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皇帝上課上到八月,林大娘就有點閒了,不閒的是她先生和外門師弟們了。這時候林大娘也不敢去撩她先生的神經,生怕她先生脾氣一上來,撂擔子不幹了。遂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把他當祖宗一樣照顧。
她這頭也總算空下來,忙點府裡的事。
刀家軍那邊有帳房師徒和師爺師徒,軍營裡的事情用不上她,但涉及到糧晌這等事,就少不了她了,銀子在她手裡,得從她手裡拔下去。
朝臣們早就動起來了,這時候富商們也陸續進京了,大將軍被皇帝借去宰人,每天回來手上都拿着一堆東西,說是商人們送的,每個大人都有,皇帝更是收東西收得燙手。
大將軍着重跟小娘子表示,皇帝收了不少東西!
林大娘感覺她家大將軍好像有點眼紅,盤問過後,才知道他對皇帝扣他俸祿之事還是耿耿於懷,覺得皇帝這麼有錢,應該把他的俸祿還給他纔是!
悵州的林懷桂代表悵州也快要進京了,他姐林大娘子也頗爲期待看到他,但生怕他一個招呼不打,就把兩個娘又帶過來了。
母親們已經經不起舟車勞頓了,林大娘不想她們來,她們有了年紀,這時候要病倒,就很難再像以前那樣了。
邁峻與雅水還沒長大,她還想等着他們大一點,帶他們回悵州,讓孩子們清清楚楚地叫她們一些外祖母,讓孩子們記住疼愛他們的外祖母們是什麼樣子的。
她倒是有點想看一下懷桂的新婚娘子,她要是來了,倒也好,她們兩個人倒可以見個面,聚一聚。
富商們來了,是孟德接待的人,林大娘聽說她昔日的羅九哥哥把人哄得很好,讓富商們對未來很有信心,她還讓大將軍偷偷摸摸地送了點吃食過去——這東西吃完了留不下什麼證據,比送東西好。
林大娘也想過,事到如今,他們就是跟孟德大人交好也沒什麼,但羅九那邊還是跟大將軍說,以防萬一,他這顆暗棋隱着吧。
京城熱鬧得很,皇帝擬的開商令還沒下下去,但已經透露了風聲出去,再加上這些商人的進京,還帶來了不少東西過來販賣,很多都是京城都沒有見過的,衆多東西還不貴,遭到了衆人的哄搶。
京城來了不少人。
這中間,有盤哥兒的兄弟們也收到他的信,進京了——盤哥兒在妻嫂的鼓勵與自家兇婆娘的資助下,打算開一家鏢局,跟林大娘家的老掌櫃北掌櫃所在的鏢局搶生意。
林大娘對此樂觀其成,覺得盤哥兒搶別人地盤,肯定會遭到修理,她家大將軍太忙了,都沒空揍他,有別人代了其勞,再好不過。
當然,這也是說着玩的。
她也跟女將軍說了,讓他自己去摸扒滾打去,管的多了,一個大老爺們會立不起來的,而且給多了,他心裡也會愧疚。所以給了他必要的基礎,就讓他自己闖江湖去,是苦是累還是別的,讓他自己嘗這滋味去。
刀梓兒對此也很贊成,她就從來不是那種扭捏的女子,她有軍營要管,另外,現在邊防也不穩了,想來犯大壬的敵人蠢蠢欲動,京城都出現了他們的探子,他國還派了使臣來訪,刀家這邊也是要盯着的,她爲着軍務軍情也忙不過來了,遂跟盤哥兒說了,讓他好好打他的“江山”,她則好好打理她已打下的“江山”,兩夫妻倆都是乾脆的人,每天早上相約出門,再在門口相互拱個手道個別,約好晚上歸家吃飯,就各行各的了。
林大娘也不管他們,讓他們小兩口自己過去,就是要是在家吃飯,還是在他們這邊用,畢竟現在這個家,就兄妹倆了,沒必要還要分兩個地方吃,多開個竈。
這時候京城熱鬧,刀氏一族更是領了不少令,也是佔了先機,滿族上下也是忙得起勁,就是刀二嬸有點不行了。
這段時日,二爺跟藏忻兄弟倆也都領了其職,藏忻已經是九門巡捕營的二捕頭,從四品官職,藏琥也已升爲順天府的五品帶刀侍衛,而在這段時日,藏琥的原配已被休回了孃家,刀二夫人刀起刀落,用對方兒子的一個官位,換取了二爺老友家中那位夫人的閉嘴——在那位夫人眼裡,兒子的前程比起女兒的死活重要得多了。
但熬了幾個月,把家事理清了,二夫人卻有點不行了,她感覺她來日無多了。
這一天,瘦骨嶙峋的她被擡着進了刀府。
她有事跟林大娘商量。
二夫人此次前來,是爲藏琥的婚事來的。
她跟林大娘道:“藏琥的媳婦,我想低娶,不能壓過大媳婦那頭,畢竟我走後,家裡只有你二叔了,你二叔就他們兩個兒子,他沒走之前,他們兄弟是分不了家的。”
到時候,肯定是大媳婦當家,現在的刀府倒是能娶到好人家的女兒了,但是娶個高的,娶回來也是給家裡埋禍根。
藏琥命不好,已經遭過一次罪了,不能再來一次了。
“二嬸是想爲藏琥娶個何樣的?”
“你們江南娘子溫婉,會持家,藏琥也說那邊也好,三爺那邊說,能給我們在益州找一家不錯的人家嫁過來,我想問問你的意思。”
“有人選了?”
“已有,但還在選。”
林大娘想着,“問過藏琥的意思了?”
“問過了,他說聽我的。”
“那邊遠了點……”林大娘說着朝二夫人笑了笑,“我知道,您是喜歡我,才覺得我們那邊的娘子好的,好的是不少,但是這也是沒個準數的。”
婚姻大事,不是兒戲。不過說起來,兩個人過一輩子,男女雙方都是在靠賭,哪怕她所處的後世也是,哪怕是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相處,結婚前後差別多的也多了去了,她雖說嫁給大將軍是她爹經過眼的,但她爹也是靠賭,但是吧,如果摸不準其它,門當戶對其實是最穩妥的,哪怕兩個人過不去了,雙方也能再重新選擇,誰也不耽誤誰——女方有家底,也不怕吃太多虧。
壬朝這點可是再開放不過了,和離也能再找第二春。
林大娘把她想的跟二夫人說了一遍,又道:“您知道我是個心大的,也給不了您好建議。但您來了,我還是想把我的意思跟您說一下,這挑人,遠的有遠的好,但是,近也有近的好,藏琥是個性子剛烈的,咱們家裡,就他性子最直了,我的意思是,找個心思比他多點的,會在背後替他拿主意點的,從長遠來說,對他纔是最妥當的,以後就是分家了,兩家也不會差太多,您和二爺的兩個兒子,那才枝根茂盛,能並駕齊驅走下去。”
“我心裡有數了。”二夫人輕點了下頭,她來就是聽大侄媳婦的意見的,現在聽完了,她心裡就有數了。
她摸到了林大娘的手緊了緊,跟她笑了一下,“多謝你能跟二嬸坦言相告。”
林大娘被她冰涼的雙握得心口一酸,勉強笑道:“您也別多想了,靜養着,許還能多好起來呢。”
二夫人聞言失笑。
能不能好,侄媳婦是再明白不過的了。
“我現在,”二夫人說着嘆了口氣,“也是一口氣撐着,纔多撐了幾日,現眼下,怕是熬不住了,不過……”
她微笑了起來,“再如何,替藏琥辦婚事的時間還是有的。”
她不可能讓兒子在她死後,爲她守幾年才能再成婚,母親沒了,身邊人也沒一個能安慰他兩句的,那太可憐了。
“二嬸。”她的到來,讓林大娘這一段時間爲國盡力的熱忱稍稍褪去了一些,她面前形銷骨立的人提醒着她,永遠不要小看政治鬥爭的殘酷,有時候稍稍行差踏錯一步,等着人的就是萬劫不復。
“好了,我該走了,家裡兒媳婦還等着我去,我先回去,就不讓她擔心了。”二夫人聽到了想聽的,試圖站起來。
林大娘先於丫鬟一步,扶了她起來,讓人把轎子擡到大門口來,送了她到轎子上。
起轎前,二夫人又握着林大娘的手,跟她笑道:“侄媳婦,謝謝你了,真是多謝你了。”
多謝她能扶持她一把,讓她度過了這麼大的難關,走也能走得安心點。
林大娘聽着心口酸澀不已,眼都紅了,“您回吧,回頭得空了,我帶孩兒們來看您。”
“誒。”
送走二夫人,小將軍和妹妹才歸家——他們先前被師孃帶出去了。
二夫人過來沒看到小將軍,也是有點遺憾的,林大娘心想着回頭得帶孩子們去看她一次纔好。
這家分是分了,但也是爲了讓兩家長大的男兒們更有擔當自立門戶,而不是一直籠罩在他們大堂兄的光環下行事成事。除此,他們還是一家人,還是親人。
小將軍一聽到二嬸婆來了,想見他沒見到,他母親雖然沒跟他說嬸婆沒見到他很失望,但他卻很失望地道:“那嬸婆沒看到我,多難過呀,胖也難過。”
嬸婆也是很歡喜胖的,上個月就給胖送了好多吃的來,還有好幾身新衣裳,都是嬸婆給他的,還給了妹妹許多,她對他和妹妹可好了。
“上次嬸婆送我的妹妹的東西,我還沒朝嬸婆道謝呢。”胖帥很認真地跟母親說:“那明日孃親帶我去謝謝嬸婆唄,師祖娘今兒給胖買了好多東西,胖會挑最好最好的,拿去謝謝嬸婆!”
林大娘聽着,忍不住親了親他的臉,“胖帥最帥了。”
小將軍咯咯笑,“那必須。”
××
這廂扶着花在旁一直走路的宇堂師孃也抱着花過來了,輕聲問弟子,“花的週歲宴要不要擺啊?”
也快到了,沒幾天了,先前問過一次,弟子說要想一想,也不知想出來了沒有。
“擺,不過,小擺即可。”林大娘跟師孃說:“您看呢?”
“可。”師孃點頭,她也是這個意思。
他們老夫妻倆,老骨頭都是這個意思。
“娘。”雅水,刀府的小花這時抱着師祖孃的脖子,甜甜地朝師祖娘笑了一下,問她娘:“祖祖呢?”
“祖祖又跑去玩了。”
小花一聽,害羞地笑了,小臉依偎在了師祖孃的胸前。
“玩好,玩好回來,跟妹妹說話,跟胖帥說話。”小將軍一聽,露出了小白牙,“胖去門口迎他好不好?”
林大娘聽了失笑,“好,不過先把小帥臉蛋洗了再去,可好?”
“嗯。”小將軍點頭。
最近京城來的人太多了,五花八門的都有,還有外國來的使臣,還有長着綠眼睛的,烏骨從沒見到跟他有一樣眼睛的人,就老跑去看。一見回來,就跟孩子們眉飛色舞,口水橫飛說他見到的人的怪樣子,這可把最愛聽他說話的小花聽得,睜着黑亮的大眼睛,小臉一臉緊張地聽個不停,祖祖說累了,小花還貼心地拿她的小杯子給他倒水喝,小將軍也是在一邊聽得滿臉驚訝,興高采烈,祖祖說到興起,他吆喝着給祖祖拍掌鼓勁。
這也是林大娘晚上最愛的活動之一,看着老少們坐在一塊兒歡喜地呆着,對她來說,這就是最好的世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