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餐廳的時候已經有些遲了,遲了將近半個小時的時間。
小晨從車後門下來,蹦蹦跳跳地上前拉住顏夕夜的手,乖乖地跟着他進去。
餐廳的角落裡面,那個深藍色西裝的男人已經等得有點不耐煩,看着表,拿着手邊的一杯白蘭地輕啜着,看着外面的霓虹閃爍,臉色並不好。
可是看到那一家三口出現在餐廳門口的時候,他心裡瞬間就激盪出了一種感覺。
那種感覺,可以說成是震驚。
也可以說成是恍如隔世。
那一抹嬌顏,臉色向來是清透帶着一絲幹練,表情也彷彿只有清冷和柔和兩種,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泛着迷離的紅,優雅中透着嫵媚,一身菸灰色的禮服襯得皮膚更加白嫩,盈盈一握,卻是顏夕夜的臂彎將她收緊着,兩人攜手而來。
那一瞬,樊天藍甚至忘了起身,也忘了打招呼。
顏夕夜緩步走來,握了握掌心裡的小手,小晨才清脆地喊了一聲:“樊叔叔一一”
樊天藍的神智被喚回。
一瞬間清醒,深邃的眸光掃過桌上的杯盞,他勾起了一抹牽強的笑,拿出杯子來倒了一杯烈的白蘭地,“你還真是越來越沒時間唸了啊承認遲到了麼?來,老規矩,罰酒三杯。”
大號的紅酒杯,滿滿的大半杯在裡面,簡直想灌死人。
“哇一一”小晨踮腳湊上去,“這是果汁嗎?”
凌舒曼趕忙拽了一下他的小手,小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眸子看向樊天藍,半是笑語半是嗔怪:“你要不要那麼狠?三杯,你今晚都不用再喝了。”
樊天藍挑眉,深深望向她:“男人之間的規矩而已,夜也應該懂的,是不是?”
最後三個字,是對顏夕夜說的。
健碩的臂膀將懷裡的人兒攬過,錯開了一個位置讓她輕輕坐下,狹長深邃的眸光與她對視一眼撫慰着她眼底的擔憂,接着拉小墨也坐下。
“三杯,我喝就是。”坐下的時候輕輕鬆了一下領口,顏夕夜的眸擡起看着樊天藍,薄脣優雅地吐出三個字。
凌舒曼尷尬,臉閃過一絲擔憂,她怎麼覺得今天跟鴻門宴似的?
修長的手指從她身側擦過,執起一杯來緩緩灌下,從容不迫。
接着是第二杯。
樊天藍也從容不迫地替他倒酒,兩人對視的眸子裡似乎有着噼裡啪啦的火花,顏夕夜依舊面不改色地喝完第二杯,接着頓了頓,手背抵脣,緩了一下才說道:“第一杯,算感謝你當初接手礦區,幫我代理到現在,辛苦了;第二杯的話,算迎接你回國,據說現在AM在整個東南亞的影響力令人驚歎,排名也屈指可數恭喜;而第三杯”
他優雅的手指端起,透過透明美麗的液體看樊天藍一眼,薄脣優雅勾着,緩聲吐字:“我就當是你敬我,祝我新婚愉快。”
顏夕夜脣邊笑意淺淡,舉舉杯子:“這杯倒是一定要喝。”
一個輕柔的柔荑覆蓋在他手上,她眸子裡閃過一絲清晰的擔憂,也有一絲心疼。
顏夕夜輕輕反握住她,將酒喝完,一個眼神拋向樊天藍,帶着一絲優雅挑釁的味道,因爲看到樊天藍的臉已經鐵青了下來,尤其是聽到剛剛他最後第三句的時候,拳攥得很緊。
樊天藍沉默了一陣,勾着嘴角笑了笑。
對方如此寬容大度,倒顯得他這麼鬧得小家子氣了些,放不開。
眸子裡閃過一絲猩紅,他舉起杯子對向凌舒曼,開口道:“真的確定要結婚了?”
她怔了一下。
清澈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柔光,她端起酒杯對着樊天藍,輕聲開口:“是,我要結婚了,你不祝福我嗎?”
樊天藍淺笑,猩紅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受傷,啞聲道:“沒良心的女人,現在倒向我要祝福,當初是誰被傷得不行了才跑到我這裡來?現在好了,能跑能跳,不傷心難過了,就反過來要我祝福。凌舒曼世界上有沒有那麼好的事?”
他這一番話說出來,旁邊的小晨有點被嚇到,啃着的雞腿啃到一般,眼睛瞪得大大的。
凌舒曼小臉閃過一絲尷尬,卻很快逝去。
“這個說實話我也不太清楚,不過一一”她眼神飄逸了兩下,重新凝聚成一股堅定,望向他,“不過我確定自己現在很幸福,過去的事情不是過去了,而是償清了,沒有必要再提天藍,我謝謝你照顧我和小墨那麼多年,欠你太多我還不清,但至少敬你一杯,好不好?”
她短短几句話,彷彿就扭轉乾坤。
過去的事情不是過去了,而是償清了一一樊天藍凝視着她的眼睛,幾乎就能想到這幾個月在摩洛哥她都經歷了一些什麼,也許是最深的感動,才能把她當初那一副堅冰般的樣子融化。
而這個過程,他花了整整四年的時間都沒有做到,可是對面的那個男人,他做到了。
想不清,問不清,也學不來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樊天藍眸子有些溼潤,索再不刁難,也再不問,舉舉杯子喝了下去。
而顏夕夜則圈住她,從她手裡接過了杯子,眸色深邃動人:“她懷孕了不能喝酒,這杯我代勞。”說完不等她阻止,他就已經優雅地喝了下去。
倒是對面的樊天藍,生生被這一句話嗆住了喉嚨,放下杯子,咳嗽得驚天動地。
小晨乖乖地跳下來遞紙巾過去:“樊叔叔你小心哦一一”
樊天藍趴在桌子上狼狽得要命,眸色猩紅,睜開眼睛就看到小晨那張粉嫩的小臉,猶豫地抽了紙巾擦嘴,問道:“懷孕?難道不是隻有你麼?”
小晨搖頭:“沒有哦,我爹地說媽咪懷孕了,我很快就有或者小妹妹了哦一一”
樊天藍心裡的震撼,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俊臉上一片潮紅又一片尷尬,他在酒精灼燒的一片眩暈之中彷彿清晰看到了那四個殘忍卻真實的字一一塵埃落定。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你錯過了,甚至你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錯過的,只是一次放手就導致了今生的萬劫不復。再回頭的時候,你卻發現最難過的不是生離也不是死別,而是你站在我面前,你的一切我都不再熟悉,而你,也已經是再不能屬於我的你。
嫁做人妻。
那麼美好的四個字,讓樊天藍眼眶生生溼潤了起來,胸腔裡一片窒息。
“叔叔叔叔一一”小晨繼續踮腳遞着紙巾,“你還沒有擦乾淨,嘴上沒有了,還有眼睛,眼睛裡還有一一”
樊天藍倒吸一口涼氣,扯過他手裡的紙巾,故作凶神惡煞道:“皮癢了是嗎?病好了就亂蹦躂亂說話,小心我收拾你一一”
小晨頓時怔愣了片刻,一下子撒腿跑到顏夕夜那邊往他懷裡緊緊一撲:“爹地,叔叔好可怕一一”
在一旁幫他挑菜的凌舒曼“撲哧”一聲笑出了聲來。
顏夕夜的大掌着小晨的頭,眸色冷冽地掃了繁體納蘭一眼,緩聲道:“別怕,你樊叔叔不過是情場失意而已,只是借小孩子發發脾氣這種事,也就他這種人才做得出來。”
樊天藍的臉色愈發鐵青。
“你給我閉嘴,有種的出去單挑,耍嘴皮子算什麼意思?”他沒好氣。
顏夕夜冷眸移開,拍拍孩子的背:“那也等你耍得過我再想着跟我單挑。”
脣槍舌戰。再不停止。
婚禮在即,顏夕夜按理說算是喝了不少的酒,說面不改色是不可能的,只是那深邃的眸子更像是被雨水沖刷清洗過的夜空,璀璨奪目,凝視着她的目光愈發深情迷離。
畢竟不能回去太晚。
散場的時候已經快要十點鐘,藍子旗手裡抓着鑰匙,看他一邊嬌妻一邊愛子,冷聲嘲諷:“你行嗎?要不要我送你一趟,順便送送你老婆孩子?”
顏夕夜健碩的臂膀收緊了懷裡的人兒,挺拔的身影沉靜穩健,連一絲晃動都沒有,眸色清亮,薄脣吐出幾個字:“你說呢?”
有她在身邊的時候,他從來都不允許自己出事。
樊天藍撇嘴,不置可否。
她輕柔的聲音卻響起來,不大不小,卻深入人心:“沒事,他喝酒不能開車,我來開的。”
樊天藍又忍不住擡眸,說了一句:“你當我不知道麼?是故意跟我炫耀的吧?說說你當年給我當過多久的專職司機,說出來讓他聽聽一一”
凌舒曼抿嘴笑,顏夕夜卻當了真,深邃如海的眸子壓下來,大掌緊緊扣住她的後腦:“是麼?當了多久,恩?”
她輕輕掐他腰部精壯的肉,笑着說道:“你還真問他逗你的!”
“逗我有意思麼?”顏夕夜淡淡地笑,眸光朝着藍子旗掃過一眼,低沉的嗓音字字清晰,“放心,也不過是‘當年’而已了,今後他想都不要想有這樣的機會。”
樊天藍正拿鑰匙開着門,手一抖,鑰匙險些卡斷在車門裡。
他拳頭攥緊,低低在心裡罵了一句“Shit”
這個嘴的混蛋。
“天藍一一”凌舒曼在坐進車裡之前忍不住喊他一聲,“你也不要開車了,找個司機過來接你吧,不然你剛回國,萬一醉駕被抓去的話我們可不保你出來。你小心點,知不知道?”
樊天藍倚靠着車門,身影修長挺拔,抿脣不語。
他深深凝視了她半晌,晃晃手機,吐出一句:“行了知道了,你們先走,回頭有人來接我。路上小心。”
她這才放心,輕笑了一下,優雅地鑽進車裡。
車子緩緩在他面前開走,裡面的一家三口在裡面繼續鬧騰着,好不歡喜。
樊天藍的目光在月光下透着一絲猩紅,其實他有很多話想要跟她說,剛剛凝望她那麼久卻沒有說出來。
他想說什麼呢?
也許是“好久不見”,也許是“我很想你”,也許是一聲“爲什麼當初那麼恨他,卻還是會選擇他?”的疑問可是一切的一切都沒有必要真的說出口了。
樊天藍攥緊拳頭,猩紅的眸光泛起一絲溼潤,嘴角勾了勾。
他能說的,也許就是這一句吧
一一凌舒曼,新婚快樂
新婚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