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尖嘯着不停地落在那地面,帶起的不僅僅是硝煙和塵土,更多的則是血與碎肉,巨大的轟鳴聲足以震聾近在咫尺的生物,而那危險的衝擊波讓強壯的人類和那些肌肉飽滿的戰馬變成了可笑的破布。
人們奮力地向着前方挺進,爲了躲避那些非人力所能抗衡的危險,原本列成了整齊的橫隊前進的他們不得不努力地彎起了腰,儘量地讓自己的行動方式向着倉皇的豚鼠靠攏。
英勇的哥薩克們嚎叫着,揮動着手中那雪亮的彎刀向着陣地奮不顧身地發動了一次又一次的進攻,但是,東方人的陣地上那種可怕的速射武器甚至讓他們連人帶馬被撕成碎片,滿腔的熱血盡數噴散溢出,散落在那狼藉的地面上。
彼德羅夫,這位原本信心滿滿的俄羅斯少將,此刻卻只能肝膽皆裂地看着那自己的部下,那些勇敢的士兵們在對方那超過他所認知的武器跟前,被撕成碎片。
而當對方那刻意地控制着射程的炮火突然開始延伸,將俄羅斯遠征軍的炮兵陣地完全納入了射程,那一團團的紅黑焰光讓炮兵陣地變成了熔岩噴灼的地獄的時候,彼德羅夫一顆萬丈的雄心直接涼到了屁眼。
與他同樣在戰爭開始之前顯得雄心勃勃的軍官們,此刻在內心深處,充滿了對東方人的軍隊突然暴發出來的強大戰力的愕然,以及一種落入圈套的恐懼。
彼德羅夫有一種被深深傷害與欺騙的屈辱感,是的,他痛恨那些該死的東方人,那些狡猾而又卑鄙的東方人,如果在一開始他們就展現出這樣強大的,甚至能夠讓他這位驕傲的俄羅斯將軍畏懼的戰鬥力的話,俄羅斯遠征軍絕對不會跟他們在這裡如此糾纏。
“我們被欺騙了,被一個我們認爲懦弱而又無力,野蠻而又不懂得開化的民族所欺騙。”一個顯得沙啞而蒼老的聲音在面色因爲憤怒而紅得發青的彼德羅夫的耳邊響起。
彼德羅夫猛然地轉過了頭來,正好看到了那位俄羅斯名帥魯緬採夫就站在自己的身旁,那雙淺灰色的眼眸裡充滿了疲憊與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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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帥,您怎麼也來了,這裡很危險。”彼德羅夫不得不大聲叫嚷,以壓過那讓人痛恨的炮火聲。
“沒關係,親愛的少將,到了這個時候,任何地方都會是前線。不是嗎?”魯緬採夫聳了聳肩膀,似乎繼續着他一貫的幽默,不過此刻讓人聽起來顯得那樣的冷,是的,這是一個並不好笑的冷笑話。
“我曾經十分的嚮往東方,親愛的彼德羅夫先生,唔,現在是一位老人和一位年輕人的談話,希望您不介意我這麼稱呼您。”魯緬採夫很隨意地摘掉了那頭上漂亮的軍帽,理了理他那頭顯得有些紛亂的銀髮。
“當然,尊敬的元帥。”彼德羅夫有些不太肯定地打量着跟前的魯緬採夫,他從來也沒有像現在這般,發現這位老人一如在自己後園一般的安詳。這裡可是戰場,血與火,生與死的殘酷戰場。
面對着那數不盡的炮火與硝煙,還有人類的嚎叫與嘶吼和哭泣,還有那人類所發明創造出來的可怕武器的轟鳴,他的表情卻前所未有的平靜,這讓原本心裡邊充滿了不安與緊張的彼德羅夫生起了一絲好奇。
“是的,我曾經十分地嚮往東方,這片富饒的土地,這裡有無比華麗的絲綢,還有那散發着清香,讓人感到寧靜的茶葉,更有那猶如珍寶一般光彩,猶如藝術品一樣珍貴的瓷器,這些,都讓整個歐洲都爲之傾倒,爲之眼紅。是的,在我很小的時候,俄羅斯退役少將,昔曰的雅克薩戰爭的參與者之一,我的爺爺曾經告訴過我,只要我們俄羅斯能夠把觸角延伸過來,那麼,我們所能夠獲得的,會超過我們所想象的。”
“他告訴我,那些東方人狂妄自大,而且又愚蠢,甚至不懂得什麼叫外交詞彙,更不明白什麼叫做談判,一場原本是我們俄羅斯以失敗收場的戰爭,卻讓我們擁有了廣袤的西伯利亞,沒錯,在那之前,誰都知道這片土地上根本沒有主人,而佔據着東方統治權的那位靼韃人皇帝只能用愚蠢與狂妄,封閉與狹隘才能形容,結果,爲了向我們展示他們的仁慈,沒錯,這是我的爺爺,當時的條約談判參與者告訴我的,他們的帝國宰相用了這樣一個詞。所以,他們……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魯緬採夫比劃了一個手勢。“我們成功了。”
“我的爺爺一直都在給我灌輸一種理念,這些東方人在過去,很有創造姓的天賦,他們幾乎懂得世界,但是,當那些靼韃成爲了他們的統治者後,幾乎摧毀了他們的一切,他們的服飾,甚至是發勢,我的上帝,當我聽到了這個故事的時候,我甚至以爲這不過是一個可笑的童話……”
東方人的軍隊的反擊已經不僅僅只侷限於那受到攻擊的陣地,他們開始躍出了掩體,擡起他們的步槍,大聲地叫嚷開火,那拉動槍栓甩出彈殼,之後,扣動扳機,那子彈以超過音速的速度,旋轉着飛出了槍膛,向着前方而去,輕而易舉地刺破了一名哥薩克騎兵的皮甲,撕碎了他的皮膚和肌肉組織,鑽入他的體內。
“……一個原本強大到讓整個世界都爲之驚歎的帝國被一羣靼韃人強盜竊取了他們的政權,他們只懂得用屠刀和刑虐去對付那個民族,他們要奴役這片土地,首先,就得讓他們忘記他們曾經的驕傲,曾經偉大的文明,這些靼韃人甚至比起當年入侵過俄羅斯與歐洲的蒙古人更加的兇殘,更加的狡詐。不僅僅讓他們脫掉了穿着了數千年的裝扮和發勢,甚至讓他們要從文化上根除掉他們的理姓和創造……”
一枚炮彈落了下來,就在他們的前方數十步處炸開,十餘名負責警戒的衛兵在那崩裂的火光中被撕成了碎片。而魯緬採夫的講述仍舊在繼續……“我的父親,一位優秀的俄羅中將,曾經負責着西伯利亞事務的指揮官,他繼續向着我灌輸着這樣的理念,是的,這個原本偉大的民族已經在改變,不是向好的方向,而是開始變得愚蠢,變得懦弱,變得與那些靼韃人一樣的野蠻和愚昧,他們甚至忘記了自己的祖先一次又一次地改良與創造火器,他們拒絕一切的變革,甚至把他們發明創造的事物也當成了異端邪說,知道嗎?靼韃人皇帝甚至下令,控制民間的火藥,甚至對於軍隊也是嚴格的控制,僅僅是害怕他們所統治的民族用這些東西來反抗靼韃人的統治,他們的武器甚至落後了之前那個被他們摧毀的帝國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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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戰馬,無數的戰馬載着成千上萬的黑衣黑盔的騎兵,正以狂飆突進的速度,向着那不遠處的俄羅斯遠征軍營地突擊,兩萬鐵騎,就好象是沒有絲毫的預兆,從地獄裡冒出來的可怕夢魘,露出了他們猙獰的爪牙,發着那驚天動地的怒吼,突進。
營地的前方,已經接到了消息,擺好了陣型的過萬哥薩克騎兵們在面對着這羣無畏而又猙獰的黑甲惡魔時,他們那閃爍的眼神裡流露出了一絲不確定,是的,沒有人能夠在面對着哥薩克時敢於反起這樣毫無保留的衝鋒與突進,但是現在,在他們的前方,那些黑衣黑甲的東方人騎兵的怒吼讓人戰慄,他們手中的彎刀甚至讓人有一種渾身已是刀兵加身的錯覺。
他們就像是那奔涌不息的狂濤巨浪,彷彿就算是一座巍峨峰,也無法阻攔他們的腳步,一切阻攔他們前進的障礙,都將會被撕得粉碎。
“……在接到了沙皇陛下的命令的時候,我之所以沒有拒絕,就是因爲我想要親自去驗證,驗證我的祖父和我的父親的經驗……”
“元帥、將軍,我們必須離開這裡,騎兵,他們的騎兵已經出現了,上帝,絕對不止一萬人,絕對不止,我們必須離開這裡。”魯緬採夫的副官在大聲地叫嚷着,他們周圍的那些軍官和衛兵都顯得那樣的驚怕失措,大聲地叫嚷了起來,下達着重複或者是相反的命令。
而魯緬採夫嘴角含着苦澀的笑意,繼續向那驚恐地,正在尋找着座騎,希望能夠逃離被數萬強悍東方軍隊殲滅危機的彼德羅夫大聲地道:“但是我錯了,是的,我們都錯了,我們犯了跟我們的歐洲同胞同樣的錯誤,輕視了他們,輕視了這個帝國,這個民族復舒的力量和決心,輕視了這個民族兼容並續的勇氣和能力。現在,是我們爲之而付出代價的時候了,只不過,這個代價,將不僅僅只是我們這一隻遠征軍,親愛的彼德羅夫,相信我,他們會成爲俄羅斯,哦不,甚至是整個歐洲都要爲之擔憂的勁敵……”
“這個老瘋子!快走!快,讓哥薩克都到後面去,攔住那些該死的東方雜種,你們,我命令你們,用盡一切辦法,阻止他們的反擊……”彼德羅夫驚惶失措地下達着命令,騎上了副官牽來的馬匹,在衛兵的保護之下,扔下了那猶如精神病人一樣神神叨叨的俄羅斯帝國元帥,奮力地用馬鞭抽打着座騎,朝着他潛意識裡認爲安全地方向逃竄而去。
“是的,親愛的祖父,親愛的父親,我們都錯了,他們復甦的速度超越了我們所有人的想象,東方,這片廣袤,本該是俄羅斯人的土地,已經……”一枚不知道從哪個方向飈飛過來的彈片擊中了這位帝國元帥的胸口,他有些愕然地低下了頭,望向着胸口的潔白而乾淨的衣襟被那鮮血浸潤,染成了妖異的紅色。
他推開了扶持他身體的侍從,踉蹌地想要邁開步子,卻最終,兩腿無力地跪倒,跪倒在這片他的父輩們用刺刀和火槍佔有的土地上,那泥土野草的芬芳,將會把他那已經老朽不堪,即將死亡的肉體,連同他的靈魂,一齊埋葬……--------------------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