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7 風起江南
徽州,錢家,錢家八兄弟除老六錢通平外出,老大錢凌雲,老二錢四方,老三錢蘇蘇,老四錢淵,老五錢升梧,老七錢垣頡,老八錢德化,七兄弟盡數坐在大堂內,孫子輩錢昌海、錢伯坤一衆則肅立兩側,偌大的廳堂,幾乎被衆人佔滿,然一大家子二三十人聚集在一起,非但沒有歡聲笑語反而鴉雀無聲,偶爾對視一眼卻又移開目光,氣氛沉悶又古怪。
靜,死一般的寂靜之中,衆人的呼吸聲都微不可查,可偶爾有人控制不住情緒發出粗重的喘息,讓這大堂越發寂靜。
時間一點點過去,當太陽西沉拉出長長的影子映出漫天雲霞,枯坐半天的衆人一個個都等着有些心焦,忍不住望向後堂,可惜什麼都看不到。突然,聽後堂有腳步聲響起,衆人立即站了起來,而且這腳步聲似踩在衆人心頭,讓衆人一顆心砰砰作響,一個個都直直盯着後堂出口,盯着走出來的麻衣老者。
麻衣老者頭髮花白卻是紅光滿面,臉龐消瘦然精神矍鑠,一雙眼睛更是透着清明,可知不凡。此人正是江南道有名的名醫,人稱江南聖手的孫太和,在江南道有着崇高的地位,然錢老爺子病重,被接進錢家已住了一年有餘。
看到孫太和,老大錢凌雲立即站了起來,張口問道:“孫先生,家父……”
在錢凌雲拉長的聲音中,錢家一衆兄弟一個個氣息都是一緊,直直盯着孫太和。在衆人的注視下,孫太和緩聲說道:“老爺子已經睡去,你們可看看去,但不要驚擾老爺子。”
聽孫太和如此說來,錢凌雲眼中閃過一抹異色。錢不爲久在病榻,一直是時好時壞,然今日中午突然吐血暈倒,真將衆人給嚇壞了,因此,孫太和的話雖隱晦,錢凌雲還是聽出許多。盯了孫太和片刻,錢凌雲點頭說道:“先生辛苦一個下午,老夫先送先生下去休息,老二老三老四,你們去看看老爺子,莫要驚擾到老爺子。先生,請。”
走出大堂,入眼霞光一片,然那種耀眼的血紅,突然讓錢凌雲生出不好的感覺。深吸一口氣,錢凌雲儘可能的保持步伐平靜,可不覺間身軀已佝僂起來。
“這也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啊!”心底一聲嘆息,望着漫天雲霞,孫太和不無感慨的說道:“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還有一句話,孫太和沒有說出來,看似榮耀、富甲天下的孫家,似也步入黃昏。
孫太和被稱爲江南聖手,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不知救活了多少人經歷非凡,如何看不出錢家幾兄弟的異心,一旦錢老爺子病危,怕錢家就要禍起蕭牆,可如今,錢不爲的病情……想到這裡,孫太和心底發出一聲說不清道不明的嘆息。
行至無人處,錢凌雲突然停住了腳步,直直盯着孫太和,似想從他眼中看出老爺子的病情,更有着掩飾不住的期望,而孫太和似知道錢凌雲心中所想,輕搖了搖頭。雖然早有猜測,可看到孫太和的神情,錢凌雲心神巨震,本就佝僂的身軀更彎了幾分。
好半天過去錢凌雲纔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儘可能平靜的問道:“醫者父母心,家父病情如何,還望先生如實相告。”話到最後,錢凌雲更是躬身衝孫太和行了一大禮。
看到錢凌雲的樣子,孫太和又是一聲嘆息,思索片刻終是點頭說道:“既然錢兄問起,老朽也就實話實話。老爺子年歲已大五臟六腑盡損,老朽無能,只能用藥石吊着,只是數年過去,錢兄還是早作打算。”話到最後,孫太和轉身離去,留下一臉死灰的錢凌雲。
京城,陶然居,名字雖儒雅充滿書卷氣息,實則由血衛精銳護衛戒備森嚴尋常人物根本不得靠近,因爲居住在此的乃是孝王楚昊宇的心腹謀士,周褚。
時值金秋菊花正盛,端坐在陽光下,一杯清茶一捧書卷,看去好不悠閒,陽光似也緩了下來,一片安靜。突然,有笑聲響起,如此清脆,如此歡躍,似陽光躍動在花朵上,周褚被這笑聲感染,臉上也有笑容浮現,只是瞬間便化作苦笑,一雙小兒女已然映入他的眼簾。
少年約莫六七歲,長的脣紅齒白甚是可愛讓人生出無上好感,只是太過文靜少了孩童的調皮,倒是他身側紅衣丫頭咯咯笑個不停,臉上、眼中的笑容花一樣盛開。看到周褚,紅衣少女笑的更歡了,蹦着跳着跑了過去,同時大叫道:“周伯伯,又看書呢?”大叫聲中,紅衣少女已跑到周褚身側,而看到他臉上的苦笑眼中的笑意更甚,咯咯叫道:“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十年老。周伯伯,你又老了十年,快成小老頭了,”話到最後,紅衣少女更是衝周褚做了個鬼臉,看的周褚忍不住笑了出來,見此,紅衣少女又哈哈笑道:“這就對了,又年輕回來嘍!”
此刻,文靜少年已走到周褚身側,躬身拜道:“弟子弘辰見過先生。”
楚弘辰,楚昊宇的長子,至於少女,自然是楚昊宇的女兒楚若彤,只是這一雙兒女,兒子楚弘辰文文靜靜絲毫沒有楚昊宇的調皮,倒是女兒楚若彤調皮可愛,頗有楚昊宇年少時候的影子。
望着這一雙兒女,周褚臉上露出一抹笑意,只是未等他開口,楚若彤已是先口叫道:“姨娘和悠悠呢?”
聽到悠悠,楚弘辰黑白分明的眼中猛然亮起兩道光芒,直直盯着周褚想聽他回答,而想到妻子和女兒,周褚眼中有過一抹難掩的傷痛,緩聲說道:“姨娘身體不適,正午睡呢,悠悠陪着她。”
聽周褚如此說來,楚若彤先是一愣,隨即便又笑了起來,叫道:“姨娘不舒服啊,那彤兒要看看去。”話到最後,楚若彤蹦着跳着離去,僅剩一臉猶豫的楚弘辰。
周褚如何能不知楚弘辰的想法,點頭說道:“去吧!”
頓時,楚弘辰臉上露出一抹喜色,卻仍躬身行了一禮,而後大步離去。當這一雙小兒女消失離去沒多久,楚昊宇走進院子在周褚對面坐了下去,沉默片刻張口說道:“和田出了數塊溫玉,我已命人加急送來。”
望着楚昊宇,周褚眼中有過一絲感激,只是隨即便暗淡下去,臉上有着毫不掩飾的憂色,沉默良久嘆道:“盡人事聽天命吧!”
楚昊宇所認識的周褚,從來都是從容自若珠璣在握,看到他現在的神態,心底也是一聲嘆息,他妻子張依依的傷勢,連神醫李思翰都束手無策,只能用藥石維持着。搖搖頭,周褚接着又道:“北方天寒,我想帶依依去江南,而且,她這些日子心思不寧,該是想江南了,就是周某,離家七八載,也該回去看看。”
望了周褚片刻,楚昊宇突然笑了起來,張口說道:“正好,我也要去趟江南,正好同路。”
聽聞楚昊宇要去江南,周褚思索片刻猛然想到什麼,平靜的眼中猛然爆射出兩道光芒,張口問道:“錢老爺子……”
楚昊宇輕點腦袋,道:“江南衛傳回消息,錢老爺子吐血暈倒,怕撐不了多長時間。”說到這裡稍頓了下,楚昊宇接着又道:“同時,朝廷會命本王巡視江南、淮南兩道。這些年國泰民安天下是蒸蒸日上,然吏治每況愈下養了無數蛀蟲,大哥要殺殺這不正之風,本王會帶尚方寶劍出京,先斬後奏。”
楚昊宇的口氣雖平淡,周褚卻聽出了濃重的殺氣,而望了楚昊宇片刻,突然搖頭笑了起來,沉寂五年,楚昊宇又要露出他的鋒芒。楚昊宇似知道周褚所想,自顧一笑後張口說道:“誰叫本王兇名在外?不過這次出京,會有御史臺、刑部、吏部、戶部大員隨行,親王這帽子雖榮耀,卻也壓頭。”
聽楚昊宇說的有趣,尤其看到他的神情,周褚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隨即卻是搖頭嘆道:“說實話,周某還是喜歡那個縱橫沙場傲氣凌雲的七王爺。”
哈哈笑了聲,楚昊宇張口說道:“我也喜歡那種感覺,可惜不是漠北。”說到這裡望着周褚,楚昊宇神色逐漸平靜下來,張口說道:“這次出京人選由我定奪,我會挑選數名能吏,嚴查江南、淮南兩道,倒是錢家,不容樂觀。”
周褚明白楚昊宇的意思,錢老爺子臥病在榻已十年之久,故是想強撐一天保錢家安危,然而隨着時間的推移,錢家幾兄弟逐漸掌握大權羽翼已豐,老二錢四方、老三錢蘇蘇、老四錢淵都有實力與老大錢凌雲爭奪家主寶座,何況老大錢凌雲已過六旬身體也不是很好,說不得過不了多久就要陪錢老爺子去了,誰能服他?因此,錢家幾兄弟明爭暗鬥不斷,再加上各方勢力紛紛出手,已亂成一團亂麻。而且,朝廷雖樂見錢家混亂,卻不能失去控制,那樣對朝廷和天下都是一場災難。這刻,無需再想下去,周褚也能知道天刺逆賊又要現身了,或許這纔是楚昊宇前往江南道的目的,而且天刺沉寂數年之久,怕出手就是雷霆之勢。
想到這裡,周褚頗爲贊同的點點頭,而就在此刻,孫侯大步趕來,衝楚昊宇拜道:“公子,周先生,江南衛加急傳回的消息,錢家錢凌雲遇刺,命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