉的屋子裡了。

那碗茶中溶有極厲害的蒙汗藥,尋常之人,淺嘗即倒,謝天華練過易筋洗髓的功夫,運氣相抗,使自己保持着心頭的一片清醒。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房門呀呀推開,一個人探頭進來,謝天華定睛一瞧,正是雁門關的總兵周健。

謝天華托地跳起,使盡氣力,呼的一掌橫掃,向他腦門劈去。周健橫肱一架,叫道:“是我!”謝天華氣力未復,給他一架,蹌蹌踉踉地倒退數步,一頭撞在牆上,怒叫道:“好,知人知面不知心,總兵大人,你用的下三流的暗算手段,用得真到家呀!”周健邁前兩步,把他手腕一拿,低聲叫道:“事情已急,快服下解藥,我與你救雲大人去。你的寶劍我替你拿回來了,快呀!”謝天華驚愕之極,叫道:“什麼?你、你是什麼用意?”黑室之中,但見周健雙眸炯炯,別具威嚴,低聲說道:“我周健是何等之人,你還不知道嗎?此際事機已急,有話慢說,你快隨我出去。”謝天華不由得張開了嘴,吞下了周健塞來的藥丸。謝天華心頭本就清醒,吞下解藥,睡意全消了,接過周健遞來的寶劍,躍出門外。

雁門關外號角長鳴,只見先前那名用蒙汗藥偷施暗算的旗牌官攔上前來,高聲叫道:“周大人,你可得三思而行,別要自誤前程!”周健一聲不響,突然一躍而起,揮刀一斬,將那旗牌官斬爲兩截,奪了兩騎快馬,與謝天華奔出轅門,關外官兵,無人敢擋。

周健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在馬背上揚鞭指道:“他們正在七裡鋪外□殺,你我抄小路去!”一撥馬頭,從山邊小徑馳去,大路上車馬奔馳,許多人高聲呼喊,叫周總兵回來。周健毫不理睬。

且說雲靖在七裡鋪的衛所外等了許久,正自生氣,忽見路上塵頭大起,十幾騎快馬飛奔而來,不一刻衛所打開,戍守衛所的官長披掛出迎,高聲請進。雲靖看得清楚,那從雁門關來迎接的十幾騎快馬,其中並無周健在內,心中十分不快,但仍是怡然自若,手持使節,步入邊關。

衛所內設好座位,只見十六名御林軍分成兩隊,分列在階下,堂上兩名欽差,冠帶出迎。雲靖頓時歡喜起來,心中想:“原來是聖天子特降天恩,念我二十年守節,竟然派欽差到邊關迎接來了。”正說得句“雲某何功,敢勞欽差遠接”,堂上的欽差,面孔一端,忽然間高聲喝叱道:“叛臣雲靖,跪下接旨!”

雲靖這一驚非同小可,手持使節,顫聲辯道:“雲某出使異國,二十年來牧馬胡邊,尚存此節,自問無罪,不敢接此詔書!”話猶未了,已給兩名御林軍按倒地上。只聽得其中一名欽差,展開招書,高聲讀道:

“罪臣雲靖,先帝寄以腹心,遣使瓦刺,乃不感恩圖報,反□顏事仇,忘其父母之國。今日私自歸來,圖謀內應,罪無可恕,本應明正典刑,姑念其是前朝舊臣,恩開法外,準其仰藥自裁,全屍收殮。欽此。”

雲靖魂不附體,只見一名御林軍捧着一隻銀瓶,內中藥水殷紅,高聲叫道:“罪臣雲靖還不謝恩領旨麼?”

雲靖只覺腦門上轟的一聲,又驚又氣又急又怒,忽然一手抓過銀瓶,尖聲叫道:“給詔書我看,我不信這是真的!”欽差冷笑一聲,喝道:“好大的膽子,詔書是你看得的嗎?”話猶未了,只聽得轟天價的一聲巨響,兩扇半掩的大門憑空飛了起來,一個莽和尚提着一碗口般粗大的禪杖,潑風似的打將入來,高聲喝道:“管它真的假的,都打死了再說!”十六名御林軍上前抵敵,哪能抵敵得住?只見他指東打西,指南打北,禪杖所到之處,有如開山裂石,只要挨着一點,便不死即傷。

那兩個欽差嚇得面青脣白,腿都軟了。那和尚一路打到堂上,左後一抻,兀鷹抓雞似地提起了一名欽差,罵道:“雲大人捨命逃回,你們還要將他弄死,是何道理?”“卜”的一禪杖,敲在他的頭上,甩手一摔,腦漿塗地,死於階下。另一名欽差嚇得神智昏亂,兀自叫道:“反了,反了!冒犯欽差,該當何罪?”那和尚放聲大笑,又一把將他抓了起來,罵他道:“兀這□鳥,欽差值得我少錢一斤?”禪杖往地上一插,硬生生地將他撕成兩片。御林軍紛紛逃出,吹起號角,衛所內屍橫遍地,只剩下了和尚和雲靖二人。

雲靖目瞪口呆,恍如在一場惡夢之中,不知目前所發生的種種事情是真是假,定了定神,見潮音和尚朝他走來,猛然叫道:“把那詔書給我。”

潮音和尚咧嘴冷笑,道:“還有什麼鳥詔書,快快隨我走吧!”雲靖盤膝一坐,一字一句,斬釘截鐵地說道:“把那詔書給我!”潮音和尚橫他一眼,在几案上抓起詔書,摔給他:“好,快看!快看!”對他如此固執,萬分不解。

雲靖展開詔書,一瞥之下,面如死灰,那詔書上的玉璽,與詔書的格式紙質,都是真的。雲靖還記得以前成祖奪位,曾在內監手上搶奪玉璽,那內監將玉璽摔下天階,缺了一角,後來叫巧匠重補,紋理兩樣,而今細辨這詔書上的玉璽,正是如此,絕對假冒不來。

潮音和尚叫道:“看夠了沒有?”雲靖眼睛直視,聽而不聞。這一瞬間,二十年來在胡邊所受的苦難,閃電般地在腦海之中掠過。然而這一切苦難,比起而今的痛苦,簡直算不了什麼。須知雲靖能夠支撐二十年,全在忠君一念,滿以爲逃回之後,朝廷必定升官敘爵,表揚功績,哪知皇帝竟是親下詔書,將他處死。正如對一個人崇拜信仰到了極點,期望極深,忽而發現那個人就是要害死自己的人,這一種絕望的痛苦心情,世界上還有什麼可超過?

潮音和尚叫了兩聲,不見答應,心中大異。忽見雲靖緩緩站了起來,將那一根伴隨他在冰天雪裡二十年的使節,用力一拗,“啪”的一聲,折爲兩段

第二十五回 石塔藏龍闖關劫天子 丹心報國拔劍護仇人第二十四回 紫竹林中高人試雙劍 太師府內俠士醉香閨第十三回 戴月披星苦心救良友 移花接木珍重託珊瑚第二十六回 劫後剩餘生女兒淚灑 門前傷永別公子情傷第二回 禍福難知單身入虎穴 友仇莫測寶劍對金刀第二十七回 恩怨難忘豪情化飛絮 情癡不悔魔窟締知交第二回 禍福難知單身入虎穴 友仇莫測寶劍對金刀第六回 聯劍懲兇奇招啓疑竇 抽絲剝繭密室露端倪第三十回 力抗金牌捨生救良友 身填炮口拼死護檀郎第二十七回 恩怨難忘豪情化飛絮 情癡不悔魔窟締知交第十三回 戴月披星苦心救良友 移花接木珍重託珊瑚第五回 名士戲人間亦狂亦俠 奇行邁流俗能哭能歌楔子 牧馬役胡邊孤臣血盡 揚鞭歸故國俠士心傷第九回 滾滾大江流英雄血灑 悠悠長夜夢兒女情癡第十四回 羅漢綿拳將軍遭險着 金剛大力怪客逞奇能第六回 聯劍懲兇奇招啓疑竇 抽絲剝繭密室露端倪第八回 愛恨難明驚傳綠林箭 恩仇莫辨愁展紫羅衣第二十四回 紫竹林中高人試雙劍 太師府內俠士醉香閨第二十回 虎帳蠻花疾情締鴛譜 清秋儷影妙語訂心盟第二回 禍福難知單身入虎穴 友仇莫測寶劍對金刀第十五回 奸宦弄權沉冤誰與雪 擂臺爭勝俠士暗飛針第十一回 半夜襲番王奇情疊見 中途來怪客異事難猜第十八回 石陣戰氛豪情消積怨 荷塘月色詞意寄深心第二十六回 劫後剩餘生女兒淚灑 門前傷永別公子情傷楔子 牧馬役胡邊孤臣血盡 揚鞭歸故國俠士心傷第二十一回 大力除兇將軍表心跡 赤誠爲國俠士出邊關楔子 牧馬役胡邊孤臣血盡 揚鞭歸故國俠士心傷楔子 牧馬役胡邊孤臣血盡 揚鞭歸故國俠士心傷第十八回 石陣戰氛豪情消積怨 荷塘月色詞意寄深心第三十回 力抗金牌捨生救良友 身填炮口拼死護檀郎第二十五回 石塔藏龍闖關劫天子 丹心報國拔劍護仇人第二十九回 觸景傷情窮村嘶駿馬 神機妙算泥沼陷追兵第二十八回 萬里遠來異鄉尋老母 卅年重會逸士鬥魔頭第十五回 奸宦弄權沉冤誰與雪 擂臺爭勝俠士暗飛針第二十一回 大力除兇將軍表心跡 赤誠爲國俠士出邊關第十七回 冰雪仙姿長歌消俠氣 風雷手筆一畫卷河山第二十七回 恩怨難忘豪情化飛絮 情癡不悔魔窟締知交第十九回 柳色青青離愁付湖水 烽煙處處冒險入京華第二十二回 淺笑輕顰人前作嬌態 慧因蘭果劫後證情心第二十六回 劫後剩餘生女兒淚灑 門前傷永別公子情傷第二十九回 觸景傷情窮村嘶駿馬 神機妙算泥沼陷追兵第五回 名士戲人間亦狂亦俠 奇行邁流俗能哭能歌第一回 彈指斷絃強人動軍餉 飛花撲蝶玉女顯神通第二十六回 劫後剩餘生女兒淚灑 門前傷永別公子情傷第二十四回 紫竹林中高人試雙劍 太師府內俠士醉香閨第十六回 喝雉呼盧名園作豪賭 揚聲擲骰俠客儆兇頑第十一回 半夜襲番王奇情疊見 中途來怪客異事難猜第二十三回 十載重來芳心傷往事 兩番邀鬥平地起疑雲第二十六回 劫後剩餘生女兒淚灑 門前傷永別公子情傷第十六回 喝雉呼盧名園作豪賭 揚聲擲骰俠客儆兇頑第十回 一局棋殘英雄驚霸氣 深宵夢斷玉女動芳心第七回 一片血書深仇誰可解 十分心事無語獨思量第六回 聯劍懲兇奇招啓疑竇 抽絲剝繭密室露端倪第十一回 半夜襲番王奇情疊見 中途來怪客異事難猜第十三回 戴月披星苦心救良友 移花接木珍重託珊瑚第二十四回 紫竹林中高人試雙劍 太師府內俠士醉香閨第九回 滾滾大江流英雄血灑 悠悠長夜夢兒女情癡第二十七回 恩怨難忘豪情化飛絮 情癡不悔魔窟締知交第四回 鑄錯本無心擂臺爭勝 追蹤疑有意錦帳逃人第八回 愛恨難明驚傳綠林箭 恩仇莫辨愁展紫羅衣楔子 牧馬役胡邊孤臣血盡 揚鞭歸故國俠士心傷楔子 牧馬役胡邊孤臣血盡 揚鞭歸故國俠士心傷第五回 名士戲人間亦狂亦俠 奇行邁流俗能哭能歌第二十回 虎帳蠻花疾情締鴛譜 清秋儷影妙語訂心盟第十四回 羅漢綿拳將軍遭險着 金剛大力怪客逞奇能第八回 愛恨難明驚傳綠林箭 恩仇莫辨愁展紫羅衣第二十四回 紫竹林中高人試雙劍 太師府內俠士醉香閨第九回 滾滾大江流英雄血灑 悠悠長夜夢兒女情癡第一回 彈指斷絃強人動軍餉 飛花撲蝶玉女顯神通第三十回 力抗金牌捨生救良友 身填炮口拼死護檀郎第九回 滾滾大江流英雄血灑 悠悠長夜夢兒女情癡第二十一回 大力除兇將軍表心跡 赤誠爲國俠士出邊關第二十二回 淺笑輕顰人前作嬌態 慧因蘭果劫後證情心楔子 牧馬役胡邊孤臣血盡 揚鞭歸故國俠士心傷第十三回 戴月披星苦心救良友 移花接木珍重託珊瑚第二十九回 觸景傷情窮村嘶駿馬 神機妙算泥沼陷追兵第二十三回 十載重來芳心傷往事 兩番邀鬥平地起疑雲第二十一回 大力除兇將軍表心跡 赤誠爲國俠士出邊關第二十九回 觸景傷情窮村嘶駿馬 神機妙算泥沼陷追兵第八回 愛恨難明驚傳綠林箭 恩仇莫辨愁展紫羅衣楔子 牧馬役胡邊孤臣血盡 揚鞭歸故國俠士心傷第二十三回 十載重來芳心傷往事 兩番邀鬥平地起疑雲第二十八回 萬里遠來異鄉尋老母 卅年重會逸士鬥魔頭第十一回 半夜襲番王奇情疊見 中途來怪客異事難猜第二十四回 紫竹林中高人試雙劍 太師府內俠士醉香閨第八回 愛恨難明驚傳綠林箭 恩仇莫辨愁展紫羅衣楔子 牧馬役胡邊孤臣血盡 揚鞭歸故國俠士心傷第十回 一局棋殘英雄驚霸氣 深宵夢斷玉女動芳心第十八回 石陣戰氛豪情消積怨 荷塘月色詞意寄深心第六回 聯劍懲兇奇招啓疑竇 抽絲剝繭密室露端倪第十二回 峽谷劫囚車變生不測 荒郊馳駿馬禍弭無形第十四回 羅漢綿拳將軍遭險着 金剛大力怪客逞奇能第二十九回 觸景傷情窮村嘶駿馬 神機妙算泥沼陷追兵第十一回 半夜襲番王奇情疊見 中途來怪客異事難猜第六回 聯劍懲兇奇招啓疑竇 抽絲剝繭密室露端倪第二十八回 萬里遠來異鄉尋老母 卅年重會逸士鬥魔頭
第二十五回 石塔藏龍闖關劫天子 丹心報國拔劍護仇人第二十四回 紫竹林中高人試雙劍 太師府內俠士醉香閨第十三回 戴月披星苦心救良友 移花接木珍重託珊瑚第二十六回 劫後剩餘生女兒淚灑 門前傷永別公子情傷第二回 禍福難知單身入虎穴 友仇莫測寶劍對金刀第二十七回 恩怨難忘豪情化飛絮 情癡不悔魔窟締知交第二回 禍福難知單身入虎穴 友仇莫測寶劍對金刀第六回 聯劍懲兇奇招啓疑竇 抽絲剝繭密室露端倪第三十回 力抗金牌捨生救良友 身填炮口拼死護檀郎第二十七回 恩怨難忘豪情化飛絮 情癡不悔魔窟締知交第十三回 戴月披星苦心救良友 移花接木珍重託珊瑚第五回 名士戲人間亦狂亦俠 奇行邁流俗能哭能歌楔子 牧馬役胡邊孤臣血盡 揚鞭歸故國俠士心傷第九回 滾滾大江流英雄血灑 悠悠長夜夢兒女情癡第十四回 羅漢綿拳將軍遭險着 金剛大力怪客逞奇能第六回 聯劍懲兇奇招啓疑竇 抽絲剝繭密室露端倪第八回 愛恨難明驚傳綠林箭 恩仇莫辨愁展紫羅衣第二十四回 紫竹林中高人試雙劍 太師府內俠士醉香閨第二十回 虎帳蠻花疾情締鴛譜 清秋儷影妙語訂心盟第二回 禍福難知單身入虎穴 友仇莫測寶劍對金刀第十五回 奸宦弄權沉冤誰與雪 擂臺爭勝俠士暗飛針第十一回 半夜襲番王奇情疊見 中途來怪客異事難猜第十八回 石陣戰氛豪情消積怨 荷塘月色詞意寄深心第二十六回 劫後剩餘生女兒淚灑 門前傷永別公子情傷楔子 牧馬役胡邊孤臣血盡 揚鞭歸故國俠士心傷第二十一回 大力除兇將軍表心跡 赤誠爲國俠士出邊關楔子 牧馬役胡邊孤臣血盡 揚鞭歸故國俠士心傷楔子 牧馬役胡邊孤臣血盡 揚鞭歸故國俠士心傷第十八回 石陣戰氛豪情消積怨 荷塘月色詞意寄深心第三十回 力抗金牌捨生救良友 身填炮口拼死護檀郎第二十五回 石塔藏龍闖關劫天子 丹心報國拔劍護仇人第二十九回 觸景傷情窮村嘶駿馬 神機妙算泥沼陷追兵第二十八回 萬里遠來異鄉尋老母 卅年重會逸士鬥魔頭第十五回 奸宦弄權沉冤誰與雪 擂臺爭勝俠士暗飛針第二十一回 大力除兇將軍表心跡 赤誠爲國俠士出邊關第十七回 冰雪仙姿長歌消俠氣 風雷手筆一畫卷河山第二十七回 恩怨難忘豪情化飛絮 情癡不悔魔窟締知交第十九回 柳色青青離愁付湖水 烽煙處處冒險入京華第二十二回 淺笑輕顰人前作嬌態 慧因蘭果劫後證情心第二十六回 劫後剩餘生女兒淚灑 門前傷永別公子情傷第二十九回 觸景傷情窮村嘶駿馬 神機妙算泥沼陷追兵第五回 名士戲人間亦狂亦俠 奇行邁流俗能哭能歌第一回 彈指斷絃強人動軍餉 飛花撲蝶玉女顯神通第二十六回 劫後剩餘生女兒淚灑 門前傷永別公子情傷第二十四回 紫竹林中高人試雙劍 太師府內俠士醉香閨第十六回 喝雉呼盧名園作豪賭 揚聲擲骰俠客儆兇頑第十一回 半夜襲番王奇情疊見 中途來怪客異事難猜第二十三回 十載重來芳心傷往事 兩番邀鬥平地起疑雲第二十六回 劫後剩餘生女兒淚灑 門前傷永別公子情傷第十六回 喝雉呼盧名園作豪賭 揚聲擲骰俠客儆兇頑第十回 一局棋殘英雄驚霸氣 深宵夢斷玉女動芳心第七回 一片血書深仇誰可解 十分心事無語獨思量第六回 聯劍懲兇奇招啓疑竇 抽絲剝繭密室露端倪第十一回 半夜襲番王奇情疊見 中途來怪客異事難猜第十三回 戴月披星苦心救良友 移花接木珍重託珊瑚第二十四回 紫竹林中高人試雙劍 太師府內俠士醉香閨第九回 滾滾大江流英雄血灑 悠悠長夜夢兒女情癡第二十七回 恩怨難忘豪情化飛絮 情癡不悔魔窟締知交第四回 鑄錯本無心擂臺爭勝 追蹤疑有意錦帳逃人第八回 愛恨難明驚傳綠林箭 恩仇莫辨愁展紫羅衣楔子 牧馬役胡邊孤臣血盡 揚鞭歸故國俠士心傷楔子 牧馬役胡邊孤臣血盡 揚鞭歸故國俠士心傷第五回 名士戲人間亦狂亦俠 奇行邁流俗能哭能歌第二十回 虎帳蠻花疾情締鴛譜 清秋儷影妙語訂心盟第十四回 羅漢綿拳將軍遭險着 金剛大力怪客逞奇能第八回 愛恨難明驚傳綠林箭 恩仇莫辨愁展紫羅衣第二十四回 紫竹林中高人試雙劍 太師府內俠士醉香閨第九回 滾滾大江流英雄血灑 悠悠長夜夢兒女情癡第一回 彈指斷絃強人動軍餉 飛花撲蝶玉女顯神通第三十回 力抗金牌捨生救良友 身填炮口拼死護檀郎第九回 滾滾大江流英雄血灑 悠悠長夜夢兒女情癡第二十一回 大力除兇將軍表心跡 赤誠爲國俠士出邊關第二十二回 淺笑輕顰人前作嬌態 慧因蘭果劫後證情心楔子 牧馬役胡邊孤臣血盡 揚鞭歸故國俠士心傷第十三回 戴月披星苦心救良友 移花接木珍重託珊瑚第二十九回 觸景傷情窮村嘶駿馬 神機妙算泥沼陷追兵第二十三回 十載重來芳心傷往事 兩番邀鬥平地起疑雲第二十一回 大力除兇將軍表心跡 赤誠爲國俠士出邊關第二十九回 觸景傷情窮村嘶駿馬 神機妙算泥沼陷追兵第八回 愛恨難明驚傳綠林箭 恩仇莫辨愁展紫羅衣楔子 牧馬役胡邊孤臣血盡 揚鞭歸故國俠士心傷第二十三回 十載重來芳心傷往事 兩番邀鬥平地起疑雲第二十八回 萬里遠來異鄉尋老母 卅年重會逸士鬥魔頭第十一回 半夜襲番王奇情疊見 中途來怪客異事難猜第二十四回 紫竹林中高人試雙劍 太師府內俠士醉香閨第八回 愛恨難明驚傳綠林箭 恩仇莫辨愁展紫羅衣楔子 牧馬役胡邊孤臣血盡 揚鞭歸故國俠士心傷第十回 一局棋殘英雄驚霸氣 深宵夢斷玉女動芳心第十八回 石陣戰氛豪情消積怨 荷塘月色詞意寄深心第六回 聯劍懲兇奇招啓疑竇 抽絲剝繭密室露端倪第十二回 峽谷劫囚車變生不測 荒郊馳駿馬禍弭無形第十四回 羅漢綿拳將軍遭險着 金剛大力怪客逞奇能第二十九回 觸景傷情窮村嘶駿馬 神機妙算泥沼陷追兵第十一回 半夜襲番王奇情疊見 中途來怪客異事難猜第六回 聯劍懲兇奇招啓疑竇 抽絲剝繭密室露端倪第二十八回 萬里遠來異鄉尋老母 卅年重會逸士鬥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