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件兇案怎會引發勾牒反應?
只有一種可能:
這裡有陰犯留下的信息!
李衍心中好奇,迅速向前行走。
沒多久,周圍濃霧便迅速散去,與以往一樣,前方忽然出現一口井。
然而李衍看到,卻愣了一下。
這口井和之前所見的井,質地完全不同。
原本的井類似青石製作,古老而斑駁。
而這口井,卻是類似黑曜石的質地,上面佈滿各種甲骨文和血色符籙。
年代古老,他竟根本看不懂。
這又是什麼?
李衍走上前探頭一看,頓時寒意上涌。
只見那黑井之中,竟然是一池發暗的污血,咕嚕咕嚕緩緩蠕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裡面遊弋。
如此景象,着實令人毛骨悚然。
怎麼是黑井血水?
李衍心中升起一股不安。
這玩意兒,實在瞧着不吉利。
能讓陰司用這此物顯示發佈任務,
肯定不是什麼好惹的存在!
他心中忐忑,將兩手放在井沿之上。
咕嚕嚕~
果然,裡面粘稠血水開始翻涌,很快形成漩渦,中心出現光影。
黑霧中,出現一塊巨石,四棱方正,明顯是某種砂岩製作,上面還有密密麻麻不規則凹痕,皆以硃砂填充,化作大大小小符紋。
和井口所見極其相似。
這又是什麼東西?
李衍看到後,心中疑惑更甚。
就在他好奇之時,上面砂岩忽然變得透明,讓他看到了內裡景象。
原來裡面,還包裹着一具青銅棺槨!
同樣刻滿符文,銅綠斑斑,古樸而厚重。
隨後,青銅棺蓋再次透明。
看到裡面的景象,李衍頓時瞳孔一縮。
只見那棺槨之中,竟躺着個妙齡少女,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皮膚白如雪,身着翠綠色抹裙,絕非大宣常見制式。
其頭戴鵝冠,五官絕美,看上去如同仙子一般,唯一不同的,便是那紫色長眉。
妙齡少女,紫色長壽眉,很是彆扭怪異。
不僅如此,其額頭、四肢五臟都被鋒利青銅尖刺貫穿,卻無半點血液露出。 wWW ▲ttκan ▲¢〇
這又是什麼?
李衍有些疑惑,什麼人要用如此殘酷刑罰?
還有,這又跟他任務有什麼關係?
他仔細查看,很快發現蹊蹺。
插在女子心臟上的青銅錐,明顯高出一截,鬆鬆垮垮,左右自行搖擺。
一股紅色霧氣自傷口向外翻涌,消失於黑暗中。
就在這時,一張畫卷出現在眼前,上面密密麻麻寫滿字跡。
李衍看到,頓時瞪大了眼睛。
這比之前看的事,都令他震驚。
他早就發現,所有的神明都無法溝通。
無論是那曾經的亂葬崗山神、還是終南山下虎道人、亦或是這陰司,都是沉默不語,以某種幻象來進行提示。
李衍不清楚這是什麼原因。
或許神人之間,有着某種未知的禁忌。
而他成爲活陰差這麼久,也還是第一次確切看到,來自陰司的信息。
他定睛觀瞧,只見裡面上面寫着:
“此魔原爲殷商精魅,封神之戰後逃脫,奪秦方士肉身,修煉妖身邪術,擾亂陰陽,爲禍人間,鎮壓於明晨耐犯武城天宮…
“遺留‘妖身長生術’於《長生仙庫》,借利蠱惑愚人祭祀,使其一縷魔氣逃脫……”
李衍越看越心驚,原來與《長生仙庫》有關。
太白山上抓捕陰犯後,玉鱗子曾跟他透露過一個隱秘:
有個秘密的方士集團,一直在挖掘上古封神大戰遺址,自周時就開始活躍,最後弄出不少秘術,秦漢之時彙集成冊,謂之《長生仙庫》。
秦漢方仙道盛極一時,後來雖被剿滅,但《長生仙庫》卻暗中擴散開來,遺禍不斷。
這《長生仙庫》中,共有七十二種長生術,皆手段殘忍陰毒,且需血祭供奉七十二路魔主。
他在太白山上抓捕的老道,就是修煉“壇神長生術”,供奉魔神弓葉秋,傳聞也是封神大戰時的精魅。
而這次,竟是七十二路魔主之一,名叫袁紫眉,因有人香火供奉,而一縷魔氣脫逃。
怪不得要用黑色的井發佈任務!
陰司發佈任務不衡量實力麼?
他又不是啥大仙,這種魔王哪能對付得了!
但再往下看,李衍便輕鬆許多。
原來這個任務並非強制性,接與不接,成功與否,都不會受到懲罰。
只要找到對方蹤跡,便可借勾牒召喚先天陰神,將其捉拿。
這個案子,確實是邪術害人。
但氣息隱秘且高端,因此包括他在內的所有術士,都看不出來,但勾牒卻有所感應,發出任務…
上面不僅有魔主來歷根腳,甚至連其邪術特點都已講明,清晰明瞭。
種種血腥手段,看的李衍直皺眉頭,待看後面獎勵時,他眼睛頓時一亮,毫不猶豫將其接下。
抓捕這縷魔氣的獎勵,並非罡令,而是一道等級頗高的罡氣,可以加強法器威力。
更重要的,這股煞氣竟然蘊含天地福澤。
李衍沒想到,陰司獎勵竟還有此物。
若能得到,無論加強法器威力,或直接用來修補大羅法身,都是不錯的選擇。
接下任務後,周圍迷霧迅速散去。
在旁人眼中,只是過了短短一息。
旁邊的沙裡飛等人,也正要離開。
“且慢!”
李衍忽然開口道:“此事確實有些蹊蹺,待我再看看。”
沙裡飛吃了一驚,但和王道玄交換了個眼色後,就不再說話。
他們知道,李衍可不是那種多管閒事之人,突然改變主意,必然有原因。
而郭縣尉卻是眼中一喜,連忙拱手道:“還請先生指點!”
若此事證實與術士有關,且這麼多玄門術士都沒看出來,那他們的責任就能減少一大半。
李衍點頭,來到大堂內,又看了看周圍,詢問道:“哪個是那胡員外屍首?”
“就是這個。”
郭縣尉連忙上前,將一具屍體白布掀開。
只見裡面躺着個男子,長得五大三粗,身形肥碩,穿着單衣,渾身是血,臉色鐵青,雙目圓瞪,脖子上還有個碩大刀口。
李衍眉頭微皺:“怎麼還沒請仵作驗屍。”
郭縣尉尷尬一笑,低聲道:“縣官大人已親自前往鄖陽府彙報此事,上津衛所秦百戶也前往附近山中尋找賊人線索。沒有縣官大人命令…”
李衍瞥了一眼,沒有說話。
這郭縣尉就是個老官油子,發生這麼大的事,首先倒黴的,就是他頂頭上司。
這種時候,遵照命令行事便是。
稍微多事,成了不一定有功,但錯一步就很可能成爲替死鬼。
想必請術士查探,找到使用邪術證據的事,也是縣官臨走時吩咐。
李衍沉思了一下,掐動陽訣,深吸一口氣。
霎時間,周圍氣味盡數涌入鼻腔。
他如今道行更上層樓,神通自然也更加強大,能聞到附近三百米的氣味。
就連地下十米的味道,也能分辨。
各種臭味血腥味,令李衍感覺噁心。
但與此同時,他眼中也閃過一絲精芒,心中暗道:果然和陰司那冊子上說的一樣。
想到這兒,李衍直接開口道:“快,找仵作驗屍,這具屍體有問題!”
“快,叫老劉頭來!”
既然發現問題,郭縣尉也不敢再耽擱。
沒一會兒,便有個駝背老頭一瘸一拐走來。
他臉色發青,雙手烏黑,身上還有股難聞的味道,還未靠近,周圍人便捂着鼻子紛紛散開。
李衍看到也沉默不語,起身讓開。
驗屍這種事,朝廷也有規定,必須由仵作親自來,且記錄文書在案,所以他不會親自動手。
郭縣尉顯然也受不了老仵作身上味道,捂着鼻子揮了揮手,退後一步道:“老劉頭,這位先生說了,屍體肯定有問題,你可得給本官好好查!”
“是,大人。”
這老者啞聲抱拳,隨後一瘸一拐走來,艱難地蹲在地上,放下肩上揹着的木箱子。
他那口箱子,陳舊破爛,表面漆皮斑駁,木質陰沉,剛一打開,便有股腐朽氣味撲面而來。
箱子裡,放着大大小小工具,既有精鐵打製的小刀、小錘、小錐子,也有各種瓶瓶罐罐,甚至還有鋤頭和鏟子。
老頭沉默不語,取出一些姜、蒜,揉碎後混着醋抹在布上,又用布矇住自己口鼻。
李衍看到後,肅然起敬。
這一看,就是個專業的老仵作。
仵作這行當,很久以前就有,但直到宋慈《洗冤錄》一出,才建立起完整體系,地位也稍有提高。
這種姜蒜醋布,可以少量抵禦屍臭和疫病,但也只是對付普通玩意兒,否則老者不會這般模樣…
只見這老仵作不緊不慢,先是用清水擦拭傷口,仔細觀察,隨後又蘸着醋擦遍全身,再用油脂隔着火光查看。
這是尋找是否有斷骨之處。
然後,他又用小手指大的薄銀牌和皂莢水塞入屍體口中驗毒,每一步都井井有條…
一旁郭縣尉雖有些急切,但也知道利害,沒有催促。
最後,老者纔打開皮搭鏈,取出裡面精鐵小刀,開始剖腹探胸。
打開胸腔沒那麼容易,免不了要錘斧碎骨。
隨着錘擊斧砍,漆黑淤血四濺,在場有些士兵頓時忍不住,猛然轉身,“哇”的一下吐了出來,酸臭味升騰而起…
李衍有些受不了,連忙關閉神通,捂住鼻子。
對於周圍人的厭惡和嫌棄,老仵作似乎早已習慣,仍舊全神貫注探查,手中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將五臟六腑和腸子來回擺弄。
一旁的郭縣尉,終於忍不住開口道:“主要看看有沒有中邪術!”
老仵作一愣,立刻從箱子內取出一個尺子,各個尺寸上標着禍福吉凶,赫然是魯班尺。
實際上,在他剛進來的時候,李衍和王道玄就已看出,這是個玄門仵作。
魯班尺分寸定吉凶,便是其手法之一。
當然,這老者連神通都沒開啓,更別說使用術法,估計也是從前輩那裡學來的一些技巧。
碰到那種凶煞屍氣殘留的屍首時,即便有手段防護,也免不了中招,才落得個這般模樣。
這纔是真正的玄門底層。
他們混跡於各行各業,連神通都沒開啓,只是知曉一些技藝和手法,遵照古老禁忌行事,算是用命在吃這行飯。
這魯班尺的用法,就是其中一種。
一般來說,是要測量死者的各個部位和傷口,還有身上瘀斑痕跡來判斷吉凶,笨拙而又耗時。
李衍見狀,不忍老仵作費力,直接開口道:“有問題的地方應該在心臟,打開便是。”
老仵作一愣,那心臟明明沒有充血變化,爲何說會在心臟?
他心中好奇,卻知道李衍等人是真正的術士,因此也不敢多說,直接用小刀將心臟剖開。
旁邊郭縣尉看到,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只見這心臟外表尚且鮮嫩,但內裡已烏黑腐爛,大量淤血積累,還有白色的小蟲子鑽來鑽去。
“是巫蠱之術。”
他的神情立刻變得興奮。
李衍瞥了一眼,“不是,是妖術。”
“妖術?”
郭縣尉有些疑惑,不明白這其中分別。
王道玄則面色微變,沉聲解釋道:“御使妖物作祟者,便是妖術。”
李衍點了點頭,“此法爲狐心術,乃是取成精老狐心臟祭拜,修煉時周圍狐鬼哀鳴,一旦施術可迷人心智,並非幻術,所以找不到煞氣。”
“這胡員外,估計是把自己親人都當成了賊寇,一通亂殺,最後絕望下,又抹脖子自盡。”
“此法修煉時有個弊端,會遭到狐鬼記恨,郭縣尉可暗中去逮一些狐狸,在城中四處搜索。”
“只要發現狐狸悲鳴,就是兇手藏身之地,但要小心,那人估計不好對付,且還有幫手…”
他說這些,自然是胸有成竹。
陰司給的信息上,雖沒詳細講解如何修煉,卻將這“妖身長生術”的種種特點和弱點盡數說清。
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傳授了知識。
“明白了!”
郭縣尉頓知其意。
他猛然起身,面色冷肅,掃了掃周圍,“在場之人,都不可離開。”
說罷,又叫來心腹,用紙筆寫下一封信,叮囑道:“你快馬出城,立刻去找秦百戶,將此信交給他!”
李衍看到後,暗自稱讚。
這郭縣尉雖是老油條,但做事也算謹慎,知道對付的是術士,因此不讓衆人離開,防止走漏風聲。
如果沒意外,信上肯定會交代那位百戶,順道逮一些狐狸回來。
果然,不到一個時辰,便有數百士兵趕回。
爲首的那名秦百戶身着鎧甲,體型高壯,氣勢兇悍,手中着拎着朴刀,背後還揹着弓箭。
來到城前,他便沉聲下令道:
“關城、設卡!”
話音剛落,便有幾名弓手跑上城牆,彎弓搭箭,守住各個要道。
而隨着百戶率兵進城,城門也轟隆隆關起。
這百戶伸手一揮,後方士兵立刻從揹着的竹筐內,放出一隻只狐狸,全部用麻繩牽着脖子。
面對這些兇悍士兵,狐狸們皆是瑟瑟發抖。
將軍也不理會,命人拎着狐狸滿城轉悠。
上津城不大,很快便有了發現。
當士兵們路過寺廟時,所有狐狸像是突然被觸怒,瞬間沒了先前畏懼。
它們眼睛瞬間瞪大,原本柔順的毛髮根根豎起,尾巴也高高翹起,瘋狂地扭動身軀掙扎。
同時,對着寺院呲起獠牙,嘴裡發出低沉而憤怒的嘶吼。
那模樣,彷彿要將眼前寺院整個撕碎吞下,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