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昊站在聽濤軒的大門前,駐足多時,卻不擡步進去。距未央搬離永樂宮已有兩月的時間,之前韓醫女已說她腹中的孩子有一個多月,現在算來該有三個月了。
穆琛輕聲問,“皇上,要進去嗎?”
李雲昊微點頭。
穆琛正要喊“皇上駕到。”李雲昊卻擡擡手,讓他不要說話。把守的侍衛輕推開門,李雲昊緩步走進去。
天氣已經暖和了起來,未央正歪在小榻上,閉着眼睛小憩。有片片的花瓣飄落下來,落在她的身上和頭髮上。
綠珠端着一盤剛切好的水果,走出來,看到了李雲昊,忙行禮道:“奴婢參見皇上。”
穆琛忙將手指放在嘴脣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綠珠趕緊閉上嘴,將水果盤放到小榻身旁的桌案上。
院子裡除了未央正睡着的小榻,僅有一張凳子,是剛纔綠珠陪未央的時候坐的。李雲昊就着那張凳子坐下來,眼睛凝視着未央的腹部,那裡已經微微凸了些。
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視線落在她的臉頰上,似比印象中略受了幾分。
韓醫女曾稟報,她心內鬱結,始終睡得不太好,即使服用了安神助眠的湯藥,也不見效。心病還需心藥醫,他卻不知,他帶來的這劑藥是會幫她,還是會害她。
未央彷彿陷入了夢境當中,眉心蹙成一團。李雲昊輕輕握住她的手,俯身吻上她的眉心。如蝴蝶的翅膀掠過,酥酥癢癢,未央微微睜開眼睛,眼神迷濛,“綠珠!”她輕聲喊道,嗓音絲絲沙啞。
撐着小榻兩側,突覺手被人握住,側頭看過去,如墜霧中,眼角卻有淚水劃過。半晌回過神,她將自己的手用力抽回,起身,欲行禮,李雲昊雙手托住她,溫柔道:“你有身子,不必行禮。”
“罪妃蕭氏,不值得皇上體恤。”未央固執地不依,仍按禮數行完禮才罷。
李雲昊眸光微斂,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見她頭髮上有片落花,他便伸手,想要替她摘下來。
不料,未央卻後退一步,視他如洪水猛獸般,和他保持一定距離,微行禮道:“罪妃告退!”說罷,轉身往屋內走去。
“蕭未央!”李雲昊的聲音繃得有絲緊。
未央腳步頓一頓,頭也不回地走進去。
“我帶你回衛國!”他在她的身後凝聲道。
未央一笑,淡聲打斷他,“我不過一庶出的公主,對你滅衛沒有任何幫助。”
“你父皇已下降書,若能見你一面,他便歸降。朕已答應他的條件,帶你去衛國見他。”未央能聽出他話裡隱含的怒氣,一怔之後,又不免失笑,他都已經勝券在握了,怎麼還會生氣!
李雲昊聽得她笑,彷彿也怔了怔,“你笑什麼?”
“如果我不答應回衛國呢!”未央皺了皺眉道,語氣淡漠。
“順安帝見不到你,自然不會投降,而盧元慶已經在欽州五十里的地方集結,到時,他會強行攻城。”
不言而喻,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瑞都到欽州,幾乎是日夜兼程。未央懷有身孕,李雲昊恐欽州軍情有變,心下雖着急,卻又擔心未央的身體,命人將馬車佈置得儘量舒適,減少路上的顛簸。
其實,他本可以令盧元慶攻城,不用管什麼降書。但攻城對衛雪雙方的損失都很大,所以他才答應了衛國方面提出的條件。
未央的身體一直在調養當中,兼之路途辛苦,臉色更加蒼白。
韓醫女不得不向李雲昊啓奏,“皇上,怡妃娘娘體質太弱,長途跋涉恐對胎兒不利。”
李雲昊臉色微僵,“休息三天再出發。”
“我沒事,不需要休息。”未央卻拒絕道,既然已經踏上前往衛國的路途,她就要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去。
李雲昊終於怒道:“蕭未央,不要挑戰朕的底線。”
未央含淚道:“我總夢到父皇,父皇……”捂着嘴,她終於害怕地哭了起來。李雲昊走近,將她輕輕抱在懷裡,輕拍着她的背,哄道:“我們不休息,不休息。”
韓醫女驚訝地看着這對帝妃,她在宮中多年,第一次見到帝妃如此奇怪的相處方式。
僅用了半月的時間,李雲昊帶着未央趕到了雪國的軍帳大營。
傳信給陸長風之後,陸長風派人過來接未央,同意了李雲昊隨行,但不準帶其他的人。
秦楓等人均不放心。
“皇上,說不定是衛國的陰謀。如果衛國將皇上扣下來,要挾我們,怎麼辦?”盧元慶頭一個不贊成。
李雲昊卻道:“朕相信陸長風。”
盧元慶道:“兩國多事之秋,陸長風就算一代名將,也難免在危急時刻出此下策。皇上,不如我們開始攻城,衛國早就被打得軍心渙散,不堪一擊,臣敢拿項上人頭作保,三日之內,必攻下欽州城。”
大家正在商量的時候,未央掀開帳簾,走了進來,對着李雲昊福一福之後,看向盧元慶道:“盧將軍,我保證你們的皇上會安全回來。”
盧元慶知道之前未央給衛國悄悄傳遞消息的事情,對她一直都很有戒心。
“怡妃娘娘,我怎麼相信你的保證。別忘了,你曾經給衛國傳遞消息,不就是擔心衛國失去先機,被雪國所滅嗎?”
未央淡淡笑,“我給衛國傳遞消息是真,但讓皇上平安回來也是真。雖然兩國交戰,各有謀略,但是皇上是我的夫君,他送我進城,給我信任,我不會辜負。”
盧元慶還想反駁,李雲昊卻道,“朕已經決定了。明天,朕就和怡妃入欽州城,任何人不得有異議。”
連皇上都開口了,他們還能說什麼。
第二天,李雲昊和未央帶着綠珠一起進欽州城。
蕭衛霆數次醒來,又數次陷入昏迷,情況堪慮,每次醒過來的時候,都會叫未央的名字。韋后得知未央已經到欽州的消息之後,讓陸長風立刻帶着未央進宮。
未央和李雲昊在車架裡面,未央因爲疲累,始終昏昏欲睡。陸長風騎着高頭大馬在前面,兩個人沒有任何交談。
當韋后見到未央的時候,
眼中居然涌動着淚花,倒是讓未央微微一怔。看到韋后神情憔悴不堪,立刻上前道,“未央見過皇后娘娘。”
韋后一把扶起她,“未央,可算等到你回來了,你的父皇,父皇……”話沒有說完,已經抽泣起來。
未央的鼻子一酸,夢中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父皇出什麼事了?”
韋后拉着她的手,“你快跟我來。”
未央看一眼韋后拉着她的手,沒有掙脫,而是跟着她走了進去。李雲昊和陸長風也跟着走了進去。
到了蕭衛霆的寢宮內殿門口,韋后轉身對陸長風和李雲昊道,“靖元帝,長風,皇上想要單獨見未央,你們就在外面等候吧。”
李雲昊和陸長風點點頭,兩個人在外面等。韋后帶着未央進去。
蕭衛霆躺在牀上,身型乾瘦。
未央噗通跪到他的牀邊,“父皇,我回來了,未央回來了。”
“未央!”蕭衛霆聲音沙啞地說一句,睜開沉重的眼皮。韋后在一旁擦着眼淚,“皇上,是未央回來了。”說着,她彎身將蕭衛霆的一隻手從被子裡拿出來。
未央忙握住,道:“父皇,你感覺到了沒有,是我,是我!”一邊說着,眼淚一邊流下來。
蕭衛霆終於睜開了沉重的眼皮,側頭看到未央,淚眼模糊,“未央,我的孩子,朕終於等到你回來了。”
未央邊流淚邊點頭,“父皇,我回來了,回來了。”
蕭衛霆的身子動動,韋后立刻會意,將他扶起來,有用枕頭墊着他的背。
“未央,還記不記得我給你的錦囊。”蕭衛霆奄奄一息道。
未央忙將貼身收着的錦囊拿出來,“父皇,我記得,一直都戴在身邊。”
蕭衛霆又道:“你把錦囊打開。”
未央將錦囊打開,看到裡面有塊細小的絹布,上面寫着:未央,我殺了你的母親。父皇。
“父皇!”未央不相信地看向蕭衛霆,“父皇,這是什麼意思!”
韋后突然跪了下來,哽咽道:“未央,不是皇上殺了你的母親,是我殺了你的母親。”
“母親不是病死的嗎?”未央驚疑地看一眼韋后,又將目光落在蕭衛霆的身上,“父皇,母親不是病死的嗎?”
“未央,你不要恨你的父皇。是,是我!”韋后指着自己,回憶道:“二十年前,皇上微服遊玩,和你母親相遇,兩人一見鍾情。隨後你母親就有了你,皇上本想讓你母親進宮,但是你母親不願意,於是皇上就將她安置在了宮外。後來這件事情被我知道了,我便逼着皇上殺了你母親。皇上迫於韋家的權勢壓迫,所以便賜給了你母親毒藥。”
未央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搖搖頭,“不是,不是真的。”轉向蕭衛霆,她忍着巨大的悲痛,淚雨滂沱道:“父皇,不是真的,不是的。”
蕭衛霆卻流淚道,“我一直都不敢告訴你,就是怕你恨我。”
未央猛然站了起來,嘶吼道:“既然你不敢告訴我,怕我恨你,爲什麼你現在又要告訴我,爲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