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迷涼走進酒店大堂,弄不清自己到底想要幹什麼,她只是知道自己的雙腿似乎完全不再屬於她自己,踩着那厚厚的地毯,雙腿軟的幾乎擡不起來。
——1414號。
她摸摸包裡躺着的藏刀,一股被欺騙被玩弄的羞辱感讓她憤怒得暈眩。
速戰速決纔是偷情的精髓吧?
四個小時,縱然是凌亂的大街,也會被打掃得乾乾淨淨,他們倆都沒有開車過來,所以,可能在她不留神的時候,已經打車離開了。
神啊,原諒她膽怯的憤怒,複雜的絕望吧!
蘇迷涼乞求着,按響門鈴,裡邊沒有動靜,她在門口等了一會兒,裡邊仍然沒有動靜,她長長地舒了口氣,正要往回走。
房門“吱呀”一聲開了,厚實的木門被拉開一條縫隙,一個女人的半個身子從門縫裡探出。
女人眯着一雙貓兒一般慵懶的眼睛,披肩捲髮性感地垂在白色睡衣上,春光微露,看到蘇迷涼的瞬間,那慵懶的眼神瞬間瞪圓了。
這張臉讓蘇迷涼幾乎崩潰!
正是她的閨蜜韓碧雲!
蘇迷涼一腳踹開房門,雙眼噴火,闖了進去,韓碧雲意外的驚呼聲,讓裸身躺在牀上的周金宇猛然驚醒,他擡手抓了薄毯掩住身體,擡眼就驚詫地對上走到牀前的蘇迷涼。
他垂了眼皮鎮定情緒,視線越過蘇迷涼朝門口的韓碧雲瞟了一眼,後者放開因爲驚嚇捂住紅脣的小手,會意地輕輕關上了房門。
蘇迷涼看清楚周金宇的臉,精神徹底崩潰!
瞬間淚水撲簌而下,對他吼道:“多久了?你們多久了?”
“半年了,迷涼,對不起,我本身打算向你攤牌的——”
“半年?攤牌!”蘇迷涼明白這話的潛臺詞,她憤怒地揮動雙手,“臭渣男,朝死了欺負我,我要殺了你。”
“迷涼,都是成年人了,這樣鬧有意思嗎。”周金宇神色淡然地說着,竟然旁若無人地快速穿着衣服,一點都沒有被捉姦在牀的羞愧,更不把憤怒得毫無形象的蘇迷涼往眼裡拾。
蘇迷涼徹底被他的無恥激怒,惡從膽邊生,從包包裡抓出那把藏刀,雙手一拉開,明晃晃的刀刃露了出來,衝着毫無防備的周金宇刺過去。
“迷涼不要啊,不關他的事,是我喜歡他,我主動的——”韓碧雲慌張地丟下穿了一半的裙子,跌跌撞撞地朝着她的身側用力撞了過去。
“我要殺了你——韓碧雲——不要臉的小三!”蘇迷涼被撞得站立不穩旋了個身,周金宇從驚恐中回過神,連忙閃到一邊。
蘇迷涼反身朝用力過猛倒在地上的韓碧雲撲去,後者手腳並用,眼看避不開刀鋒。
“碧雲——”周金宇驚得渾身發寒,從牀上敏捷地跳下,顧不得危險,從身後抱住蘇迷涼的胳膊,一手捂住她的嘴,朝驚慌失措的韓碧雲命令道,“快奪下刀子!”
蘇迷涼尖聲叫着,那只有力的大手竟然連她的鼻子也狠狠地堵上了,她瘋狂地掙扎,揮舞手臂,雙腳踢騰,憤怒的哭聲竟然被捂着變成了曖昧的嗯嗯聲。
韓碧雲從地上站起,眼神忽然亮得詭異,她撲過去雙手用力地扳着蘇迷涼握着刀柄的那隻手,然後蘇迷涼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手腕倒轉方向,鋒利的刀刃帶着冰冷的寒意瞬間讓她的血脈在疼痛中噴薄。
“她——她竟然自殺。”韓碧雲秀美的臉詭異地扭曲着,盯着她胸前的那個插着刀柄的血痕汩汩的傷口,做出害怕模樣。
“她這樣又蠢又笨的女人,自殺能捅到要害嗎?”
周金宇說着話一點點地把她發軟的身體往地毯上放倒,小心地不讓自己沾到血跡,然後,蘇迷涼痛得模糊的視線充滿了不可置信,周金宇,他竟然——他竟然會這樣做——捏着她的手,小心地抓着她無力的手指覆蓋在刀柄上,狠力下按。
蘇迷涼痛呼一聲,脣邊溢出一絲血跡:“你——你——好狠。”
“狠?金宇可心軟了,他爲了不讓你傷心,剛剛說了謊哪;
你纔是小三,我們倆開始得比你早,從那個暑假,你被他得到的那個暑假開始,這麼多年來,是你分享着屬於我的那份愛;
誰有你狠,享受了不該得的愛情,還拿着刀子逼婚。”
韓碧雲蹲下身,很認真地歪曲着真相。
蘇迷涼心底痛極,口中又涌出一大口血:“爲——爲什麼是我?”
“因爲你傻!你死去的老爸給你留下的那麼大一筆錢,早晚都會讓別人騙去的,與其便宜別人,不如轉移到我們這對和你最親密的朋友手中,也不枉陪了你這麼多年。”
韓碧雲笑得得意。
蘇迷涼的心徹底泛着絕望的寒氣:“金宇,是——這樣嗎?”
“是,本身想早點和你攤牌的,只是你太小氣,十年了,都沒有能讓你把錢吐乾淨,你要體諒,把資金從你名下的空殼公司轉到我名下,耗費了我太多的耐性和精力。”
周金宇的話更加無情,打擊得她直接噗地吐出一口血來。
“你說謊,真的——從來——都沒有愛過我?”
蘇迷涼近乎絕望地問。
“愛你什麼?愛你那沒胸沒臀的身材?
愛你上牀就像被強上的傻模樣?
愛你十年如一日的死魚一樣躺着的姿勢?
還是愛你要一筆資金都要問清楚來龍去脈的吝嗇?”
周金宇涼薄的脣做出輕哂的模樣,一疊聲地反問,逼得蘇迷涼說不出話,咳出更多的血來。
“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們家的臥室客廳餐廳都有我們親熱的記憶,他每次和你上牀,都會嘔到,然後到我的牀上尋找安慰,哀求我早點答應和你攤牌,今天不是你逼婚逼急了,他也不至於露出破綻讓你逮到,這樣挺好,一勞永逸。”
“時間差不多了,別讓她真的死在這裡。”
周金宇快速地穿好衣服,和韓碧雲整理好現場,然後兩個人挽着臂彎向她微笑道別:“蘇迷涼,再見!”
“不,這輩子估計見不着了,下輩子見。”韓碧雲笑靨如花。
“——好恨,如果——時光倒流,我會讓你們倆——生不如死。”蘇迷涼斷斷續續說出這樣的話,
然後,她眼睜睜地看着韓碧雲跌跌撞撞就跑到了門口,嘶聲喊着保安:“救命啦,殺人啦——”
“不要讓人看到臉,躲入衛生間,反鎖門。”周金宇冷靜地提醒。
外邊走廊上傳來一陣開門聲,還有雜沓的腳步聲。
她被周金宇死死地固定在懷裡,胸前傷口的血流得更快了:“迷涼,——不要衝動。”這聲音喊得好高。
“周——金宇——你不去做演員——可惜了——”
“這都是你逼的,你都處心積慮地拿刀子上了,我這也是沒辦法——堅持一會兒,等戲做足了,你就會——解脫了。”
周金宇的聲音貼着她的耳邊,說得好像情話。
“怎麼了?”外邊探頭探腦的客人問。
“血呀,趕緊報警!”
“救護車!救護車!”
不知過了多久,保安帶着急救人員也過來了,周金宇抱着她小心地放在擔架上:“你們輕一點,她怕痛。”
這一聲故作關切的話,徹底讓蘇迷涼噁心到昏死過去。
……
嘀嘀嘀——
冷冰冰的鬧鐘聲響起,猶如玻璃球彈落在樓梯上的跳躍聲。
蘇迷涼眼也不睜,閃電般地伸出手關掉了鬧鐘的鈴聲,腦子還有些迷迷糊糊的,身體已經開始在牀上掙扎。
慣常的因失眠帶來的睏倦疲憊沒有如期襲來,胸口更沒有撕心裂肺的疼痛,彷彿是一夜好眠,精神抖擻得讓她意外,她有些詫異地睜開了眼睛。
視線開始遊弋——晨光熹微,房內光線很暗,但是她依然看到這房間的陳設,蕾絲花邊的輕紗帳頂,對面牆壁上媽媽親手做的十字繡景物裝飾畫,讓她的眼睛瞬間充滿了淚水,那是一種熟悉到極致的陌生!
她驚駭地瞪大眼睛,這是做夢嗎?
她竟然如此真切地回到曾經盛滿溫暖和愛的家裡,沒錯,這是她的房間,是她上大學之前住了十多年的熟悉的小屋。
她緊張得屏住了呼吸,生怕這是一個轉瞬即逝的夢境——視線停留在一個醜小鴨形狀的黃色鬧鐘上,她的手指探過去,在鬧鐘後邊按了一下,指尖冰涼,嘀嘀嘀的聲音頓時又響了起來。
這不是夢,視覺、聽覺、觸覺都是如此的清晰!
眼前一切確實真真切切,可是夢中那二十八年的光景也歷歷在目。
若只是大致的浮光掠影,蘇迷涼自然不至於困惑至此,偏偏夢中一舉一動真實無比——父親遇難之後陷入滅頂的痛楚,母親臨終前病痛的倦容,相戀幾年的男友和她的閨蜜勾搭背叛,被捉姦在牀,還護着小三,合力把刀子插入她的胸口,那種被羞辱被背叛之後心若死灰的絕望,全部歷歷在目!
甚至,她還能清晰地記得,她的魂魄飄浮在親屬給自己舉行的冷清葬禮,看着來往的幾個熟識的面孔,那些人表面上含着悲慼,可有哪個是真正爲自己悲傷?
如果真的是親人、是朋友,怎麼會臉色平淡得容許她死得這樣不明不白,她羞恥得恨不得從棺材裡爬起來,真他媽死得太窩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