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風箏》並不是一部爽劇。
早在這部劇開播的第1集,身爲中共地下黨的鄭耀先就親手處決了一名自己的同志;
在第二集,他的戀人被中統當街殺害,鄭耀先被迫將其挫骨揚灰;
還不到20集,他的上線又犧牲在了他的眼前,鄭耀先從此跟組織失去了聯繫,成了一隻斷了線的風箏。
整部劇的悲劇基調其實從一開頭就已經奠定好了,並不存在突兀的轉折。
然而,《風箏》的獨特之處就在於,它的“爽點”極其密集,甚至密集到了能夠麻痹觀衆的神經、讓人根本意識不到這是一部“悲劇”的程度。
每一次的險境,鄭耀先總能巧妙破除;每一次的鬥智鬥勇,主角團一方總會大獲全勝。
甚至,即便到了解放後,鄭耀先在無法證明自己是地下黨、妻子也爲掩護他而自盡的情況下,都能冷靜應對,反手寫了一封指認信,揭露山城警察局的一位領導是國黨的內鬼,並通過和“風箏”一樣的字跡,引來了上級的調查。
這份臨危不亂的膽識和智慧,令人不得不拍案叫絕。
然而,當《風箏》走到了收尾階段,鄭耀先的處境變得愈發艱難,再怎麼精巧的智鬥也遮掩不了一幕幕椎心泣血的慘劇。
直到這時,觀衆們才終於慢慢回過味來:
這劇,它有點不對勁啊!
“已經追到最新進度了,我忽然感覺《風箏》有點不妙是怎麼回事?”
在一個許臻的老粉羣裡,其中一人發了個忐忑的表情,打字道:“《風箏》看似是六哥在四處裝比、大獲全勝,但是他好像,從來沒得到過什麼實質性的好處啊?”
“你們看,一開始的‘曾墨怡’事件,他雖然成功送出了特務名單,但卻因此被人懷疑了身份;”
“雖然派宮庶一槍狙殺了高佔龍,但也因此被中統恨之入骨;”
“跟毛齊五斗智鬥勇,被對方忌憚;”
“策反了對他施美人計的中統特工,還娶來了當老婆,但這也給他埋下了禍根……”
“六哥這是在一步步給自己挖坑啊!”
這樣的疑問一出,羣裡立馬有人迴應道:“我早就想說了,《風箏》其實不是爽劇吧?”
“六哥出場即巔峰,然後被懷疑、被架空、被追殺……”
“現在老婆死了,身份也證實不了。”
“他這是越混越完蛋啊!”
羣裡衆人就着這個話題聊了半天,一個個憂心忡忡。
很快,新一集的《風箏》上線了,這羣人立馬結束了閒聊,扭頭去追劇。
在這一集裡,榛果們成功地看到了她們想看的情節:宮庶出場了。
解放後,軍統、中統的殘餘勢力轉入地下,宮庶通過一系列情報,推斷出六哥被捕,於是立即召集起弟兄們,打算去營救六哥。
一直處於潛伏狀態的宮庶鋌而走險,主動暴露自己、吸引火力,掩護其他弟兄們去實施救六哥的計劃。
然而一番算計,最終還是功虧一簣,沒能把六哥“救”出。
夜深人靜,宮庶像陰溝裡的老鼠一樣四處躲藏。
但當他仰望夜空的時候,擔心的卻不是自己,而是六哥。
“這幾年,我頭一次離他這麼近。”
宮庶藏身於暗處,仰頭望着漫天的星斗,對身邊的同伴喃喃道:“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我不知道此生還有沒有機會再見他一面。”
他說着低下頭去,聲音略有些哽咽,道:“我卑躬屈膝了一輩子,四處都是勾心鬥角、爾虞我詐。”
“那些人要麼瞧不起我,要麼是在利用我。唯有六哥,把我當兄弟。”
“他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了不起的人,也是唯一一個真心待我的人。”
他這番話說得字字真心,令人無比動容。
但觀衆們站在上帝視角,卻清楚地知道:此時此刻,他的“六哥”鄭耀先正在急於證明自己不是軍統,苦於無法證明自己中共地下黨的身份。
雖說站在各自的立場上,他們的行爲都沒有錯,但,這兩幅畫面擺在一起,卻莫名令人感到既荒唐,又淒涼。
屏幕前的觀衆們正一臉唏噓,感慨世事的無奈,然而在這一集的結尾,衆人卻看到了一個讓他們幾乎頭皮炸裂的巨大懸念——
上級對鄭耀先下達了一項任務:
讓他協助當地警力,抓捕潛伏在山城的軍統特務,宮庶。
這個情節一出,各個粉絲羣裡幾乎是瞬間就炸開了鍋。
“靠靠靠靠靠!!!”
看到這兒,這羣人繃不住了,原本的擔憂一秒升級,變成了炸毛。
“不會吧,上來直接就是送命題?!”
“這才三十幾集,後面還有十多集呢?從現在就開始兵戎相見?!”
“怎麼辦,這裡怎麼辦?六哥會怎麼選?!”
“啊,我要裂開了!!”
“不要啊,你兄弟藏了這麼多年,冒死來救你!有點心啊,不能啊!!”
“怎麼辦,宮庶會被捕嗎?不會是到這裡就交待了吧?!!”
“……”
一時間羣裡七嘴八舌,幾乎吵翻了天。
前兩集鄭耀先的妻子死的時候,大家雖然也傷心,但是還不至於那麼無法接受。
而宮庶……
觀衆們也不是接受不了宮庶死,而是接受不了他在這個位置、這個情況下死!
不過好在,劇情沒有卡在這裡。
當天的第二集很快開播。
鄭耀先被叫去制定圍捕宮庶的計劃,但當他詢問了一系列當下的情況後,卻直接搖搖頭,得出了一個簡單粗暴的結論:
“憑這點人,想抓住宮庶是不可能的。”
抓捕行動的負責人聽他這個居高臨下的語氣,十分地來氣,道:“我們找你過來,只是想問問他的行動習慣罷了!”
“我們已經在他的必經之路上佈下了三道防線,怎麼就不可能抓到他?”
鄭耀先瘸着腿、駝着背,看着眼前的山城地圖,語氣淡定地道:“首先,你們這第一道防線,他就不會從這裡經過。”
“後面的防線也就沒有意義了。”
這番話一出,畫面切換。
正在被追捕中的宮庶果然如鄭耀先所說,輕而易舉地繞過了第一道封鎖線,把追他的人全部引入了歧途。
“鈴鈴鈴!!”
隨着一陣密集的電話鈴響起,鏡頭回到行動指揮部。
負責人接起電話,只聽對面的同志叫道:“宮庶不見了!聽羣衆說,他劫持了公交車,朝郊區方向去了!”
負責人握着話筒,愕然回頭看向鄭耀先,語氣急促地問道:“那他接下來會往哪兒跑?”
鄭耀先依舊是剛纔那副有氣無力的模樣,搖頭道:“跟你們說不用追了。”
說着,他伸手指了指地圖上的一條盤山公路,用極其篤定的語氣道:“車會往這邊去。”
“但他人不會在車上,而是會跳江。”
畫面一轉,宮庶真的劫持着那輛公交車開上了盤山公路,並藉着轉彎的慣性,縱身躍入了嘉陵江。
很快,剛剛負責行動的那些人回到了指揮部覆命,一切皆如鄭耀先所料。
負責人用看詭一樣的眼神看着他,繼續問道:“那宮庶接下來又會去哪兒?”
鄭耀先揹着手,搖搖頭,沉聲道:“問我做什麼?我又不是神仙。”
“莽莽大江,綿延萬里,我哪能推算得出來他身在何處。”
“早跟你們說了,不用追了,追不到的。”
負責人被他這副淡定自若的態度氣得胸膛起伏,怒道:“好,很好!”
“瞧瞧你教出來的‘好徒弟’,可真厲害!”
鄭耀先似是聽不出來這話裡的諷刺意味,垂着頭,嘆道:“哎,我哪裡教過他什麼東西,那都是他自己的本事。”
……
一番激烈的追逐之後,宮庶驚險地逃出重圍,並依照上級的命令,離開山城,前往香江述職。
宮庶在山城的故事也至此告一段落。
鄭耀先的弟子展現出瞭如此神乎其神的強大能力,這也讓上級意識到了鄭耀先的另一種價值:教徒弟。
於是乎,上級便派了一個弟子給他帶,但這個弟子資質魯鈍,愚笨不堪,無論各方面的天賦,跟宮庶相比都有天壤之別。
而他徒弟也嫌棄鄭耀先這個軍統大特務,師徒二人就在這樣互相嫌棄的情緒中被迫相處,惹出了無數笑話。
電視劇的情節也重新走到了舒緩的篇章。
之前,一直提心吊膽的觀衆們也終於鬆了口氣。
“哎,好在沒有死在這裡,哎……”
一羣觀衆彷彿劫後餘生,在羣裡心有餘悸地聊道:“我其實能接受宮庶死,但是,千萬別這麼死啊。”
“前腳剛拼了命地去營救六哥,結果反手被六哥坑死?”
其餘人回覆道:“現在應該不會吧,還有十多集呢,之前柳永青不是說過,宮庶是貫穿全劇的重要角色?”
“應該不會死這麼早的。”
“所以後面應該還有宮庶的情節。”
“唉,後面可能要兄弟二人兵戎相見了吧,無法想象……”
“話說,柳導什麼時候說宮庶會貫穿全劇的?我怎麼沒看到過?”
這個疑問一出,很快便有人甩手在羣裡放了一段視頻的鏈接,道:“靠,你們都不看花絮的嗎?”
“我這兩天看《風箏》正片提心吊膽,每天就靠花絮回血呢!”
“阿真的電視劇,精髓永遠在花絮,你們難道不知道?”
羣裡衆人一看見這條視頻,有人高深莫測地表示已經看過了,沒啥好看的,也就看過幾十遍;
也有人嗷嗷叫着說沒看過,立馬點了進去。
這條花絮是昨天才剛放出來的,也不知是爲了中和正片的虐度,還是出於什麼原因,總之,畫風看上去略顯清奇。
花絮的題目叫做:論許真拍《風箏》到底有多難。
視頻的一開始,是一段記者對柳永青的採訪。
柳永青面對記者的鏡頭,態度嚴肅而誠懇地道:“真的特別感謝小許肯來幫我們拍這部劇。”
“他爲了拍這部《風箏》,做出了特別大的犧牲。”
“宮庶是個貫穿全片的重要角色,鏡頭特別多。當初我找到他的時候,我們影視城的租期只剩下最後幾天了,但是需要補拍的鏡頭足有好幾百個。”
“當時我都已經做好了轉場的準備,因爲我認爲,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成如此高強度的拍攝任務是不可能的,首先臺詞就背不完。”
“但是,讓我特別感動的是,我們在開拍之前,小許告訴我,他已經連夜把宮庶的全套臺詞都背完了,最後硬生生搶出了時間,給《風箏》劇組省下了數百萬的拍攝經費。”
“可能有的人認爲他記性好,但是,我們捫心自問一下,咱別說全套臺詞,即便是十幾句的臺詞,有多少人能做到在拿到劇本的第一時間就背得滾瓜爛熟?”
“……”
柳永青這番話說得異常認真,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彈幕上飄過去的評論也全都是“爲敬業精神點贊”、“慚愧了,這就去背課文”等等的正經評價。
然而很快,畫面一轉。
鏡頭來到了許臻那邊。
記者詢問他,《風箏》的拍攝是否難度很大,許臻認真地點了點頭,一臉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樣,道:“確實是很難。”
“大概算是我拍過的所有電視劇裡,難度最大的三部之一。”
聽到這番話,就當觀衆們以爲,他也要說起搶進度、背臺詞等事的時候,許臻接下來的一番話卻令人大跌眼鏡。
只聽他道:“宮庶這個角色有一個特點,就是吃飯很急。”
“因爲他經常會被派去執行各種極端的任務,兩三天、或者更長時間不吃飯很正常。”
“所以劇中有特別多他吃飯的畫面。”
許臻一臉感慨地道:“柳導希望我能把這種餓死鬼投胎的感覺演得更像一點,所以總不讓我吃飯。”
“上午拍吃飯戲,早上就沒飯吃;下午拍吃飯戲,中午就沒飯吃。”
“而且他那個道具爲了顏色鮮亮,味道一言難盡……”
在他的對面,剛採訪完柳永青的記者,臉上逐漸露出了僵硬的表情。
好想笑,但是又怕不禮貌!
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