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午,在市場部的安排下,我和應澤天驅車前往攝影棚內拍攝照片。應澤天開的車,我刻意沒有選擇坐在副駕駛的位置,而是選擇了坐在後面。
彼此之間深藏太多的嫌隙讓我們的獨處變得尷尬,我們一路默默不語,他認真開着車,我坐在後座上呆呆地望着窗外,眼裡卻沒有任何風景。後來,路上車多道路擁堵了起來,他的車速漸漸放慢,最後停了下來。
大概是覺得氣氛實在過於尷尬,應澤天終於開了口,主動問我:“那天,你爲什麼哭?”
“哪天?噢……沒事……呵呵……”
“工作就是這樣,有時候難免被批評幾句。不過你一向表現得不錯,難道曲總覺得哪裡不好嗎?”
“沒有,不是因爲工作。”
“噢……你……”
應澤天欲言又止,話說到一半卻沒有繼續往下說下去。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索性又沉默了。
“勝男……”
“嗯?”
“最近還好嗎?”
“挺好的,你呢?一定和張經理處得還不錯吧?”
“就那樣。你呢,徐勇不是在追你麼?你沒答應?”
“沒有。暫時沒有談戀愛的想法。”
“噢……工作別太拼命了。女人和男人不一樣,女人還是有退路的,找個好老公,一切就都解決了。”
“呵呵,現在說這個還太早。”
“呵呵。”
對話嘎然而止,道路又通暢了,他開着車快速地向前駛去,彷彿是爲了逃離這種要命的尷尬一般。
好不容易到了攝影棚,他停好車,我們一起走了進去。張一怡事先給我們預約好了攝影師和化妝師,於是我們各自坐下開始化妝,這過程沒有再多作任何的交流。
化妝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我聽到了張一怡的聲音:“你們準備得怎麼樣了?”
“差不多了,你怎麼來了?”應澤天聽到張一怡的聲音便有種發自本能的欣喜,歡喜地扭頭問道。但是緊接着,他恭敬地叫了一聲:“曲總,您也來了?”
什麼?!曲歌來了?我猛然扭頭,化妝師一聲驚呼:“美女,別亂動!”
曲歌和張一怡還有苗翠翠一同前來,見我扭頭溫和地問我:“勝男,進行得怎麼樣了?”
“快化好了。曲總,你們怎麼來了?”
“許總對這件事很重視,所以我來和一怡還有翠翠過來看看。”曲歌淡淡回答道,很自然地走到了我的背後,從後視鏡裡我能清楚地看到他西裝革履、精神爍爍的模樣。
他一來,整個世界在我面前都顯得黯然失色。
“這個妝容是不是濃了點兒?”曲歌在鏡子裡仔細端詳了我好一陣,這才問化妝師。
“不會的,您放心好了。”化妝師熱情地回答道。
“勝男化妝了還是很漂亮的,平時就是太素了。”曲歌盛讚道,讓我有些受寵若驚。
“喲,還從沒見過曲總誇獎誰漂亮呢。翠翠,你跟曲總那麼久,你見過嗎?”張一怡聽曲歌這麼說,便打趣道。
“你什麼時候見過他夸人呢,他吖,嘴巴特別緊。今天大概是咱們勝男實在太美了!”苗翠翠很親暱地說。
我注意到,她剛纔用的是“他”,而且語氣裡明顯帶着一種熟稔而親切的意味。
“是啊,曲總的口風一向很緊。不過曲總誇你的次數更多,你最幸福了,翠翠。”張一怡笑着對苗翠翠說,苗翠翠聽聞後害羞地低垂下了頭。
我注意到,苗翠翠今天穿了一件淡綠色的毛衣,依舊扎着高高的馬尾,看上去明媚可人。
“曲總批評我還來不及呢,一怡你就別取笑我了。不過我知道,曲總批評我是爲了讓我進步,我得好好感謝曲總對我的栽培。”苗翠翠恭維道。
我從鏡子裡看到曲歌微微笑着,他一直在認真地看着我化妝,我不敢輕舉妄動,生怕再出任何一點差池。
或許是剛纔曲歌的稱讚讓她們的心裡微微有些不平衡,所以她們一直不斷談論着公司的過去,談論她們曾經一起奮鬥的那段時光。大概勾起了曲歌對往事的回憶,曲歌也跟着回憶了起來。現場的五個人,除了我,誰都參與過那一段艱難的時光。我的心裡頓時涌起一陣難言的酸澀。
他何曾屬於過我?我們又一起共度過多少時光呢?他不僅不曾屬於我,而且,也許可能永遠都不會是我的。這一份情,不知道還需要深埋在內心多久多長?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我黯然落寞,麻木地任由化妝師在我臉上塗塗抹抹,直到攝影師通知我們可以進去棚內拍照了,我這才木然地站起身來,當我轉身目光與曲歌四目相對的那一剎那,我不由得心中酸澀,視線也變得拉長起來,有些捨不得挪開目光。
曲歌與我對視了一眼,他的眼神十分深邃,眼神裡飽含着太多的內容。我們四目相對,我終究敵不過他眼中的光芒,就這樣黯然率先扭頭,卻不想再一次對上了應澤天的目光,從他的眼神中我明白他已覺察到了我與曲歌之間的情誼……而這一切,幾乎就發生在一瞬間。
我搶先一步走進了攝影棚,在攝影師的要求下,我和應則天配合着擺出各種各樣的姿勢和麪部表情,攝影社不斷按着快門對我們提出各種各樣的要求,曲歌他們三人都站在棚內的一側靜靜觀看。
這是我人生第一次參與拍攝如此正式而且高級的照片,我難免心裡有些緊張。不過在攝影師的調解下,我和應澤天都漸漸進入了狀態。
突然,我不經意間往曲歌的方向一看,卻赫然發現苗翠翠正親暱地挽着曲歌的手,當時心裡陡然一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怎麼回事?面部表情一定要放鬆再放鬆!美女,看鏡頭!”攝影師對我喊道。
就這麼一瞬間的恍惚都被眼尖的攝影師發現了,我連忙看鏡頭,努力調整自己的情緒,心裡卻不斷地犯着嘀咕,太多的疑問在心裡打轉。
爲什麼苗翠翠挽着他的手,他卻不推脫?
難道……他們在一起了嗎?難道曲歌答應和苗翠翠交往了?
我心裡猛然一驚,攝影師又喊了一聲:“喂!美女,不要老走神好不好?你不配合我們很難拍的啦!”
好不容易按攝影師的要求拍好了照片,我們這才從棚內走了出來。曲歌率先走在前面,和攝影師溝通着他的一些想法。片刻之後,我們啓程迴歸展廳。
等到要坐車的時候,我這才犯了難。張一怡坐上了應澤天的車,苗翠翠自然而然地幫曲歌開車,我該上哪輛車呢?……躊躇了一會兒,我還是一咬牙爬上了曲歌的車後座。
這輛車讓我覺得熟悉而遙遠,我不由得想起我和曲歌在這車上獨處的時光,曾經我們說過的話,共同度過的旅程,共同行走過的路,都那麼的短暫,短暫得讓人悵然若失。
“曲總,我們直接回公司嗎?”苗翠翠問道。
“嗯,你慢點開,我有些累,先睡一會兒。”坐在副駕駛座的曲歌說完,把椅子放低了,平躺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
苗翠翠見狀,扭頭對我說:“勝男,麻煩你把毯子遞給我一下。”
我環顧了下四周,連忙把毯子遞給了她,她停下車,特地細緻地幫曲歌把毯子蓋在了腹部,臉上自然流露出淡淡的微笑。這才重新啓動車子,緩緩地往前開去。
這一幕,儼然是相處了多年的夫妻一般,那樣的自然。曲歌的頭離我的膝蓋好近,我幾乎都能聽到他均勻呼吸的聲音。可是,他的心,離我好遠。
這一路我們都沒有說話,待曲歌睡着後,苗翠翠小聲對我說:“他好久沒好好休息了,我們輕點兒,別吵到他。”
我點點頭,噤若寒蟬,甚至都不敢挪動自己的雙腿,生怕驚擾了他的美夢。他的眼睛緊緊閉着,長長的睫毛覆蓋了眼睛一圈,大概心裡有什麼疑慮,就連睡覺的時候,他的眉頭都是緊鎖的,讓我有種忍不住想替他撫平的衝動……
苗翠翠特地開得很慢,好讓他有足夠的時間休息。她對他細緻如此,又何嘗不是因爲愛情?我心如明鏡,更覺得自己渺小。
心中的疑慮越來越多,心中的愛意也越來越深。我不知道曲歌爲何突然出現在拍攝現場,更不知道爲何苗翠翠那麼親暱地挽着他的手他卻並不拒絕,他每次看我的眼神裡分明藏着什麼,難道他眼裡深藏的,只是對我的那一份愧疚嗎?
我覺得對他越來越捉摸不透了,越覺得他是一團謎,便越有想要探索的衝動。可是,越在乎,越覺得他就是一把握不住的流沙……
我越想越覺得憋悶,聽了梁詠琪的那一首《短髮》,索性一口氣跑到了理髮店,帶着一種斷髮斷情的孩子氣,就這樣把我剛剛長起來的頭髮剪短,以爲剪斷了長髮,就真的剪斷了牽掛。
誰知道,一想他,思念苦無藥,依舊無處可逃。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勝男的單相思,就這麼煎熬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