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撥人馬簡單聊了兩句，便各自簽收了攝影器材，拉回自家劇組去了。
許臻倒沒有什麼虛榮心，實話實說，在不影響拍攝質量的情況下，他寧可被人嘲諷也不想出這個風頭。
不過，朱明山等人的態度卻從側面證明了，他們這批設備的錢沒白花。
在專業攝影師的眼中，這確實是如同寶貝疙瘩一樣的存在。
瞭解到這一點，他也就知足了。
然而於此同時，《趙子龍傳奇》劇組這邊的情況就不一樣了。
“哎呀，真的是沒想到，現在國內電視劇居然都已經開始用艾麗卡LF203了……”
攝影指導朱明山坐在返程的車上，滿臉羨慕地道：“我單知道今年年初有一部好萊塢戰爭電影用的是這套設備，沒想到國內跟進得這麼快。”
“哎，華語電視劇這幾年真的是蓬勃發展啊，真有人捨得砸錢……”
朱明山這話一出，車上的其他幾位攝影助理連聲附和。
“朱指導說的是《反戰英雄》吧？啊，人家那個戰爭場面拍的，看得我頭皮發麻！”
“是啊，那個爆破的效果，簡直了！”
“203確實適合拍戰爭片，它那個感光度，用在電視劇裡絕對堪稱是劃時代的效果！”
“……”
《趙子龍傳奇》的男主角林曉波就坐在副駕上，聽着攝影組的人酸溜溜地念叨了一道，嘴角一抽一抽。
——爺也想要！
爺也想用最高級的設備！
等一行人回到片場，衆人各自分開，林曉波偷偷走到朱明山跟前，問道：“朱指導，你說咱們劇組要是也用那個艾麗卡啥啥，效果會更好嗎？”
朱明山一聽這話，眼睛都亮了，道：“那當然了！咱也有大火、爆破的場面啊！”
“我之前是不知道國內已經有艾麗卡LF203了，要是早知道，肯定選它呀！”
說着，朱明山又搓了搓手，面露爲難之色，道：“但是，我看許臻他們那套設備是從京城運過來的，‘長阪坡’這場戲，最多再有一個禮拜就開拍了，我怕來不及……”
林曉波一聽這話，大手一揮，道：“這您甭擔心，只要您說有用，加急也給它加過來！”
“幾千萬都花出去了，還差這點小錢？”
說罷，他攥着拳頭，氣勢洶洶地就找劇務去了，讓他幫忙着聯繫能不能租得到許臻他們那個型號的設備。
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劇務那邊很快就傳來了消息，說這個設備剛好橫州就有兩臺。
林曉波一聽這話，不由得大喜過望，趕忙派人去聯繫。
雖說由於連日來的大雨，設備租賃費漲價了不少，但爺不在乎！
爺就是要用最好的！
沒過幾個小時，劇務那邊就跟對方談妥了價錢，擬好了一份爲期一個月的租賃合同。
林曉波拿過來一看，只見，合同的甲方叫做“妙音坊影視器材租賃有限公司”，不禁愣了一下。
妙音坊……
這個名字，怎麼感覺有點耳熟……
好像在哪裡聽過？？
……
合同擬好後不到五個小時，林曉波就知道這個名字在哪裡聽過了。
當天傍晚，天還沒黑，器材公司的人就開着卡車把兩套設備送到了片場。
林曉波這會兒正在場邊休息，擡眼一看，只見，一個身材瘦高、帶着棒球帽的年輕人走下了卡車的副駕駛座，看上去如此地眼熟。
——不是上午剛見過的許臻是誰？？
“許臻？！”
林曉波愕然迎了上去，看着工人們小心翼翼地往下擡設備，一臉懵逼地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許臻循聲望去，微笑着跟林曉波揮了揮手，道：“我押鏢的呀。”
林曉波：“……”
他只覺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夠使，反應了半天，才道：“這是你們公司自己的攝影機？”
許臻點點頭，道：“是啊。”
“買了四臺，用兩臺，租兩臺。”
林曉波：“……‘妙音坊’是你們琅琊閣的產業？”
許臻點頭道：“對，是我們琅琊閣的子公司，這個月剛成立的。”
說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其實這個公司就是爲了這四臺攝影機才成立的，沒想到剛掛上去半天就有人要租。”
“開張大吉，我給你打個九五折吧！”
林曉波：“……”
不知道爲什麼，拿到了設備，還打了折，但是我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
老實說，許臻也沒料到自家的設備能這麼快就租出去。
這麼貴的東西……他本以爲蔡叔這個“以機養機”的策略是在白日做夢，沒想到這世上還真有土豪。
尤其是林曉波這種，只是卸貨的時候匆匆看了一眼，居然就衝動下單了。
——以後勘景的時候是不是可以考慮一下，到那些人傻錢多的劇組旁邊去定向“碰瓷”？？
許臻的到來，在《趙子龍傳奇》劇組引起了一小波騷動。
他雖然不是什麼巨星，但卻是青年演員裡的一面旗幟。
尤其是在“三國”題材的劇組裡，從佈景、到造型、到表演，都難免會與《三國》產生比照，而他們劇組裡，可沒有像許臻這麼厲害的年輕人。
在連日來的耳濡目染之下，有不少人甚至都將他視爲了偶像。
這些人一瞧見許臻來了，頓時興沖沖地圍了上來，要簽名、要合影，很多人這時候身上還穿着戲服、化着妝，場面看上去頗爲好笑。
這些人的造型很明顯有模仿《三國》的痕跡，許臻合了幾張影，多半都能猜到他們演的是誰。
就在這時，他忽然見到了一個身穿米白色窄袖勁裝、戴黑色腰封的年輕人。
這人二十來歲，高高瘦瘦，眉眼依稀跟自己有三分相似。
……準確點說，是眉眼的妝容跟《三國》裡的周瑜有三分相似。
許臻一瞬間有些恍惚，愣了一下，才問道：“這位是，‘周瑜’？”
聽到這話，這位小哥頓時臉一紅，誠惶誠恐地擺手道：“不不不，大都督你可別叫我‘周瑜’，我是贗品啊！”
“哈哈哈哈……”周圍人聽到“贗品”二字，不由得一陣鬨笑。
許臻也不禁哭笑不得，拿着手機的胳膊笑得一抖一抖。
……別這麼說，我也不是“真品”啊。
真品已經作古快2000年了！
……
天色漸晚，許臻送完設備就回到了《戰長沙》劇組。
《戰長沙》在28號那天就已經開始拍攝了，但是前幾天爲了磨合，安排的任務量不大。
這兩天集中拍攝的就是林嘉的鏡頭。
林嘉在劇中飾演的角色名叫“胡湘湘”，是個家境殷實的長沙姑娘，備受家人們的寵愛。
上世紀三十年代末，武漢淪陷，長沙危在旦夕，許多長沙老百姓都開始將家裡的女孩子往外省嫁，以求避難。
故事的一開始，便是十六歲的胡湘湘被姐夫強行從學校拽了出來，拉去跟一個年輕的軍官“相親”。
——是的，許臻飾演的就是那個軍官。
不過，許·莫名其妙被拉去相親·臻的鏡頭要從明天才開拍，因此，許臻這會兒就穿着劇組的大白背心和運動褲，坐在監視器前當看客。
林嘉這會兒正坐在教室裡上課，她穿着一身舊時代的學生裝，白上衣、藍裙子、黑皮鞋，扎着兩個小辮。
林嘉有一雙漂亮的桃花眼，黑漆漆的眼睛裡閃着光，眼中像是映着一輪明月。
“啪！”
就在這時，教室的木板門忽然被人突兀地撞開。
身穿土綠色軍裝的秦少澤闖進了教室裡，他擡眼掃了一圈，立即大步流星地走到林嘉跟前，粗暴地拽起她的胳膊就走。
“你幹什麼！你放開我！”
林嘉飾演的胡湘湘立即露出了憤怒的神情，扭動着身體去掙扎。
秦少澤扭頭啐了一口，一臉的不耐煩，但依舊拉着林嘉往門外走去。
這時候，場邊的許臻見狀，不由得微微蹙眉。
林嘉師姐這裡演得不行啊……跟秦少澤的對比太強烈了……
“楚導……”
這時候，許臻輕輕拍了一下導演楚梟雄的肩膀，低聲道：“稍微暫停一下。”
楚梟雄聞言，擡手喊了“咔”，問道：“怎麼了，阿臻？”
許臻道：“稍等片刻，我跟我師姐說兩句話。”
他知道，楚梟雄導演比較擅長的是各組的調度，拍攝效率極高，然而對錶演的要求卻不太高。
這兩天反正是磨合期，每天的任務都不太緊，有什麼問題還是應該儘早指出來，以免後期人設定型了，沒法再糾。
場中的林嘉見許臻走了過來，連忙見縫插針地從課桌裡拿出小風扇來吹了吹，問道：“怎麼了，阿臻？”
許臻笑道：“‘姐夫’剛纔演得太好，你被壓戲了。”
一聽這話，旁邊飾演姐夫的秦少澤不由得挑了挑眉，心下略覺得意。
嘿，算你小子有眼光！
而林嘉則不由得有些緊張，道：“啊，是嗎？我，那個，我自己有點沒感覺出來……”
其實林嘉不是被壓戲了，她是水平壓根就不如秦少澤。
不過許臻話不能這麼說，他認認真真地分析道：“剛剛這段戲，姐夫進來的時候氣勢很足，你一下子被嚇到了。”
“其實這時候你不應該害怕，應該厭惡。”
“在別人眼裡他再可怕，你也不怕他，因爲他畢竟是你姐夫，你知道他不會對你怎樣的。”
“但是對於他這種上課的時候直接來抓你的行爲，你非常反感，因爲這樣的事情他肯定是已經做過無數次了。”
“你們倆的狀態應該是三觀不合，相看兩厭，但由於是親人關係又不得不相處。”
許臻說着，總結道：“所以，他來抓你的時候，你別說‘放開我’，這樣顯得有點傻。”
“你可以試着這麼說，‘你幹嘛呀，我上課呢’，類似這種話。”
“這樣才比較符合兩個人之間的關係。”
“……”
許臻簡單地分析了一下剛纔的這場戲，林嘉聽得連連點頭，只覺恍然大悟。
就連在一旁聽着的秦少澤，都感覺有所收穫，尋思了一下，偷偷改變了一下自己的表演策略。
幾句話說完，許臻沒給林嘉做示範，也沒講具體要怎麼演，就這麼默默退回了場邊。
然而當再次開拍的時候，由於情緒理順了，剛剛的這段表演的水準一下子就提高了不少，導演楚梟雄不由得連連點頭。
倘若是在別人家的劇組，許臻當然不可能這麼放肆。
但《戰長沙》畢竟是自己家的劇，導演、主演、工作人員都是自己的同事，沒有人介意他們的副總來當免費的演技指導。
甚至，連秦少澤都感覺“賺到了”，默默悶聲發大財。
緊接着的一場戲依舊是林嘉和秦少澤的對手戲。
林嘉換了一身洋裝，被秦少澤拉去跟人“相親”。
然而身爲相親對象的青年軍官卻沒來，只來了一個他的同僚。
剛剛還目中無人、驕橫跋扈的秦少澤這會兒忽然換了一副卑躬屈膝的嘴臉，對那位同僚低聲下氣。
而這人則像看貨一樣，斜着眼上下打量了林嘉一番，點點頭，道：“模樣倒是周正。”
“行吧，明天送到顧長官那裡去。”
而林嘉聽到這話，瞬間便抑制不住地怒氣上涌。
她一言不發地拿起桌上的茶盞，直接照着這位軍官的腦袋就要砸下去。
“咔！”
這時候，場邊的導演再次叫了停。
許臻從場邊站了起來，走到林嘉身邊，道：“剛剛的生氣生得太直白了。”
他循循善誘地問道：“你想一下，他用這樣的眼光看你，完全不把你當做一個平等的人來看待，你的第一反應是什麼？單純就是生氣嗎？”
林嘉微微愣了一下，思索了片刻，忽然眼前一亮，道：“震驚！”
“我很震驚！”
“作爲一個受過現代教育的女性，我很難以相信這個時代居然還有人把女性當做物品看待！”
許臻讚許地點點頭，道：“對，就是這個意思。”
“震驚，而且難以置信。”
“你先前是一臉不情願地跟了過來，聽到這樣的一番話，先是驚愕，而後才轉爲憤怒。”
“在憤怒的一剎那，你舉起茶杯去砸人。”
說着，他轉頭看向秦少澤，道：“不好意思啊姐夫，你剛纔演得很好，但是太好了，我們有點跟不上。”
“這段戲咱們再試一遍。”
而秦少澤連忙擺手道：“沒，你講得很好，多排幾遍沒問題，我也感覺很有收穫。”
秦少澤這會兒哪有半點不情願。
拜託，我免費蹭許臻的課哎，多排幾遍算什麼？
視帝的一堂課放在市場上得多少錢？？
想到這裡，他忽然反應了過來：
咦，話說，我好像也是付了學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