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臻登場不到10秒鐘,主考官汪博宇就暗暗調高了對他的評價。
單就剛纔這一幕的表現來看,至少85分朝上。
不是說他的演技有多好,而是,他的動作、神態、語氣,都非常接近一個真實的老年人的狀態。
腳步沉重,脊背微駝,說話像是在拉風箱,上氣不接下氣。
甚至,汪博宇從他的走路姿勢還能推斷出:這人的腿腳似乎不太靈便,有些類風溼,腰間盤也有些突出……
能純粹通過肢體語言把一個虛擬人物演到這個份上,可以說是相當高級了。
中戲的本科生培養計劃裡也有相關的訓練課程,但是,即便是那些已經上過這門課的學生,也極少有人能做到許臻這個程度。
天賦的差距,有時候就是很難通過後天的努力去彌補。
汪博宇低下頭去,默默在打分表上寫下了對許臻的第一句評語:考前做過專項的人物觀察練習,在模仿方面有着較高的天賦。
寫完這句話,汪博宇擡起頭來,繼續往後看。
緊接着,孟一凡飾演的“女婿”以及另一位考生飾演的“女兒”登場了。
兩人先是在家門口簡單聊了兩句,女婿表達了一下自己目前的緊張心情,女兒則對他進行了簡單的安慰,而後,兩人敲了敲門。
岳父到門口將二人迎了進來,岳母則翹着二兩腿坐在沙發上,用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這位準女婿。
許臻飾演的爺爺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客套話。
截至目前,幾人的表演中規中矩。
除了“岳父”的基本功稍差一些,另外四人的表演都在水準以上。
汪博宇之前觀察過這5人的前期討論,知道他們對每個人物都進行了大致的定位:
主人公“女婿”是農村出身的鳳凰男,性格特點是既自卑又自負;
女兒是家境優渥的嬌嬌女,沒經歷過柴米油鹽之苦,對生活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岳父岳母對這個準女婿不太滿意,兩人一個負責唱紅臉、一個負責唱白臉,對鳳凰男進行全方面擠兌。
爺爺則負責和稀泥,不管別人怎麼說,他都表示對孫女無條件寵溺。
這套人物設定汪博宇基本認可,算是今天上午的幾組考生裡最接地氣的一組了。
然而,小品演着演着,汪博宇卻發現,最終呈現出來的效果跟之前想象中的有點不太一樣。
——孟一凡太扎眼了。
作爲一個有着數百場登臺經驗的成熟演員,他站在這幾人中間,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帶着非常明顯的戲韻,細膩的表演質感讓周圍的幾位素人考生相形見絀。
他坐在丈母孃的對面,態度誠懇,不卑不亢,雖然嘴上說着家裡不盡如人意的條件,面上卻沒有半點卑微,彷彿不是在被刁難,而是在驕傲地宣講着自己勵志的人生經歷。
明明在設定上是全場最受鄙視的角色,孟一凡卻用自己的氣場實力演繹了什麼叫“只有小演員、沒有小角色”。
再加上,孟一凡似乎是有點看不上其他幾人的表演,總是有意無意地掐斷別人的後續話頭,這就導致局面看上去更加的一邊倒。
不到兩分鐘之後,場中無論是唱紅臉的、還是唱白臉的,通通變成了綠臉。
接不上戲!
別說繼續刁難了,甚至想給他倒杯茶!
“小孟是農村人啊,那你父母原來是做什麼工作的?社保在交嗎,有沒有養老金?”演岳母的考生硬着頭皮問道。
孟一凡道:“阿姨,我不瞞您,我爸媽都是地道的農民。”
“家裡包了幾畝地,從前是菜農,近幾年改種了一些果樹,但是這幾年水果賣不上價,基本也沒怎麼賺到錢。”
“至於社保,當年我爺爺奶奶身體不好,我和我小弟又都要上學,實在是沒有餘錢買這些,我爸媽都沒有養老金。”
孟一凡態度誠懇地道:“阿姨,我傢什麼情況我都跟您實話實說,不會騙您。我現在每個月都會給家裡匯2000塊錢回去,以後這筆錢也不會斷。”
“我是家裡的長子,不可能眼睜睜看着父母老無所依。”
“您考慮我的條件的時候,可以直接把我的收入往下壓兩三千,我會在這個基礎上繼續努力的。”
一番話直接把岳父岳母後續的臺詞全都給堵死了。
對面的兩位考生面面相覷,一時間接不上話來。
許臻這時候只能是繼續充當個和稀泥的角色,他緩步朝這邊踱了過來,揹着手,樂呵呵地道:“小孟這孩子好啊,孝順。”
“就跟美娟當年對親家公、親家母一樣。這叫啥,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門,哈哈。”
演岳母的女生得了許臻提醒,連忙繼續順着事先的準備道:“不一樣,我可跟人家比不了。”
“我爸媽當年住院的時候,我就出個人,醫藥費都是用老兩口自己的錢付的,我可一分錢沒出。”
“而且你姥姥、姥爺都是幹部,人家醫保報銷比例可高了,住最好的醫院、用最好的藥,又花不了多少錢。”
“而且,我媽當時把我們家老房子也過戶給我了,老兩口可從來沒虧待過我。”
說到這兒,演閨女的演員連忙道:“媽,你怎麼這麼說話呀。”
“人又沒法選自己的出身。”
岳母剛想說,“出身沒法選,但是女婿可以選”。
但是孟一凡這時候已經搶先開了口,道:“我一看到阿姨,就感覺您應該是出身非常好,從小受着最好的教育、最好的寵愛長大的。”
“我爸媽雖然就是普通的農民,但他們已經把最好的都給我了,我對他們的感恩,跟您對姥姥、姥爺的感情是一樣的。”
“我相信,阿姨當年盡心竭力地照顧長輩,肯定也是因爲他們是您的父母,而不是因爲他們的幹部身份。”
“即便是沒有醫保報銷,您也照樣會這樣對待他們的。”
岳母:“……”
玩球,後續的臺詞又被堵死了!
接下來該咋演?剛纔沒考慮過啊!
不過很顯然,孟一凡也沒打算讓別人考慮。
他直接把話頭接過去,起身走到舞臺中央,進行了一番農村鳳凰男的自我剖白。
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倉促間就能組織出這個檔次的語言來,不得不說,也是着實讓人十分欽佩。
然而主考官汪博宇這時候卻忍不住有些皺眉。
這場表演不說是孟一凡的獨角戲,也基本差不多了。
除了許臻和了幾句稀泥,丈母孃說了兩句蒼白無力的刁難,其他兩人基本上形同虛設。
如果汪博宇不認識孟一凡,他會覺得如獲至寶,其他人搶不上戲你們活該,誰讓實力不及人家呢。
藝考本就是個優勝劣汰的修羅場,大家都是你死我亡的競爭對手關係,誰也沒責任替別人着想什麼。
但事實上,他對孟一凡可太熟了。
眼下孟一凡發揮如此出色,汪博宇不覺得驚豔,只覺得礙事。
你反正是肯定能通過的,能不能別蹦躂了?我想看看別的考生表現如何!
另外幾個考生固然跟孟一凡不在一個檔次上,但是,演得不如孟一凡,跟考不上中戲是兩個概念。
這個場面怎麼破?
汪博宇想了想,只得給場中的許臻使了個眼色。
眼下就你是有經驗的演員了。
去,想辦法救一下場,我給你額外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