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6月20號,自慕西瑞手中獲得那份撥款聲明書以後,嘉漁將自己關在臥室裡,有兩天沒有見自己的那一雙兒女。
無非與她脖子上的傷有些猙獰,怕嚇着嬰兒,只能在恢復兩日後,才能見陳陳和念念。
最近不能見兒女,也不到公司,嘉漁因爲突然的空閒顯得格外的恐懼——內心不安。
她不敢數慕郗城離開了她幾日,她只是固執的一味地相信他一定會回來。
整宿整宿的失眠,甦醒是在凌晨,天還是矇矇亮。
嘉漁起身下牀,赤着腳突然走到臥室地毯旁的那雙大大的男士拖鞋,久久地發呆,她就是這麼看着,後來蹲在地上直到腿麻了,起身的時候一個踉蹌跪在了地毯上。
天知道她有多怕這樣的安靜和平和。
那種深入骨髓的痛,總在她午夜夢迴的時候如影隨形。
她伸手抱着自己的手臂,半跪在地毯上,抑制不住的瑟瑟發抖。
每天都是如此。
6月21號,嘉漁繼續投入工作狀態,她不能讓自己得空閒下來,否則會痛不欲生。
這日,她連續工作約見了華氏的華盛霆先生,也是慕威森‘鴻盛房地產’項目不肯撥款的最後一個釘子戶。
章理事陪着她一同前往淺川市。
人人都華氏在淺川涉黑,表面上身爲CEO的華盛霆實則是混黑道的,什麼來錢做什麼,一點也不亞於曾經的慕企,甚至比早年涉黑的慕企更加張狂恣意。
華盛霆爲人脾氣不好,十足難纏。
嘉漁和章遠下車後,華家的警衛員不讓其入內,只說,“先生的原話,除了慕先生,他誰的賬也不買。還有,我們先生今天不在家。”
不在家?
明擺着就是有意拒而不見。
這麼不把慕太太放在眼裡,讓章遠蹙眉,想要上前與之爭論,卻被嘉漁阻止了。
“華先生既然不在家裡,那我們便在這裡等,總會等到他回來的時候。”
“您請自便。”
這天是陰雨天,連天宮都來湊熱鬧給難堪刁難,雨越下越大。
章遠給慕太太撐傘站在淺川華家的大門外,看着很久一動都不動的她,自董事長沒有音訊後,她消瘦的很快,整整一個企業的壓力都直接壓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她卻從不抱怨什麼。
甚至,活活像是一個工作狂。
一直從上午站到午後時分,章理事怕嘉漁的身子骨受不了,他說,“太太,您看要不要到車上休息休息?”
嘉漁擺擺手,對章遠淺笑着說,“把雨傘給我,你讓管秘書還有喬恩都到車上去休息,我自己這裡等就好。”
“這怎麼行?”
章遠和管彤近似異口同聲,喬恩雖然寡言少語,也沒有要離開嘉漁身邊半步的意思。
慕太太不上車休息,誰敢上車!
明白他們的心意,嘉漁也不再勸說,在華家門口的這段時間內,她內心並沒有一絲煩躁,相反格外的寧靜。
雨水淅淅瀝瀝,她突然想到曾經的慕郗城,在創業獨自一步一步前行的艱難道路上,不依附慕家光環,也是走的如此的艱辛。
既然他們是夫妻,有些他曾經嘗過的苦難,她現在替他承受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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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雨越來越大。
華家別墅二樓。
華盛霆手中端着一杯紅酒,隔着落地窗向外望了望,只聽站在他身邊的人說了句,“先生,這慕太太真的是好耐心,現在還沒有走。”
“既然她願等,便讓她繼續等下去。慕郗城不在,其他的還有什麼好談的?”
一旁的青年接了通電話,突然對華盛霆俯身道,“華總,聞先生驟然深夜來訪,您看這事怎麼辦?”
聞先生?
華盛霆徵了怔,衣服也沒有添一件就向下走。
這意思擺明了,要親自迎接對方。
青年男子跟在他身後說,“華總,我們按照您的意思和慕太太說了您沒有在家,這樣冒昧到外迎接聞先生,是不是不大好。可,淺川市最惹不起的就是聞先生,我們是接還是不接?”
“廢話,當然接。”
就算是冒犯了慕太太,也不能冒犯了這位淺川市的正主。
華家。
有輛深黑色的邁巴赫自華家不遠處的林蔭大道上緩緩駛來,淅淅瀝瀝的雨水裡,車前的大燈晃得刺目。
在車子還有幾十米遠的時候,就見華家的大門突然敞開,有人自裡面向外走出來,能讓華盛霆冒雨深夜迎接的男人,嘉漁站在章遠撐開的傘下,輕輕地蹙了眉。
“華盛霆這老狐狸不是說不在家裡,現在怎麼就這麼出來了,我去找他問個清楚,我——”
管彤想要上前卻被嘉漁給阻擋回來。
邁巴赫自他們面前駛過,車窗半降,夜深了看不清楚裡面男人的樣子,只是一片漆黑裡有什麼發着淡色光芒的物件,嘉漁有心注意。
是玉髓。
夜裡能散光,肯定是佳品。
車子駛過,很難見淺川市不可一世的華盛霆對誰畢恭畢敬,而此刻他主動幫那男人開車門,對方似乎不曾有下車的意思。
車上車下。
那麼大的雨,華盛霆沒有撐傘,車門大開着,他俯身在一旁細細聽裡面的人說話。
車內沒開燈,一片漆黑中,即便是站得很近的華盛霆都沒看清楚聞先生的樣貌,只是絲綢白的袖口和一串隨意把玩在男人手中的玉髓珠子,暗夜中透着光,格外惹人眼。
“出了什麼事?”
裡面的人開腔,嗓音很沉。
華盛霆知道他指的是等在一旁不遠處的慕太太,只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個透徹。
坐在車內的人,依舊沒有現身,沉默了半晌。
華盛霆就隻身在大雨中淋着,忽然聽車裡的男人說道,“一個女子,一雙兒女,丈夫不在身邊,最該善待。”
善待?
淺川市,誰不知道聞先生殺伐果斷,最是無情最是狠厲。
現在哪裡突然存了善心。
幾年不遇的善心,讓華盛霆只覺得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十足可怖。
“先生,您放心,我會處理好的。”
車內不再有迴應。
透過車窗,一雙沉鬱的眼眸隔着瀟瀟暮雨往下那個撐傘雨夜堅守的女子,是海城市慕太太。
早有耳聞,幕府新添一雙兒女。
人世間最幸,不過是一妻,一子、一女。
他沒有,所以十足想成全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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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華盛霆對待慕太太的態度來了個翻天覆地的180度大逆轉,章遠都有懷疑,華盛霆這狐狸是不是在耍什麼心機手段。
嘉漁接過對方簽字的撥款生命書,客套禮貌,“深夜來訪,華先生還能百忙抽出閒空面見我,真是麻煩您。還是要謝謝您。”
“慕太太,要謝您就謝我們先生吧,別記錯了恩情債。”
華盛霆歸屬的人。
嘉漁曾經聽自己丈夫提及,略有耳聞,只記得姓氏‘聞’。
再不知道過多的事情。
這晚,嘉漁自淺川市趕回海城市,當將最後一份撥款聲明拿到手以後,慕威森危機徹底解除,而她的內心卻遠遠沒有章理事和管彤那麼輕鬆。
她不怕勞累,不怕等待,也不怕堅守。
怕的是……
車內的高層都在興致沖沖地商議順利拿到聲明書,接下來鴻盛房地產夏目繼續向下走的規劃。
唯獨嘉漁聽着雨點噼裡啪啦敲擊在玻璃窗上的聲音,愣愣的出神。
慕威森高層和下屬對慕太太的肯定和讚賞有佳,她沒有聽入耳。
只有喬恩明白,太太並非有心事這麼簡單,她的心事已經極致惡化,像是毒瘤一樣惡化成心病。
沒日沒夜的應付這些看似繁雜的工作,不是她抗壓能力強,而是慕太太自己選擇的一種逃避現實的手段。
可,自己的心疼,只有自己明白。
誰都替不了。
2011年6月22號,是慕威森集團的最高層會議,也是鴻盛房地產項目順利進行至第二階段,稍後有內部危機解除的慶功會。
最近一個月內,全海城市最佔據風頭的不過是那位曾經被慕先生庇佑,從不拋頭露面的慕太太。
進鄒氏,罷免鄒氏首席執行長鄒婷;設圈套,以身試險入海瑞;夜見華盛霆,說服繼續續約合作……
諸如此類的慕太太事蹟,商企界很快便傳開。
但是,很少有人熟識她的姓氏。
名誰,叫什麼,更是少數。
商企金融界,皆稱呼她爲慕太太。
慕威森的第一夫人,那個冷豔極致的女子。
在集團危機的時候應聲而上,卻在慕威森危機解除的慶功宴上,沒有這位有功女子的身影。
管彤問章遠,“太太呢?這麼大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