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恆這一句問太突然,讓我措手不及,他既然已經如此肯定地說出了我爸的名字,我再否認也沒什麼意思。
“你,是怎麼知道的?”我遲疑道。
“陸九橋說,你們家酒店被黑,你爸跳樓,你媽瘋了……”周自恆臉色蒼白地說道,“帝都十年中,出過這事的,只有嘉悅,嘉悅的老闆叫江一夏,所以,你不是姓夏,而是姓江,對不對?”
周自恆是何等聰慧,他僅憑陸九橋的一句話,就坐實了我的身份。
但是,他此刻的表現,絕不僅僅是因爲知道了我的身份。
如果這樣,他應該對我表現出同情,憐憫,他會安慰我,會哄我,會想辦法逗我開心,而不是這樣蒼白着臉痛苦萬分。
他說他心疼,他爲什麼心疼,可能答案只有一個,他知道是他爸害我家破人亡!
他已經明白,我家和他家是無解的局,在我和他爸之間,他必須做出決擇。
所以他纔會痛,纔會傷心,纔會絕望!
但我不用想,也能知道他最終的選擇,連周自偉那樣和周天成沒多少感情的人,都表明態度要站在周天成一方,何況他,從小被周天成嬌寵的人。
我能理解他,也不會怪他,只是,我知道,從他明白的那一刻起,我們已經回不去了。
“周自恆,對不起,請原諒我騙了你這麼久……”我艱難地說道,把我的手從他手心抽出來。
“就這樣嗎?”周自恆有氣無力的問道,“就這樣,就把過往的一切全都抹殺了嗎?”
“……”我無言以對。
“所以,這就是你一直不肯接受我的原因嗎?”周自恆悽然一笑,“你不接受我,並不是因爲陸九橋比我先到,而是因爲,你一開始就知道我們會有這麼一天,是嗎?”
“不,周自恆,不是這樣!”我說道,“我沒有因爲你爸的關係而排斥你,相反,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活在自責裡,你那麼優秀,那麼美好,對我百般容忍百般呵護,我卻欺騙了你,向你隱瞞我的真實身份,雖然我也是出於無奈,但我真的很愧疚,我甚至覺得,如果我現在死了,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真的,周自恆,你要相信我!”
“我信,我當然信!”周自恆說道,“我從來都沒懷疑過你,因爲在這世上,除了我爸媽,你是對我最好的人,你對我的心,是純粹的,純粹到連愛情都插不進去,這點我其實很早就知道。
我知道,你對我的好,是單純的好,與愛情無關,與一切私慾都無關,只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們的關係只停留在那個層面,我貪心想要得到更多一點兒,所以才一直不肯清醒。
即便是你和陸九橋已成定局,我也沒放棄過,我甚至想,你要嫁誰就嫁誰好了,反正我不管,我就是要一輩子追隨着你……
可是現在,讓我還怎麼追,我還有什麼臉面追,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笑話,我自以爲自己是全世界最愛你的人,卻不曾想,我的另一個身份,卻是你殺父仇人的兒子!”
周自恆的一番話說得我心都碎了,我一心想着怎麼安慰他,卻不料,門外突然衝進來一個下人。
“少奶奶,少奶奶,不好了,出大事了!”那人着急忙慌的跑進來喊道。
“出什麼事了?”我嚇得心驚肉跳,感覺自己站都站不穩了。
“是太太和表小姐!”那人說道,喘的不成樣子。
我一聽沒有時光陸九橋什麼事,心裡稍微放鬆了一下。
“你慢慢說,不着急。”我說道。
“少奶奶,是這樣的。”那人終於喘均了氣,說道,“表小姐開車帶着太太出去,大少爺他們在後面追,表小姐怕被追上,開的急,出了大門就和一輛車撞上了……”
“什麼?怎麼會這樣,撞的嚴重嗎?”我剛放下的心又揪起來,撲通撲通直跳。
“好像挺嚴重,大少爺他們已經把表小姐和太太送往醫院了,讓我回來通知你一聲,讓你拿上他的錢包,帶兩個傭人,去醫院!”那人說道。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去。”我說道,這時也顧不上和周自恆悲春傷秋了,先跑到老徐房間把她叫出來,讓她照看着周自恆,還有夏天還沒醒,也要她一併照看着,我帶上李嬸和另一個傭人,又叫了一個保安開車,着急忙慌直奔醫院。
要說這閻鳳蘭,我實在是無語,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她,她自以爲把閻美娜送出去就算完事,就可以不再回監獄,現在呢,是不用回了,命能不能保住都還兩可,是不是活該!
到了醫院,兩個傭人扶着我去往急救室,所有的人陸九橋哥倆兒,周自偉和時光都在門口等着呢!
“怎麼樣,人沒事吧?”我直接走到陸九橋身邊,把他的錢包遞給他,擔憂地問道。
“還不確定。”陸九橋把錢包交給陸一帆,讓他去繳費,把我扶到沙發上坐下,說道,“美娜還好點,老太太夠嗆。”
“啊?怎麼會這樣?”我驚訝道,沒想到閻鳳蘭比閻美娜傷的還嚴重。
“撞上的時候,我媽幫她擋了一下。”陸九橋簡單說道,不願意多說。
我點點頭,也沒多問,他心裡本來就不好受,再描述一遍,只能是更加難過。
這個時候,也不適合寒暄閒聊,我們幾個只得並排坐在長椅上,焦灼等待。
時光和周自偉也不打了,各自安靜地坐着。
說實話,對於閻美娜,我真的是無所謂,她死,我能鬆一口氣,她活,說明老天爺厚待她。
倒是閻鳳蘭,雖然行爲也不怎麼令我喜歡,但她內心深處,還是有善念的,除了在對閻美娜的態度上拎不清,其他都還好,所以,我打心底裡不希望她出事。
但是,有些時候,事情的發展不是按照某個人的意願而行。
我從早晨六點醒來,到現在,水米未進,又是生氣,又是驚嚇,如今又折騰到醫院,體能已經完全耗完,肚子餓的疼。
本來在這個時候,是不適合吃東西的,但我實在是堅持不住了,就小聲告訴了陸九橋,他倒不講究,想着大家都空着肚子,趕緊去讓候在旁邊的傭人出去買吃的。
東西買回來,剛吃了一半,其中一間手術室的燈忽然熄了,我們全都緊張的站了起來。
“是媽那間。”陸一帆小聲說道,緊張地抓住了陸九橋的衣角。
不管怎麼鬧,還是那個依賴哥哥的孩子!
“別怕,沒事的……”陸九橋安慰他,話剛說一半,門開了,有醫護人員從裡面探出頭,“誰是病人家屬,請進來一下。”
我心裡咯噔一下,手術結束,沒有把人推出來,反而讓家屬進去,這是什麼意思?
“我,我們!”陸九橋也有些慌了,左手拉着陸一帆,右手拉着我,顫聲問道,“能進去幾個?”
“都進來吧,抓緊時間!”醫護人員說道。
一句話說的我腿都軟了。
陸九橋就拉着我們兩個往裡走。
“等一下。”周自偉突然上前一步喊說道,“遠晴還是別進去了吧,裡面肯定挺那啥的,她懷着孩子,我怕她受不了。”
陸九橋猶豫了一下。
“懷孕啦?”醫護人員說道,“懷孕的就別進來了,你們兩個,快點。”
“好。”陸九橋說道,慢慢鬆開我的手,想說什麼,又沒說,拉着陸一帆進去了。
門關了一半,我看着兄弟兩個的背影,忽然忍不住大喊一聲,“等一下,我也要進去!”
我要進去陪着陸九橋,雖然他是堅強的,我是軟弱的,但是,這一刻,我覺得他需要我,我也應該站在他身邊,給他力量和勇氣。
我最終還是進去了,走在中間,一手牽着陸一帆,一手牽着陸九橋,這樣,纔是一家人的樣子,如果閻鳳蘭真的不測,我希望她因此而略感安慰。
“嫂子,我怕!”陸一帆握着我的手,手心裡全是汗。
“不怕,有嫂子和你哥在,沒事的。”我頭一次用這麼沉穩的語氣跟他說話,心裡升起一種責任感,如果閻鳳蘭真的不在了,我這個長嫂就要負起母親的責任,照顧他,幫助他,看着他成家立業,娶妻生子。
我們到了手術檯前,隨處可見的血跡確實讓我眼暈了一下,但我很快就鎮定下來。
閻鳳蘭躺在手術檯上,眼神迷離,視線都有點集中不起來了。
醫護人員過來,拿掉了她的氧氣,說道,“有什麼話,就趕緊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