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在這一瞬間彷彿凝滯。
氣氛尷尬到令人窒息。
兩人間隔着七八米的距離，面面相覷，均不知該如何開口。
許臻看這女子的裝扮，黑色勁裝、銀色軟劍，很容易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夜雨的扮演者。
“夜雨江湖”的“夜雨”，也就是即將跟自己演對手戲的那位演員。
不過，夜雨是電影的主人公，但這個演員卻不是女主角。
爲什麼這麼說呢？
——因爲這部劇中有兩位“夜雨”。
按照劇本的設定，夜雨從前是一位殺手。
但在雪竹死後，她痛徹心扉，立誓不再殺人。
夜雨改名換姓，遠走他鄉，並花重金請名醫爲自己換了一張臉，從此過上了平凡人的生活。
所以，跟自己對戲的是“殺手夜雨”，而電影的女主角則是換臉後的“凡人夜雨”。
眼前的這個女子，大概就是殺手夜雨的扮演者了。
心念及此，許臻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了化解尷尬的法子。
“還是來晚了，”他將眼簾一垂，語氣淡漠地道，“不過生未必樂，死未必苦。”
許臻擡起頭來，正視着不遠處的古裝女子，道：“你就是夜雨吧？”
這段話，是劇中雪竹初次見到夜雨時的臺詞。
不遠處的女子愣了一瞬，馬上反應了過來，配合道：“你是何人？”
許臻抓下頭上的毛線帽，單掌立於胸前，頷首道：“貧僧雪竹。”
“噗……”
那女子聽着這句臺詞，又看到許臻光溜溜的腦袋，一下沒忍住，笑出了聲。
許臻也隨之放下手掌，笑了一下，兩人間尷尬的氣氛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個，嗯……”
女子收了軟劍，道：“您是演雪竹的那位演員吧？”
說着，緩步朝許臻的方向走了過去。
待她走近後，許臻瞧清了她的相貌，不由得嘴巴微張。
這竟是個相當漂亮的女孩子。
甚至可以說，許臻這18年來，從未親眼見過這麼漂亮的女孩。
她二十歲左右的年紀，膚色白皙，五官秀氣，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含着薄薄水汽，顧盼間燦若星辰。
她臉上只畫了一點淡妝，稍微起到了修飾的作用，看上去既精緻又清爽。
——令江湖中人聞風喪膽的殺手夜雨，竟然是這樣的一個美人？
剎那間，劇本上那冷冰冰的兩個字彷彿活了過來，有了呼吸、有了心跳，有了溫熱的觸感。
許臻突然間就明白了，雪竹爲什麼會動心，爲什麼會糾纏她。
又爲什麼心甘情願赴死，只爲將她點醒。
所有看劇本時無法理解的地方，這一刻統統瞭然於胸。
許臻呆愣了半晌，才道：“對，我是。你是夜雨？”
女孩點了點頭，道：“是的，我演的是換臉前的夜雨。”
說罷，她頓了頓，又補充道：“我叫林嘉，雙木林，嘉許的嘉，請問您怎麼稱呼？”
女孩的聲音軟軟糯糯，語氣又十分恭敬，聽上去莫名地乖巧。
許臻莞爾一笑，道：“巧了不是，我姓許，嘉許的許，許真。”
自稱林嘉的女孩被他逗樂了，笑得眉眼彎彎。
她看了看許臻手裡的衣服，道：“是要找換衣服的地方吧？走，我帶你去。”
許臻道了謝，跟在了她的身後。
兩人走了沒多遠，便來到了一處角落裡。
四周圍着簾子，勉強算是個臨時的換衣間。
林嘉偷偷看了他一眼，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開口道：“那個，許前輩，你快點換哦，董指導那邊有點着急了。”
許臻問道：“董指導是？”
林嘉解釋道：“動作指導，董琦玉。”
說着，她轉頭望了望，見四下無人，這才壓低聲音道：“董指導脾氣不太好，你一會兒千萬留心。”
許臻聞言恍然，連忙向林嘉道了謝，去簾子裡換衣服了。
片刻後，林嘉見他進去，偷偷從褲兜裡拿出手機來，打開了搜索界面。
“許真……”
她搜了半天，也沒找到任何有效信息，喃喃道：“怎麼沒有呀……”
林嘉歪着頭看向門簾的方向，心下疑惑：這難道是個新人？
但，爲什麼我看他這麼眼熟呢？
……
而與此同時，喬楓正在片場裡賠禮道歉。
儘管認錯態度極其端正，但還是被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哪兒堵車？你們從哪兒過來？我沒聽明白。”
說這話的是個中年男子。
他個子不高，一臉兇相，明明已經瀕臨禿頂，卻依舊倔強地留着披肩長髮，看上去很有藝術家特製。
這人就是夜雨江湖的動作指導董琦玉。
他站在喬楓面前，掏了掏耳朵，道：“你剛纔說，你們住在什麼地方？什麼酒店？”
喬楓彎着腰，陪着笑，點頭哈腰地道：“那個，我們住金烏市區那邊，希爾登酒店……”
“啪！”
他話未說完，董琦玉猛地將手中的咖啡砸到了地上，滾燙的咖啡濺了一地。
喬楓嚇了一跳，連忙向後退了兩步。
“希爾登？”
董琦玉被氣得鬚髮皆張：“我特麼登你二舅姥爺！”
“好大的腕兒啊，整個橫州都容不下你們了？”
“全劇組從4點半開始就等他一個人，等了快兩個小時！導演、攝影全都在這兒！”
“結果你特麼跟我說，因爲你們住希爾登，所以過不來？！”
喬楓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低着頭，不停地賠着不是，整個人像是對方的三孫子。
眼見動作指導動了真火，導演蘇文彬只得從旁拉架，道：“董指導，您消消氣。”
“現在才6點鐘，一會兒咱們控制節奏，進度還是能追上的……”
說着說着，他忽然眼前一亮，朝着董琦玉背後的方向招了招手，道：“哎，來了！”
衆人隨之轉過頭去，只見，一個身穿灰色僧袍、頸上帶着佛珠的年輕人正快步朝這邊走來。
正是換好了戲服的許臻。
董琦玉瞧見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這年輕人，脊背筆挺，身姿端正，看他的步伐，似乎有些武術底子？
董琦玉冷笑了兩聲。
哼，有底子就了不起了嗎？
練武術跟拍武戲根本不是一回事！
看我等會兒怎麼教你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