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終究不會平靜了。
秦苒因爲寢室裡的那一幕,被嚇得心有餘悸。
秦府千金,自小就是秦紹峰的掌上明珠,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大小姐,看起來傲慢跋扈,骨子裡卻還是秦家那個被嬌慣壞的女兒。
哪有經得起這樣的驚嚇,赤腳站在校舍管理處,秦苒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是暫且連回寢室的勇氣都沒有了。
直接在校舍管理處給秦家司機打了電話,讓人將之接走。
可在她心裡,對姜時汕的恨意,是徹底生成了。
……
……
秦家司機過來的時候,看着這麼狼狽的大小姐,有些難以置信。
畢竟,秦苒向來行爲乖張,雖然明眼人都不說,卻真的是覺得被秦老先生慣壞了。
第一次,她也有畏懼的時候。
誰能將秦大小姐嚇成這樣?
凌晨2點,雷陣雨還沒有停歇。
秦苒隻身穿着身上的睡裙,上了秦家的車。
她坐在車上,大半天,聽着雨點‘噼裡啪啦’地敲擊在車窗的玻璃上,不知爲什麼總會想起牀上的那兩隻血兔。
其實,她早該明白的,除了還錢的姜時汕,一般真的沒有人會出入她的單人宿寢。
那樣溫婉的女孩子形象,看似柔弱,卻接連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後,又如此算計恐嚇她。
雷陣雨天,午夜十二點,閃電、雷鳴。
這些所有客觀因素加在一起,導致今晚那場有意的設計,將其功效發揮的淋漓盡致。
那個女孩子,太懂得如何利用客觀因素了。
她,可沒她想象的那麼軟弱。
轉念想到,那個被她剛開始扒衣服,就已經顫顫巍巍發抖的女孩兒,如果不是兩個人的臉一模一樣,她倒真覺得這是兩個人。
一會兒孱弱,一會兒冷麗,姜時汕,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
赤着腳踩在車內,有些冰冷。
讓她感到更冷的是,今晚秦苒所遭受的一切。
是她大意,錯估了對手。
以後,絕對不會任由事態這麼發展下去,而這樣心機叵測的女人,更不能讓她待在慕西瑞的身邊。
這麼驕傲的她,迷戀慕西瑞除了作爲他的牀伴,更因爲這個男人曾經救過她一次。
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被一個男人救於水火中,外加這個男人長相英俊,對其許下芳心是一定的。
所以,現在,不論慕西瑞怎麼待她,她都不會憎恨和背叛他。
既然慕西瑞想接近姜時汕,她不阻止也不和他鬧,她只需要從姜時汕這邊下手,就可以了。
可,偏偏姜時汕有些超出她的預想了。
……
……
校舍內,博士生宿舍女寢。
宋佳回到寢室的時候,見時汕已經背過身去,頭朝向了牆壁的那一面。
她以爲她睡着了,實際上,並沒有。
隨着宋佳漸漸入睡,時汕還是依舊在牀上翻來覆去。
她睡不着的原因有兩個:
一是,因爲頭一次睡這裡,她認牀,睡不慣;
二是,說出來,怕是沒有人會相信。
一向冷麗淡靜的人,她懼怕這樣的雷雨天,甚至有點怕打雷。
24歲的成年女孩兒,怕打雷,多少讓人覺得矯情,所以時汕不會承認,更不會向別人訴說。再者說,這件事大多忍忍就過去了,打雷也不可能整整一.夜都打雷。
就是這樣的心理,讓她向來在打雷的時候,將散亂地長髮埋在軟枕裡,被子拉高蓋過頭頂,就這麼撐着。
很快,總會過去。
可,今晚的雷陣雨,大抵有轉大暴雨的趨勢。
盛夏的天,海濱城市的深夜大雨.
因爲激.烈的雷聲和閃電,顯得多了幾分令人畏懼的色彩。
雖不至於矯情地被嚇得面色發白,瑟瑟發抖,可今晚,是註定要失眠了。
這樣寂靜的寢室,安妮和宋佳早已經熟睡。
對於不怕雷聲的人來說,雨天,便於安睡;
可,對於時汕來說,略微顯得焦灼,甚至難熬。
直到放在牀頭位置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時汕將手機拿進被子裡,看着屏幕上的信息,有一時間微微出神。
她的私人手機裡,一般很少寫來電人的備註。
所以,剛發過來的這一則簡訊,她還是直接點了進去。
【睡了?】
在凌晨2點多,會發簡訊問這麼無聊問題的人,時汕幾乎想都不用想。
——慕郗城。
思忖了半天,她沒有要回他信息的意思。
直到窗外一個驚雷,讓時汕咬着下脣,擰了一下眉。
……
慕郗城凌晨2點應酬完,從市中心一直到慕家莊園的路途中,下着大暴雨。
起初他沒有過多理會,深夜大雨,如果應酬晚了,時常會遇到。
可聽到雷聲,他想了想,還是拿起手機給時汕發了條簡訊過去。
她怕打雷,自小就是,5歲的時候是這樣,15歲也是這樣,20歲依舊。
和別人不一樣,對於畏懼,時汕不善於表現,可只要摸她的手,一定能感覺得到是冰涼的。
很多年前,陳屹年搞醫藥研究,大多時候不在家,甚至深夜不歸。
10歲那年,他發現阿漁怕打雷。
那個時候,白白嫩嫩的5歲幼童後半夜爬到他的牀上,倒是不哭,只躺在他身邊。
他被她吵醒後,直接抱着她睡。
自此,開始養成習慣,阿漁總會在雷雨天和他一起睡覺。
一直到16歲,她不再會這樣了。
再怕,也要強,絕對不會去找他。
21歲,慕郗城想她不過來,那他就去找她吧。
所以16歲之後,雷雨夜,是他到她的房間睡。
並沒有語言上的過多交流,彼此熟識,這樣的約定是無聲的,不用言說。
相對於愛人這個界限之前,他們更多的是彼此不可或缺的親人。
尤其是陳漁四年前‘死後’,慕郗城還是會潛意識地在雷雨夜驚醒,可醒了又能怎樣,一樣孤枕到天明。
……
直到今晚,再遇雷雨夜,他下發信息給她,完全是年少時候的習慣,並沒有刻意的思忖什麼,這是一種本能。
21歲之前,他作爲她的‘大哥’,惦念着她;
29歲之前,他作爲她的戀人,惦念着她;
29歲的現在,他是她的丈夫,依舊惦念着她。
早已經不是一種刻意。
愛她,是他的習慣,也是潛意識裡的本能。
即便如此,對方似乎沒有絲毫領情的意思,雷雨天不適宜通電話,慕郗城選擇簡訊,爲的是,如果她安睡,也不會吵醒她,更爲了雷雨天的安全着想。
等了半晌,對方沒有即刻回簡訊,慕郗城覺得阿汕大致是睡着了。
到底是24歲了,已經不再是那個四年前的小女孩兒了。
所以,他又發了第二天簡訊過去。
很普通的兩個字。
【晚安。】
……
校舍,博士生女寢內。
時汕被今晚的‘雷雨’天折磨的很難耐,直到她聽着音樂幾谷欠入睡,一條新的簡訊發過來,徹底將她剛入睡的睡意,打發的無影無蹤。
幾乎是下意識的想:最好是有重要的事情,否則這樣吵醒她——
就這麼想着,她看到屏幕簡訊裡的兩個字‘晚安’。
時汕:“.……”
幾乎是想都沒想,被直接被吵醒了的時汕,直接打字回給對方,有負氣的意思。
所以,稍遲片刻後,慕郗城接到的簡訊是這樣的。
【煩。】
一個字,非常的簡潔。
見她沒睡,慕郗城知道阿汕估計是因爲雷雨天影響了睡眠。
24歲的小女孩兒有自尊心,不戳破她,給他妻子面子。
他問她。
【汕汕,因爲什麼煩?】
兩個人都一般不會發太長的句子,所以速度很快。
時汕被吵醒了,躺在被子裡咬脣,回。
【你。】
還是一個單字。
慕郗城收到後,笑了笑,似是瞭然到。
【阿汕,大晚上不睡覺,原來是在想我。】
時汕擰眉,這人到底是真夠自戀。
幾乎不假思索的就打了兩個字。
【沒有。】
對方回:【有。】
時汕:“......”
【不用覺得害羞。】
“......”
她不回,對方一直接連着再寫簡訊。
【阿汕想我,我也想你,想和你睡。】
‘睡’這個詞語太曖昧。
明顯不打‘睡覺’兩個字,偏偏打‘睡’這一個字,故意的。
時汕不理他,對方發了這麼一條簡訊後,也沒再回她。
手機終於安靜了下來,可窗外的雨聲一點都沒有弱下來,倒是不再大雷和閃電了。
看了一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凌晨2點57分。
就要凌晨3點,可作息良好的時汕卻沒有絲毫睏意。
出乎她意料的,手機再一次震動起來,沒有辦法,她不接。
對方的耐性,似乎出人意料的好,一直不停地打。
時汕完全沒有辦法,只好接聽。
一片黑暗的被子下,她帶了耳機,對方問,“還沒睡着?”
通話接通了,時汕不理他,也不和他說話。
除了在校舍的緣故,最主要的是今晚他有意那麼設陷阱,敲詐,讓她寫欠條的事情,她還記得。
40%的利率,一聽他的聲音,完全記起來了。
她不說話,對方也不介意。
回到慕家莊園,在二樓他和她的臥室裡,他只說,“現在已經不打雷了,還是睡不着嗎?”
時汕躺着,靜默着,只聽,不出聲。
對方繼續漫不經心道,“睡之前,Daddy,給小壞講個睡前故事。”
時汕:“......”
黑暗中,她還是忍不住驀地臉紅。
這男人,佔人便宜占上癮了。
似乎在他嘴裡,她從來都不是什麼好女孩兒。
壞丫頭,壞蛋、壞姑娘、壞東西…………
沒一個和好字沾邊。
現在直接省了,概括成:小壞。
昨天打電話就這麼叫她,今天又開始調侃欺負她。
時汕這麼想着,還是不出聲。
對方已經開始講了,完全哄孩子的腔調,讓她無奈。
入夜,萬籟俱寂,這樣低沉清冽的嗓音,本身該用於商務談判,講說合作案,都恰到好處,甚至會讓人聽而生畏。
可,慕先生偏偏用這樣的嗓音給她講故事,那真的是別有一番滋味。
時汕聽對方講,剛開始講就讓她擰眉。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王子,和一個壞蛋公主。”
時汕:“.…….”
“那個寶貝小公主特別壞,下雨天怕打雷,自己睡不着,還要麻煩王子給她講故事。”
“.…….”
沒這個劇情。
“王子和壞蛋公主一起長大,他們從小生活在一起,可偏偏有一天,壞公主忘了他,再也不記得他了。忘了就再等等,總有一天會記得,就算不記得,也沒關係,不論如何,他都會在在她身邊,從沒離開過她…….”
這一.夜,慕郗城仰躺在臥室的牀上,說了很多,他一直都未曾說過的話。
甚至說了四年裡,那些夜晚,他是如何難眠。
說是給阿汕講故事,其實到最後完全是用他的血肉經歷來編故事。
故事說到最後,他一點都不擔心阿汕會莫名,會有心理負擔。
因爲隔着聽筒,他早已覺察對方呼吸的平穩,阿汕睡着了,所以不會聽到。
更不會爲此爲難。
所以他纔敢講。
講故事最悲哀的莫過於,自己只能講給自己聽,聽衆永遠只有自己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