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長沙》殺青之後,許臻和劇組的同事們從橫州回到了京城。
接下來,這部電視劇就要進入到後期製作階段了。
琅琊閣的後期工作室這會兒早已對片源望眼欲穿,敲着飯碗等米下鍋,這下一下子來了精神。
後期工作室的主任甚至帶着弟兄們召開了一次激昂澎湃的動員大會,誓要比肩國際水準、把《戰長沙》做成華語戰爭題材電視劇的標杆。
不過,這些工作跟許臻就沒什麼關係了。
他這個副總素來是個甩手掌櫃,從來不摻和具體的經營事宜。
進組三個多月,許臻積攢了一大堆的工作,代言廣告、雜誌拍攝、品牌活動等等。
他在京城待了一個多禮拜的時間,將這些積壓的工作集中處理完,而後什麼別的活動也沒再接,直接開始休假了。
——這個冬天,電影《智取威虎山》即將開機。
許臻要集中精力、好好爲這部電影做準備,勢要把自己最好的表演狀態拿出來,打好這一場硬仗。
“座山雕”的飾演者可是樑武哲老師啊。
這位老師纔是“影帝”真正該有的樣子,也是吾輩青年演員所仰望的一座高峰。
能有機會跟樑老師一起合作,並且在影片中有大量的對手戲,這對於一個有志於表演的年輕人來說,簡直是朝聖。
許臻之前在《十月圍城》中有幸跟樑老師有過一段合作,只可惜那次合作的時間太短,對手戲也太少,只夠他初步窺見樑老師表演的樣子,卻沒時間好好汲取養分。
這次的《智取威虎山》,自己可一定要抓住機會,跟着樑老師好好學習學習!
至於電影具體哪天開機……
徐文光導演跟許臻聯繫的時候,說了一句非常靈性的話:
京城初雪那天,就是劇組開機的日子。
……怎麼說呢,不愧是大導演。
這種浪漫的情懷非常人所能及也。
許臻不敢吐槽這個看命的“開機時間”,只能是老老實實地去查京城歷年初雪的日期,推測出開機大概會在11月底到12月左右。
當然,也有個別年份年內沒下雪。
如果遇到這種情況,那……
應該就會改計劃了吧?
許臻默默地思忖着,心下莫名地有些沒底。
……
10月17號這天,結束了近期的全部工作,許臻乘飛機從京城前往了甘州,打算跟師父小住一段時間。
有一說一,真的不是爲了省酒店錢,單純就只是爲了來陪陪師父而已。
許臻再窮,好歹也是個一線演員,總不至於連房租都交不起。
每次拍完戲,到廟裡來跟師父小住一段時間,聽聽晨鐘暮鼓、佛音陣陣,既能治癒疲憊、洗滌心靈,又能讓人沉澱下來,拔出雜念,斧正前途。
這已經逐漸成爲了許臻這幾年的一個習慣。
當然,他也不是白在這裡掛單的。
早些年許臻就曾經出錢翻修過法雲寺的僧寮,給師父們加裝了地暖;後來又陸續翻修了漏雨的藏經閣,修復過佛像。
今年聽說法雲寺正在翻修後山的精舍,許臻也非常大方的捐了一筆香火錢,把精舍翻修得堅固舒適,冬暖夏涼。
至於他爲什麼有錢修寺廟、但是沒錢買房子……
因爲他手裡這點錢在京城買不了房子。
而甘州這邊翻修寺廟的費用就低得多了,找了施工隊,連翻蓋帶裝修,每平米不到三千元,連暖氣都給你置辦得妥妥帖帖。
佔地面積500多平的精舍,修下來總共才花了100多萬,甚至還包括了前後院的綠化,整治得相當漂亮。
不過,有些搞笑的是,這座精舍建好之後,住進來的第一位“香客”不是附近的村民,而是青年演員宋彧同志。
宋彧的新戲也是剛剛殺青,他聽說許臻最近閒着,索性也跑到廟裡來探望他。
“我跟你講,鋤頭不要握到最底下,否則不得勁……”
在精舍南邊的一小片地裡,宋彧穿着淺灰色的羅漢褂,手裡握着一個鋤頭,一邊刨土,一邊跟許臻講道:“這個東西發力是有一定技巧的,兩條胳膊一定要配合好。一送一擡,找好節奏,鋤地也是一門功夫……”
他矮着身子,半彎着腰,極其嫺熟地一下下刨着地。
偶爾從地裡刨出點花生來,宋彧貓腰撿起,隨手便扔到一邊的籮筐裡,準頭相當高。
許臻在一旁見狀,不免有些想笑。
宋彧前一陣子剛剛拍完一部農村題材的電視劇,每天拍戲都是在田間地頭。
皮膚曬黑了不少,人看着也壯實了些,剛纔看見廟裡的農用工具,他非要給自己“露一手”,攔也攔不住。
刨了一會兒地,宋彧還滿臉遺憾地搖了搖頭,道:“你們這兒沒有牛啊。”
“我跟你說,我犁地纔是一把好手呢,我們全劇組的人都比不過我!”
“到最後快殺青那段時間,簡直了,我跟我們劇組的耕牛那叫一個心有靈犀,‘人牛合一’,它撅撅屁股我都知道它拉什麼屎……”
“哈哈哈……”許臻聽他滿臉驕傲地吹得一溜八開,實在是忍不住了,在一旁笑得不行。
宋彧師兄這兩年選擇的道路跟自己略有區別,人氣沒有得到大幅度提升,但卻走得很穩。
他加入了一家地方話劇團,繼續在舞臺上磨鍊演技,每年只拍一兩部影視作品。
在《琅琊榜》之後,宋彧先是在一部主旋律劇裡演了一個配角,之後出演自家公司的醫療題材電視劇《仁醫》,今年上半年則接拍了一部農村題材電視劇,在裡面出演一位大學生村官。
作品雖少,但是他的每部戲都拍得相當刻苦,真正沉下心來體驗生活、融入角色,因此質量頗高。
宋彧這時候也想開了,自己的優勢在於表演,喜愛的也是表演,何必去跟那些除了臉一無是處的人爭這碗青春飯?
既然有人嘲諷他是“老戲骨”,那他索性就真按照“老戲骨”的標準去要求自己了。
守得住清貧,耐得住寂寞。
一心一意拍好作品,嘿,你爺爺我越老越值錢!
對於宋彧,許臻一直非常欽佩。
許臻這些年拿過很多重磅的獎項,看似比宋彧走得遠,但這不是因爲二者的實力真的有這麼大差異,而是因爲宋彧的資源不夠,爭取不到許臻這麼多的好作品、好角色。
當初剛入行的時候,許臻就曾經以宋彧作爲奮鬥目標。
如今自己的演技終於追上了他,並在某些方面有所超越,但也不能因此沾沾自喜,躺在功勞簿上止步不前。
演員這個行當,是一個沒有盡頭的高山,永遠需要不斷向上攀登。
你不努力,就會被前人甩下、被後來者超越,被時代所遺棄。
……
宋彧在寺廟裡鋤了一下午的草,幹得樂此不疲。
而這時候,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卻有另一個人正在開着車,優哉遊哉地從縣城趕往法雲寺所在的山頭。
林曉波和許臻一樣,也是《智取威虎山》劇組的演員。
由於徐導“下雪開機”的坑爹指令,導致全體演員們都不敢在11月份以後安排工作了,以防發生意外。
林曉波也正因如此,提前進入了無聊的假期時光。
之前在橫州影視城拍《趙子龍傳奇》的時候,承蒙《戰長沙》劇組的多次“照顧”,林曉波和許臻關係混得還不錯。
他前一陣子給許臻發信息,說要寄點特產給他,讓他給自己發個地址。
對於這種友好交流,許臻沒有拒絕,直接將法雲寺的地址甩給了他,讓他寄郵政或者順達。
而林曉波拿到地址之後,沒有寄“特產”,而是直接親自拎着特產過來了。
開玩笑……
老子在橫州又租你們設備、又給你們劇組客串,還幫你們做免費宣傳,吃這麼大的虧,我不撈點本回來能行嗎?
電影馬上要開機了,像我這種踏實本分的演技派演員,難道不應該來找玉蘭視帝、金雞獎最佳男配角來提前對對戲?
更何況,遠來是客,我還提着禮物過來……
這指點,必須得安排。
林曉波這樣想着,感覺心安理得,沒有任何問題。
然而車開着開着,他卻發現事情好像有點不太對……
許臻給他留的地址,是“甘州豐谷縣佛緣路,老槐樹對面”。
這個地址,在地圖上搜不到具體的小區,看着位置稍微有點偏,附近貌似有個5A級旅遊景點。
林曉波知道,很多高檔小區都喜歡建在這種山清水秀的地方,這個可以理解。
但是車開着開着,他在路上卻見到了好幾座寺廟。
晚秋時節,山上落葉滿地,林曉波見到許多穿着僧袍的大和尚在外面掃落葉,這一下一下的,掃得他心裡發毛。
開着開着,天色漸晚,這條佛緣路竟出乎尋常地長,好半天也沒瞧見老槐樹。
林曉波忍不住把車停到了路邊,向一位掃地的老和尚問道:“師父,麻煩跟您打聽一下。”
“這個佛緣路上是不是有一棵老槐樹?具體在什麼地方?”
“是繼續往前走嗎?”
老和尚默默擡頭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緩緩道:“阿彌陀佛,施主若與老槐樹有緣,自會相見,何必執着。”
林曉波:“……”
啊!我是哪根筋不對了,要跟出家人問路!!
他擡起頭來,抓了抓自己的頭髮,仰頭望着不遠處的蒼山,只見山的側壁上刻着一尊巨大的石佛。
此時的在夕陽的映照下,佛像垂着頭,以悲憫的眼神望着迷途的林曉波,讓人莫名地有些心酸。
沒奈何,他只得上了車,繼續緩緩往前開,一邊開,一邊留意着路邊的樹木。
爲此,林曉波還特意在手機上搜了搜,“老槐樹”長什麼樣。
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歷經半個多小時的搜尋,林曉波終於在佛緣路上見到了一株非常顯眼的槐樹,他正心下一喜,轉頭看去,卻見樹對面沒有“小區”,而是一座寺廟。
朱牆金瓦,門前數十級的白石臺階,氣勢異常恢弘。
……總不能,是住這兒吧?
林曉波呆呆地望着廟門前“法雲寺”三個大字,默默呵呵了兩聲,驅車繼續往前開。
然而,直到他把這條路從頭走到尾,也沒遇見第二棵槐樹。
本想意外出現,嚇一嚇許臻的林曉波只得無奈放棄,掏出手機來,給許臻發了條信息:“哈嘍,說個有點尷尬的事,我在佛緣路上,給你送特產來了。”
“這條路真的是佛緣啊,一路上我遇見了四座廟……”
“你確定你在這兒住嗎?不是地址寫錯了?”
他這條信息發出去後,沒有立即得到回覆。
林曉波無奈地下了車,站在老槐樹下,望着周圍空空蕩蕩的街道,吹着深秋的冷風,只覺十分瘮得慌。
“鈴鈴鈴……”
片刻後,手機響了起來。
他一看號碼是許臻,連忙接了起來,一臉無語地道:“我說老許同志,你給我的是啥地址啊?”
“佛緣路上就一棵老槐樹,對面是一座廟。”
“我現在傻呵呵站在廟門前,你知道我啥心情嗎?”
他正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卻聽“吱呀”一聲,對面的廟門從裡面被推開了。
林曉波下意識地擡頭望去,只見,一個穿着灰色僧袍,眉清目秀的年輕人從裡面走了出來,握着手機,靜靜地望向了自己。
林曉波:……?!
……
片刻後,林曉波拎着兩大兜子特產,硬着頭皮走進了法雲寺。
注意到周圍僧人們的目光,他只覺腦子發暈,有一萬句槽想吐,又不知該從何吐起。
臥槽了這是什麼情況……
許臻這是上香來了?
祈福來了?
還是家裡人有什麼相關的信仰??
“林施主一路遠來辛苦。”
就在這時,只見一旁的許臻單掌立於胸前,垂着眸子,聲音低沉而淡漠地道,“請先在此稍作休息。”
“茶水粗劣,招待不週,還望見諒。”
說着,他將林曉波領到了一間茶室內,熟門熟路地生起爐火,燒水烹茶,動作緩慢而有韻律,垂着眸子,古雅的氣質看上去與茶室中古拙的環境極其和諧。
跟林曉波之前在別處見到的許臻完全不是一個人。
這一瞬間,各種各樣小說裡的橋段一股腦涌上林曉波的心頭,他不由得結結實實打了個哆嗦。
娘咧!我這是遇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