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上,起初原本在幫時汕讀這本記事本。
到後來,慕郗城完全是自己讀給自己聽的。
一頁一頁的工整的字跡。
慕郗城看着,他驟然明白:她沒變,她還是他的阿漁。
縱使握筆的方式變了,字跡變了,也沒能改變她的心。
這本記事本,一直記到她在寒山醫藥大學習的日常。
那些忙碌的學習生活裡,她都在記着他。
就像他每天會記掛她。
她和他,是一樣的。
慕郗城讀這本記事本,後來的日常記錄讓他讀到喉嚨沙啞,卻沒有停下來。
她這麼記掛他,他卻不信任她。
慕郗城很難想象,他妻子當初是怎樣的傷心絕望。
讀完日記合上以後放在一旁,他看着依舊沉睡的她。
“汕汕,等你醒了怎麼懲罰我都好,醒過來,只看我一眼也好,別用這種極端的方式懲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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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7號,慕郗城推着時汕在外面曬了曬太陽。
他說,“汕汕,你看今天的天氣多好,你往常最喜歡的就是晴天。”
嘉禾穿着病號服看到慕郗城和時汕,這麼多天所有人都在騙她。
騙她時汕的情況很好,只爲了她安心手術,其實並不是這樣的。
藍白條紋的病號服穿在嘉禾身上,她蹲下身和時汕說話。
“我心心念念你這麼久,等了你那麼久,現在終於見到你,你可不能再睡覺了。”
慕郗城看着面前和他妻子有着一樣面容的女孩兒。
真的是一模一樣。
單從相貌上根本分辨不出來。
只要站在一起,是不易區分。
除卻臉上的傷口,但是隻要嘉禾一開口,慕郗城完全就能分辨出來。
不一樣。
嘉禾的臉和時汕的貼在一起,冬日的暖陽照在這兩個女孩子的身上。
一旁有人時不時的駐足,大致都是因爲這太過相像的姐妹兩個。
和時汕說了一會兒話。
嘉禾起身,坐在醫院樹下的長椅上,坐在慕郗城的身邊。
她說,“剛見到我的時候,嚇一跳吧。”
“確實。”
“這絕對不是驚喜,是驚嚇。”嘉禾淺淺地笑。
和嘉漁不一樣,這是個很愛笑的女孩子。
兩姐妹總有區別。
不熟悉的人看得是面相,熟悉的人看得是性.格。
嘉禾說看着慕郗城說,“姐夫,你和嘉漁可真好。”
慕郗城回頭。
只聽嘉禾繼續道,“那天,我們在那樣的荒野郊區,就要被秦家的人追上,我們只有兩個人,對方那麼多人。我是真的絕望的所以不希望嘉漁過來,可是她來了,自一開始她就告訴我,她說,你一定會找到她的,她這麼信任你這麼愛你,你安心吧,她會醒過來的,她只是太累了,並不是不想醒過來。”
慕郗城聽嘉禾的話,和汕汕不一樣的音色,一模一樣的臉。
言語間滿是溫和色。
“阿汕,每個人都在等你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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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天,是12月1號。
海城市下了一場雪,雪不大,飄飄搖搖的近似薄霧一般。
時汕已經不再發燒,從加護病房轉入了普通的病房。
江川醫生說,“縱使還在沉睡,只要不再發燒,就說明有好轉的跡象。”
陳屹舒和柳湘萍都會來守着她。
不過,在這裡近似寸步不離的還是慕郗城。
今天,嘉禾臉上的傷口已經拆線了,雖然臉側的長髮落下來完全能將傷口遮掩。
卻,還是留下了疤痕。
當初,嘉禾因爲臉上的傷感染,要不定期的複查。
所以除了沉睡的時汕,就屬她在病牀上待的時間最久。
今天,等護士在她的傷口上上了藥,她就下牀到旁邊的病房裡去看時汕。
和她說說話。
現在的她,怕梅梅看到害怕,所以還是不打算讓孩子來醫院這麼複雜的環境。
嘉禾坐在病牀前的位置上,看着慕郗城拿了車鑰匙要離開。
問他,“姐夫,你要去回家?”
“給她帶心的換洗的衣服。”
“讓姑媽來得時候順便帶來不就好了。”
慕郗城搖頭,說,“她要的東西,都有要求,洗浴用品都要是植物的,貼身衣物是純棉的她才肯穿。”
嘉禾:“……”
她認識的陳嘉漁,可沒這麼任性。
這天慕郗城回慕家,時汕因爲心理因素沒辦法醒過來。
他最近總在想:到底當年她遭遇了什麼,那場近似滅頂之災的火災又有什麼原因讓她壓抑到這種程度?
思來想去,再次失神。
——阿汕,這一覺你睡得這麼長,什麼時候肯醒來看看我呢?
車窗半降,車內沒有開暖氣,慕郗城迎着車窗外凜冽的寒風抽着煙。
思緒變得很輕,就像菸灰徐徐落下卻不發出絲毫聲響。
12月1號這天,冬天來了,嘉禾守在溫暖的病房裡和時汕說這話就有些睏倦。
犯困,她趴在她的牀側睡着了。
可真的等她再醒過來,下意識地去擡眼看病牀上的人。
卻見病房上,被子整整齊齊地疊好放在一旁。
時汕不在了,近似消失。
‘驀地’嘉禾的內心被不安的情緒近似湮沒,可轉念想到慕郗城。
心想:是不是姐夫帶她出去了?
再看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似乎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這麼冷,會嗎?
各種複雜的情緒涌上來,嘉禾就見陳屹舒和慕郗城在病房外推門而入。
剎那間,嘉禾慌了。
“姑媽,姐夫,姐,她不見了。”
陳屹舒瞬間蹙眉,“怎麼會不見了呢?”
慕郗城什麼都沒有說,直接轉身向外走。
臘月天,飄飄搖搖的雪花,近似薄霧。
海城市已經很多年沒有下雪了。
慕郗城出了病房近似陰暗的長廊,隨着視線漸漸變得開闊,他的腳步也越來越快。
最後站在醫院庭院的槐樹下,他不再走了。
有人散着烏黑濃密的長髮,伸手在接雪花,一片一片地自彤雲密佈的天空落在她的掌心裡。
浸透了掌心,滿是涼意。
“汕汕。”
他自她背後叫她,嗓音沙啞。
女孩子的轉身,隔着白霧皚皚的雪花,看着他。
她說,“錯了,你該叫我陳嘉漁。”
他說,“怪我,是我的不對。”
薄脣微揚,他笑了。
她卻哭了。
臘月天的正午,漫天的大雪,那一瞬間,彷彿定格成了永恆。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時汕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哭,被慕郗城抱着,她近似泣不成聲。
慕郗城看懷裡的人,他就明白:他的阿漁真的回來了。
將她摟進懷裡,他說,“你睡得可真久,我真擔心你會永遠不願意醒過來了。”
時汕的眼淚縱橫,近似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像是走了很遠的路,終於回到了家。
慕郗城親吻她臉上的淚水,笑她說,“哭什麼呢?傻丫頭,你怎麼還和小時候一樣?”
“對不起。”
時汕說,“是我讓你等了太久。”
“這本不該你說得,傻瓜。”
這天她哭,像是個孩子,有些語無倫次。
慕郗城陪着她,將大衣裹在她身上,陪她很久,很久。
嘉禾和陳屹舒跟出來,看着在大雪裡相擁的兩個人,放心的同時臉上有安心的笑。
********************女主恢復記憶,還叫汕汕,爲的是和嘉禾區分******************
12月2號。
時汕甦醒的太過倉促,所以礙於對她身體有無大礙的問題,還要細細的檢查。
大概上午檢查完,下午就可以出院了。
大雪下了昨天整整一天,已經停了下來。
嘉禾看着在病牀上看書的時汕,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問,“你現在真的能記起我來了?陳嘉漁小姐?”
病牀上的人點頭。
嘉禾一臉期待:“那你,快說說我以前是什麼樣子的?”
時汕將書頁又再次翻了一頁,看她一眼。
“巴黎第五大讓我幫你考試,嘲笑我穿衣服保守封建,國語說得很爛,成語很差,毛筆字更不能提……”
“喂!陳嘉漁你,你能不能記我點好。”
時汕合上書,頭都不擡地問了句,“有嗎?”
“姑媽。你看看她……”
陳屹舒進來將午飯放在一旁,說,“你們兩個給我省心點兒,這是醫院。都這麼大的人了,鬧什麼?”
柳湘萍是跟在陳屹舒身後進來的,看到同樣準備了午餐的柳董事長。
陳屹舒說,“郗城說,柳董事長最近很忙,就不用再過來了。”
“等她們都好了,也省心。”
柳湘萍說,“今天中午吃粥。清淡一點。”
說罷,先盛了一碗後下意識地叫了一聲,“阿汕。”
“噯。”
坐在牀上的兩個女孩兒同時回頭,異口同聲。
讓柳湘萍訝然。
還是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