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的臘月25號的聖誕節,是嘉漁近些年來說,過得最好的一個聖誕節。
她和慕郗城陪外公外婆吃午飯,下午慕郗城陪外公下棋。
嘉漁就和外婆去宋家溫室的玻璃花房裡採摘鮮花花瓣。
宋家別苑的葡萄架,很像蘇州陳家的樣子。
即便c市是暖冬,葡萄架上的葉子已經變得大半枯黃,葡萄架下有一把竹藤搖椅,嘉漁出來看到慕郗城坐在上面,像是想到了什麼。
慕郗城注意到身後的腳步聲,對他太太張開手臂,嘉漁清淺一笑慢慢走過來。
直接坐在他腿上。
慕郗城看他太太的動作,他說,“你現在可是傷員。”
“我忘了,很久沒見過這麼漂亮的星星。”
她靠在他懷裡說,“外公外婆住在市郊區,這附近有的幾處小菜田都是他們自己種的。”
“我知道。”
“外公和外婆的生活真的很幸福。”
慕郗城告訴他太太,“我們也會和他們一樣的。”
“那就好。”
嘉漁淺笑。
想起小時候的陳家,爸爸和慕郗城,告訴她天上每個星星都有自己的名字,對它許願會實現的。
——終於,她幼年記憶的明星,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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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他們留宿宋家別苑。
外公和外婆的作息睡眠時間都很早,晚輩迎合長輩早早去睡覺。
嘉漁回到臥室,卻沒有半點睡衣。
慕郗城知道他太太的生物鐘意識很強,他說,“阿漁,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你怎麼和外婆一樣,什麼都神神秘秘的。”
嘉漁看到慕郗城拿到了什麼,是宋家外婆存留的相片,全部都放在相簿裡,保存完好。
“外婆年輕的時候,真的很美。”
嘉漁看着照片裡的人有種發出感嘆。
宋家一共三個孩子,宋菱是二女。
嘉漁還有兩位舅舅,她和小舅舅宋少卿比較熟悉,大舅舅只有見面的機會。
更讓嘉漁意外的是,她在裡面看到了自己爸爸年輕時候的照片。
“爸爸和我說宋菱的事情很少,但是我聽外婆說他們是很早就認識的,爲什麼還會分開?”嘉漁問這個問題,帶着一種偏執的情緒。
慕郗城安撫他妻子,“也許是沒有緣分。”
“可是,我爸爸真的很喜歡她。”
她和宋菱結怨,並非單方面因爲自己被遺棄,更來源於對爸爸的惋惜。
“岳父喜歡她,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這份情緒不是你能承擔的阿漁。”
“郗城哥,她傷害了我爸爸,她傷的他那麼痛,我沒辦法原諒她,一點都沒有辦法。”
慕郗城將他太太摟進懷裡,明白陳屹年的過世對她的打擊有多大。
畢竟那一年她才19歲,當年不哭不掉眼淚,完全是積壓在了心底。
這晚,慕郗城哄睡嘉漁用了很長時間,不知道給她看到陳屹年曾經的照片是好,還是個不太愉快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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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他陪嘉漁在宋家別苑吃過早餐,就要離開。
慕郗城本是想要將他妻子送回到清苑的,但是紀繁一再挽留,嘉漁不忍心拒絕,慕郗城也沒了辦法。
阿漁送他出宋家,一邊走一邊說,“我會再繼續陪外公外婆待上半天,下午一個人回家。”
“那你要乖一點。”
“嗯。”
她點點頭。
任由他的吻落在她的額頭上。
嘉漁站在宋家的黑色鐵門外,看着慕郗城驅車離開,她明白他最近好像一直很忙。
關於慕企那部分隱藏的20%的股份,讓他很頭疼。
這個問題上她什麼都幫不了他,只能陪着他,不至於讓他有太大的壓力。
嘆了口氣,嘉漁轉身要回去。
看到外祖母衝她招手,掐掐她的臉,“纔剛離開,就然不住想了,年輕人可真好,如膠似漆的,分開一會兒都不得了。”
嘉漁不聽外祖母對她的調侃,只淺淺的笑。
這天上午,嘉漁在宋家別苑待得時間沒有想象中的久,只因爲出院的宋菱和奧斯汀一家人回來,還帶了他們的女兒Wendy。
嘉漁和外祖母練習茶藝,學做花茶,祖孫倆人正是在興頭上。
Wendy最先進家門,張口的一句,“外婆。”
讓正在榻榻米上面對面練習茶藝的兩人都直接蹙眉。
紀繁蹙眉,只因爲wendy的這聲外婆太不合乎事宜。
而嘉漁的蹙眉,是因爲擡眼看到了一個18歲的女孩兒。
紀繁沒有應聲,只將薰衣草茶倒了一杯給嘉漁喝,“囡囡,嚐嚐外婆的手藝。”
“謝謝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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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歲的Wendy中文並不是很好,所以她和她中國的外公外婆交流起來有些障礙。
看到嘉漁後,用着不太通順的中文問紀繁,“這位漂亮的姐姐是誰啊?”
這是嘉漁第一次見宋菱和奧斯汀的女兒。
如果前一刻在wendy靠近的時候,她有種預感,下一秒已經證實了她這種預感的強烈宋菱,是宋菱回來了。
原本和紀繁面對面跪在榻榻米上,講究茶藝的嘉漁,此刻手指攥緊,指甲嵌入掌心。
宋菱自前庭院進來,身邊有奧斯汀。
Wendy匆匆上前,喊,“媽咪。”的那一幕讓嘉漁終生難忘。
在她對她念念不忘的時候,她的溫情她的母愛原來都給了別的孩子。
果然,是不能對她有期待的。
“就說不讓你跑這麼快,會嚇壞外婆的。”宋菱幫Wendy擦額頭上的汗,搖搖頭無奈。
紀繁站起身,冷着臉,“不是說要回紐約,怎麼還知道來看看我?你爸爸和我都不想見你。”
“媽,您說什麼呢?我身體已經沒有大礙,來看看您和爸爸。”
宋菱向裡走,見到嘉漁的時候滿臉的錯愕。
“囡囡,你來了。”
嘉漁握着那杯薰衣草茶,骨節近似泛白。
她說,“我是來看外婆的,知道你會來,我就不會在這裡繼續留。”
宋菱臉色一白,瞬間變得失了血色。
僵硬在嘴角的笑,努力維持着,牽過Wendy的手,她告訴18歲漂亮的混血女孩兒,用英文和她交流道,“wendy,這是你的姐姐candy.”
Candy!
這個英文名字,讓嘉漁一怔,已經很久沒有人再叫她這個名字了。
她不喜歡,也不想要這個名字。
陳屹年在世的時候告訴她,“囡囡,candy是你媽媽給你取的名字,你出生後,她就喜歡抱着你這麼叫,說你真的是她的甜心,和糖果一樣甜,怪不得你這麼愛吃糖果。”
不,自她爸爸在遺書裡這麼寫過,她就再也不想吃糖果了。
她更不想做什麼candy.
她想起來,更記起來,自己爲什麼那麼的愛吃糖果。
那年她4歲,宋菱不要她的第四年。
她很小,看別的孩子多吃糖果媽媽就會責備,長了蛀牙媽媽會心疼,會難過。
那麼傻那麼天真的4、5歲,她拼命的吃糖果,只希望宋菱在她生病張蛀牙的時候能來看看她。
但是她沒有,她從沒有看過她。
每一次扒蛀牙,都是爸爸帶着她去得。
她不哭,爸爸會看着心疼難過,會罵她,甚至好脾氣的陳教授會動手打她。
5歲,囡囡問,“爸爸,爲什麼我拔牙的時候沒有媽媽陪?”
陳屹年終於知道女兒的問題在哪裡,告訴她,“囡囡,媽媽喜歡的是乖孩子,你總這麼不聽話多吃糖,她是不會喜歡的。”
“那囡囡不吃糖,什麼都很聽話,很聽話,媽媽會來陪着我嗎?”
陳屹年說,“會的。”
小嘉漁信了。
所以她是那麼的聽話,別的孩子14、15歲的叛逆期,她沒有,她一直很乖。
什麼都爭取做到最好,最優秀。
即便自那以後,她已經很多年不提宋菱。
糖果還是會吃,卻不多吃,永遠不多吃。
那是她和她爸爸的約定,也縱容陳屹年的善意謊言,和她爸爸一樣,總是找莫名的理由盼着宋菱能回家。
可是,她回不來了。
在她牽着另一個女孩兒的手,讓她叫自己姐姐的時候。
嘉漁就明白。
她和她父親,自欺欺人的那些時光,完全被眼前的現實斷送的無影無蹤。
Wendy歪着腦袋看她,一臉的單純認真叫她姐姐。
被父母保護地很好的孩子,這纔是18歲啊。
而她的18歲面臨的又是什麼?
candy?
不,她從來都不是。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