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劇組之後,刁豔紅給許臻安排了一個師父,讓他在開機前先簡單練習一下黃梅戲的唱腔和基本功動作。
第一次接觸這個劇種,許臻既新鮮又緊張。
自家師父瞭然和尚喜歡聽京劇,很少聽別的,所以他對黃梅戲不太熟。
但戲曲之間有共通之處,雖然唱腔區別較大,但像一些程式動作、以及打功技巧等等,有很多類似的地方。
電影主人公蕭清和是個武生,因此要學的主要就是打功。
許臻跟着師父練了一下午,下腰、前橋、後橋、虎跳、跺子,以及跟頭下桌、跟頭過桌等“桌子功”,略一點撥,便入了門,引得滿場的演員、顧問們連聲叫好。
刁豔紅在臺下看得春風得意,與有榮焉,驕傲得不得了。
男主角潘玉良在旁邊看着,也是忍不住讚歎道:“哎呀,年輕人的身手就是好!”
“看着特別賞心悅目,輕盈靈活。”
潘玉良唏噓道:“瞧瞧人家這個空翻,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可打不了他這麼漂亮嘍!”
刁豔紅笑盈盈地道:“我覺得也是。”
“第81場的那連續十個後空翻,不行讓小許給你當替身吧。”
潘玉良:“……”
他斜瞥了一眼刁豔紅,肅然挺直了腰桿,活動了一下手腕,沉聲道:“這就不勞煩了。我這個老胳膊老腿,還是能再打幾年的。”
刁豔紅擺擺手,哈哈笑道:“當然啦,我就開個玩笑。”
“人家小許衝着正豪的面子,好不容易來一回,還能真給你當替身?我哪開得了這個口。”
潘玉良:“……”
開不了口你就別開!
您這張嘴它留着唱戲不好嗎!!
……
許臻就這樣在《梅子黃時雨》劇組練了10天的基本功。
雖然倉促之下,跟人家專業戲曲演員肯定有差距,但在鏡頭前做做樣子還是蠻像那麼回事的。
這期間,男主角潘玉良老師也給予了他很多指導。
許臻感覺這位潘老師既有真功夫,又會教人,爲人也和藹可親,是一位非常寬厚的長輩。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潘老師似乎對翻跟頭情有獨鍾。
每次見到潘老師,他都在翻跟頭,翻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
許臻很想勸他別這麼用力,對心腦血管不好,但又感覺這話有點唐突,終究還是沒敢說。
算了,人家專業演員,自己肯定有分寸的。
……
5月25號這天,電影《梅子黃時雨》正式開機。
劇組特意將許臻的戲都安排在了第一週,免得耽誤他的時間,許臻對此十分感激。
當天上午,第一場拍的是刁豔紅老師和豪哥的戲份。
這兩人和自己一樣,都是客串出演。
刁老師飾演的是戲劇團20年前的團長,嚴紅;豪哥的角色則是“幹部A”。
第一次出場,便是嚴紅被告知自家劇團被摘去了“先進單位”的牌,又得知自己最看好的未來臺柱子蕭清和退了團,既氣憤又窘迫。
許臻站在場邊,津津有味地看起了二人演戲。
不愧是影帝、影后,明明是相當壓抑的一場戲,卻被兩人演繹得頗爲好笑。
劇組在片場中裝了滑軌,兩人一邊走,攝影組一邊推着攝影機向前。
陳正豪穿着一身寬鬆的老式灰西裝,帶着一副金邊眼鏡,一副老派模樣。
他緩步行走在劇院中,看着周圍冷冷清清的座椅,道:“我還記得當年嚴老師唱《女駙馬》,劇場裡座無虛席。”
“現在,哪還能看到那樣的場面。”
刁豔紅手裡抱着一個木質的標配,跟着陳正豪的腳步,苦笑道:“哎,老了,唱不動了,手腳都沒勁兒,力不從心。”
陳正豪道:“年輕一代撐不起來,老一輩逐年退休,這樣下去劇院遲早要完。”
刁豔紅嘆氣道:“唉,這樣下去確實是不行。”
“不過我們最近也找到了幾個好苗子。”
說到這兒,她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道:“我們剛排練了一出《寶蓮燈》,演沉香的那個小孩就特別有天賦。”
“而且孩子肯吃苦,他每天晚上這個點兒都在舞臺上加練,走,我這就帶您去看看。”
說着說着,刁豔紅加快了腳步,臉上帶上了明顯的笑容,道:“小夥子戲演得好,人長得也俊,跟電影裡的大明星似的。”
“我們劇團的人啊,都搶着給他介紹對象……”
說話間,兩人推開門,迎面便瞧見了劇場的舞臺。
然而此時,舞臺上站着的卻不是想象中的帥小夥兒,而是一個其貌不揚、留着胡茬的糟老頭子。
老頭手裡抱着幾把道具刀劍,眼神有些發矇地望向了二人。
刁豔紅的面色頓時一僵。
而陳正豪則推了一下鼻樑上的眼鏡,微微挑了挑眉。
“你怎麼在這兒,蕭清和呢?”片刻後,刁豔紅急切問道。
黑瘦老頭撇撇嘴,搖頭道:“他退團嘍。”
刁豔紅聞言一驚,又急又怒地叫道:“退團?他爲什麼退團?”
“練的好好的他退什麼團?”
黑瘦老頭道:“爲什麼不退?”
“外面有星探找到清和,讓他去拍廣告,掙大錢,當大明星。”
說完這番話,黑瘦老頭搖搖頭,道:“但凡有辦法走出去,誰要在咱們這種小地方唱戲。”
“一個廣告頂他唱幾十場戲,要我我也走。”
說着,他便抱起手中的東西,一瘸一拐地走下了舞臺,繼續收拾起別的地方去了。
而刁豔紅則站在原地,兩手死死地握着手中的標牌,手背上青筋凸顯。
“蕭清和——!”
片刻後,她面目漸漸變得猙獰,咬牙切齒地低聲叫道:“好小子,練了這麼多年戲,一聲不吭你就敢退團?”
“看老孃找着你,怎麼給你鬆鬆皮!!”
她一聲暴喝,手上青筋凸起,“啪”地一聲,生生將手中的木質標牌給掰成了兩截。
看到這一幕,片場邊,許臻和潘玉良忽然齊刷刷打了個哆嗦。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覷。
雖然明知道是道具木頭吧……
但是,就感覺自己好像就是她手裡的那片木標牌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