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蘭地是烈酒,這樣第四杯下去也許會酒精中毒鬧出人命不止。
嘉漁望着地面上碎裂的碎片,有一瞬間的眩暈,其實遺傳自陳屹年,她酒量不錯,只是猛然喝這麼多,她也沒有辦法適應。
管彤扶着她的手,感覺她的整個身子都在顫抖,可她臉色平靜一如往常,“大家繼續,別因爲我一個人掃了大家的好興致。”
她淺淺的笑,因爲飲酒後白希的面頰上浮起兩朵嫵媚的紅暈,格外惹人眼。
陸時逸看着她笑,可她的笑裡沒有內容。
彷彿有什麼在她的眼底已經死了。
在飲過3杯白蘭地還能站地筆直,不立即醉倒的女人,還是有些罕見。
只有管彤一個人知道,她扶着嘉漁,自慕太太掌心裡浸潤的冷汗,快要將她的整個掌心都佈滿。
她不停地顫抖着,只是在強撐。
終於看着四散的人羣,陸時逸再轉身已經發現在晚宴攢動的人羣中已經不見陳嘉漁的身影。
瞬間,蹙了眉。
讓他很擔心,她會不會酒精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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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時逸放下手裡的酒杯,四處尋找嘉漁的背影,直到他出了商都會所後,擡頭望見天已經在下雨。
盛夏的大暴雨說來就來。
商都會所外最繁華地段,是一個紙醉金迷的光怪陸離世界,陸時逸望着不遠處花壇旁俯身像蝦米似的蹲下來的人。
與周圍的霓虹閃爍極爲不合,她彎下腰被像是一個在大雨中孤獨的孩子。
大雨滂沱。
雨水自彤雲密佈的天際瘋涌而下,陸時逸連傘都沒有找就急匆匆地向前走,卻被人攔下來了,阻攔他的人是俞哲。
對他搖搖頭,“不好意思陸先生,太太,想要一個人靜一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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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喝了那麼多的酒,怎麼能淋雨,如果酒精中毒怎麼辦,你們有沒有想過後果。”
從沒見過陸家公子有這麼大脾氣,可是俞哲堅持,“慕太太的脾氣,您應該也是知道的。還有,現在她不太適合和您在一起。”
這番說辭,有意用了慕太太這個名號,陸時逸明白俞哲的意思。
覺察自己的失態,收斂了自己臉上的焦慮,最終還是狠心轉身離開,離開前他留下一句話,“至少給她撐一把傘。”
俞哲說得沒錯,這裡四處皆捕風捉影的記者,一味的靠近她,只能害了她,對她沒有半點幫助。
俞哲站在商都會所外,一個人點了支菸,他仰頭看着天際的雨,再看不遠處花圃旁彎腰俯身吐得撕心裂肺的人,一時間滋味難言。
管彤自車內匆匆取了一把傘,想要上前給正在嘔吐的人撐傘,卻被對方直接擡手拒絕。
此時的深夜,嘉漁孤身一人伏在花圃旁吐得撕心裂肺,那股酒意躥在她的喉嚨裡,讓本就分娩完體虛的她覺得渾身無力。
大雨滂沱。
她拼命的顫抖着,不停地吐。
不知道自己吐了多久,她明白,一米開外,有管彤和章遠分別握着一把雨傘在等待她,而十米開外,有俞哲在幫她守下要過來的人。
終於她吐完了,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雨水澆溼了她的面頰,額前的碎髮凌亂,章遠貼心地將傘撐開,然而,慕太太並沒有回頭,而是朝着花圃外漫無目的地在雨中開始走。
管彤看她險些滑到,撐着傘上前攙扶她,卻被她擡手製止。
2011年6月10號,夜。
如果你在最繁華的海城市商都會所外,迎面遇見陳嘉漁,你一定會看到這位千萬女人羨慕的慕太太淚流滿面,在雨中哭得近似崩潰。
此刻,盛夏的大暴雨,電閃雷鳴,雨聲很大遮掩了女子的啜泣和哭聲。
她一邊走,似乎有不同的聲音縈繞着她,讓她記憶陷入一片混沌……
——囡囡,爸爸告訴你,女孩子不可以喝酒,小時候不可以,長大了也不可以,喝酒會遭罪,會頭疼,女孩子只有遇見傷心事的時候纔會喝酒,所以爸爸希望你一輩子都不要沾酒。
——阿漁,你要聽陳叔的話,女孩兒不許喝酒,聽話。
……
嘉漁不知道自己走出多遠,也不知道此刻臉上的水是雨水還是淚水,總歸一起從臉上衝刷而下,讓她內心裡很多天壓抑的情緒,再也壓制不住。
沒有,她什麼都沒有了。
走着走着,最終她抱着自己的手臂蹲下來,此刻霓虹閃爍,天空中確是電閃雷鳴。
嘉漁緊緊地抱着自己,她不知道自己在對天說,還是在對地說,“我好害怕。”
其實,她一點都不堅強。
然而,回答她的永遠都是越來越激烈的雷雨,還有毫不留情面地打在她面頰上的雨滴。
打得她生疼,她卻像麻木了一樣完全感覺不到。
管彤看着不遠處身子已經開始踉蹌的人,拔腿就跑,但依舊是晚了一步。
本就喝了烈酒,再繼續走在這麼大的雨天裡,產後的她身子骨怎麼能支撐的住,管彤匆匆向前跑,有人比她更快,是一直作爲便衣保鏢的喬恩。
即刻將她抱進懷裡,送上車,看着很多人湊上來。喬恩冷冷開腔說,“只是暫時眩暈,睡一覺就好了。”
章理事和俞哲還要主持大局,只能讓喬恩開車,將管彤和嘉漁暫且送回慕家莊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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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家。
嘉禾坐等又等,等不來嘉漁回來,總覺得內心惶惶的,沒有辦法平靜。
直到喬恩和管彤將渾身溼透的嘉漁抱回來,讓她在一旁看着出了一身的冷汗,“這到底怎麼回事?”
已經入了深夜,怕打擾到已經休息的陳女士和鄒家華。
再急也只能放低語調,將她送至臥室裡。
喬恩沒有回答別人問題的習慣,倒是管彤和嘉禾解釋了一番,“晚宴飲酒過多,她淋了雨,所以太太現在身體有些不適。”
具體嘉漁的情緒,管彤也難說清楚。
只等嘉禾送她們兩人離開後,到樓下去煮了薑湯。
其實,她心裡的苦,她都明白。
不需要多講。
午夜。
當她俯下身用熱水幫她擦拭乾裂的脣,還有近似冰冷的肌膚的時候,誰知躺在牀上的人瞬間坐起身。
她渾身冰冷,眼角還有淚光。
“姐,你醒了?要不要喝一碗薑湯暖暖身子。”
嘉禾俯身詢問。
可牀上的人醉眼朦朧,三杯烈性白蘭地哪裡有那麼容易醒酒。
不知道是不是覺察到臥室內溫暖的氛圍,嘉漁伸手抱住輕撫她眉宇的人的手臂,沙啞着哭腔,“你們都不要我了,我錯了,是我壞,爲什麼不帶走我。”
嘉禾攬着她的肩膀,知道她宿醉未醒,心裡像是被戳出個洞,她拍着她的後背一邊流淚一邊說,“你還有我,我不會離開你。你別哭,你再哭,我的心都被你哭碎了。”
她姐姐那麼要強,哪裡有這麼狼狽的時候呢?
嘉禾抱着她,死死地抱着她,聽着她醉酒的高燒的胡言亂語。
在這個六月暴雨的深夜,她們像是彼此相互依偎在一起滿是傷痕的小動物,只有通過對方的淚水,再能溫暖自己那顆已經冰封冷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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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漁從不哭到入睡已經是在凌晨四點,嘉禾幫她擦拭好冰冷的身子,給她灌了幾口薑湯,再收拾她最近用的公文包的時候。
看到從裡面掉出來的藍色文件夾,“啪”地一聲,文件灑了一地。
嘉禾不懂商務上的問題,但是當她依次將文件撿拾起來的時候,突然發現了一張文件上出現了‘顧氏銀行’的標誌。
霎時間,過往的記憶瘋涌而來,曾經就是這家涉及全球分行的顧氏銀行總經理,將一大把鈔票摔在她的臉上,不管她女兒死活地抽取了她的血液。
——是他的人,是他的人幹得。
嘉禾滿心的恨意涌上來,將文件夾的封面主題看清楚,原來這裡所有的企業家都是在鴻晟房地產項目投資後,未撥款的。
文件依次向後翻,分別是:鄒氏的鄒婷、海瑞的慕西瑞、華氏的華盛霆,還有一位竟然是顧氏銀行的顧懷笙。
竟然是他!
他回國了,得知這樣的消息和信息,像是驚雷一樣在嘉禾的血液裡炸開。
曾經她拼盡全力的救活他,而現在,她恨着他,甚至恨不得他死。愛的有多刻骨銘心,恨得就有多挫骨揚灰。
可他還是這麼猝然出現了。
遲遲拖欠不肯撥款,爲難慕威森,爲難慕太太陳嘉漁?
不,嘉禾明白,他是衝着她來的。
指甲嵌入手掌,刺破了掌心,她都沒有覺察到那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