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 又生一計
入夜,颳了幾日的狂風竟停了,皎潔的月光灑在潔白的雪地上,安靜、祥和,天地一片靜穆。
如此安靜的夜裡,似乎一切都已睡去,便是站在哨卡上的精兵也有些昏昏欲睡,兩眼不住打顫,根本沒有察覺到正在靠近灰色影子。
灰色的身影,是身着皮甲的斥候。老斥候做這些嫺熟至極,整個人仿若一條蛇在在雪地上蜿蜒爬行,速度疾快卻不曾有任何聲響響起。
噠噠的腳步聲,是巡守士兵路過所發出的聲響,頓時,斥候立即停住身形將腦袋埋在雪中,而值守哨兵則立即清醒,兩眼直視前方。
當腳步聲消失,值守哨兵又鬆懈下來。也是,在這漠北草原,在如此大雪之中,有什麼可擔心的呢?可就是在這片刻的鬆懈,一柄匕首已插入咽喉,連尖叫聲都不曾發出已經倒下,至死眼中都充滿不敢相信。
快步接住倒下的哨兵,皮甲斥候悄無聲音的將圍欄打開,很快,一隊甲士順着缺口潛入草場。同樣的事情,也在其他幾處上演。
很快,狼營兩千精銳便將守衛草場的大營圍了起來。看到部下打來消息,常如海明白所有人都準備妥當,輕聲喝道:“動手。”
大叫聲中,常如海率先摸進了一營帳內,舉起戎刀開始屠殺還在睡夢之中的狼部精銳。此刻,狼營甲士以一伍爲單位,紛紛衝進營帳開始了屠殺。僅僅片刻工夫,剛纔還安靜祥和的夜空中已瀰漫起濃郁的血腥味兒。
越騎尉是精銳中的精銳,不過狼部也非無能之輩,很快就有人發出了叫喊,而且這聲音在眨眼功夫就連成片,讓整個大營沸騰起來,同時間,更有急促的號角聲響起,這是情況緊急的訊號。
聽到號角聲,常如海也不惱怒,大喝道:“大軍列隊衝擊,殺!”
隨着常如海的叫喊聲,狼營兩千精銳立即組成四個軍陣,從四個方向向中間壓了上去,沉重的腳步聲,帶起驚天的殺氣,所過之處一片血腥。此刻,鐵木部收集了大半年的草料已經着了起來,升騰的火焰,將半邊天照得通亮,使得皎潔月光也黯然失色。
在號角聲響起的一刻,孛日帖赤那已清醒過來,同時坐直了身體。孛日帖赤那五十上下,身材修長,腰板筆直,脣上蓄着一把刷子似的短鬢,肅然的臉龐上有種曾經歷過長期艱苦歲月磨練出來的風霜。
仔細傾聽號角聲,尤其是其中的急促,孛日帖赤雙目中精光閃爍,合着一張寒冰般的臉龐,仿若一匹驚醒過來的怒狼,嚴肅的令人害怕。站起身來,孛日帖赤那沉聲喝道:“來人!”
隨着孛日帖赤那的叫喊聲,立即有侍衛走了進來,跪拜道:“見過族長。”
冷哼一聲,孛日帖赤那沉聲說道:“傳令吾恩其,讓他率領一千精兵趕往草場,不得有誤。同時,傳令其他大將,入帳議事。”
侍衛久在孛日帖赤那身側,聽出了族長心中的惱怒。不敢有任何猶豫,侍衛沉聲答道:“末將得令。”說完後直接起身離去,出了營帳更是一路飛奔跑向吾恩其將軍的營帳。
很快,大帳外便是一聲號角想起。長長的號角聲,這是大軍集結訊號,頓時,整個鐵木族大營沸騰起來,不時有急促的馬蹄聲響起。
這片刻功夫,孛日帖赤那已穿戴整齊坐在了大帳中鋪有虎皮的椅子上,五指輕輕敲擊着扶手,深邃的雙眼內不時有寒光閃過。
孛日帖赤那出身貧窮,父母都是最低等的下人,年幼時候受盡族人的白眼和欺辱。等孛日帖赤那稍大一點,便一個人在漠北草原上流浪,有段時間甚至與野狼爲伍,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遇到了巴赫爾。
那時,巴赫爾武功雖高也不過一少年罷了,看到有人竟然跟狼羣混跡在一起,不由起了興致,而且草原之上崇尚狼性,最後巴赫爾更是隨着孛日帖赤那與狼羣同行了一段時間。
這一路,巴赫爾收穫頗深,也就傳了孛日帖赤那一些功夫,只是受到資質限制,習武四十年,孛日帖赤那依舊沒能突破先天境界。不過,孛日帖赤那雖沒能突破先天,然而隨着功夫的增長,對於危險的感知卻是越來越準,也是這個原因,讓他數次保住性命甚至做到一族之長。剛纔的號角,恰讓他感到不安和危機。
被號角聲驚醒的一霎,孛日帖赤那突然生出一種從不曾有過的危機,那種感覺,讓他整顆心都是一緊。端坐在椅子上,孛日帖赤那在想究竟何事會讓他如此不安。
族內的?孛日帖赤那立即就給否認掉了。他出身雖貧寒,然而武功高強,再加上狼一樣的直覺和手段,族中根本沒人敢反對他。
其他部族?搖搖頭,孛日帖赤那直接否認,即便他得罪了不少部族,可以狼軍的威名,沒有幾個部族能吃掉他。何況,憑着他和巴赫爾的關係,在巴赫爾沒死之前,根本沒人敢動他。那麼,危機也就只能來自草原之外。
想到這裡,孛日帖赤那腦海中不由浮現楚韃靼部金帳傳下的令諭,令他出兵圍剿入侵漠北大楚軍隊。看來,他們是來這裡了,那麼,派出去的三千精銳,想來也是凶多吉少。此刻,一陣渾厚的腳步聲傳來,將孛日帖赤那的思路打斷。
走進來的是吾恩其。吾恩其三十多歲,長得虎背熊腰每一步邁出都發出一陣巨響,一雙豹目圓睜,其中更是閃着精光,想來功夫不弱。
走到孛日帖赤那身前,吾恩其一跪到地,悶聲叫道:“族長,大軍已經集結完畢,要不要出兵?”
望着吾恩其,孛日帖赤那並沒有立即出聲,靜想片刻開口問道:“吾恩其,我問你,你說大楚軍隊既然突襲了草場,爲何不放火燒掉草料?”
似在迴應着孛日帖赤那的話,他的話剛落下便有人匆忙跑了進來,大叫道:“族長,大事不好了,草場着火了?”
頓時,孛日帖赤那和吾恩其都是一愣,不過發愣的原因卻是截然不同。孛日帖赤那是因爲草料被燒,吾恩其則是發愣爲什麼族長一開口,草料就着了起來,難道真能未卜先知?
看族長孛日帖赤那沉默不語,吾恩其再次開口問道:“族長,要不要出兵呢?要是再晚會兒的話,草料就要燒完了。”
孛日帖赤那確是在思考,既然大楚軍隊能夠滅掉那一千人精兵燒掉草場,定然是將自己也算計在內,那麼,想來他們是在半路上等着自己。何況,積雪封路,即便大軍趕去,恐怕草料也燒得差不多了吧!
心中如此想着,孛日帖赤那眼中更是閃過一道寒光,沉聲說道:“不去,傳令三千侍衛戒備,同時將部落中所有能夠征戰的勇士召集起來。”
雖然不明白族長孛日帖赤那爲什麼不去救火,吾恩其卻是沒有任何猶豫的叫道:“末將明白。”說完後轉身離去。
透過吾恩其掀開的門簾,孛日帖赤那能夠看到外面已經被照亮的天空,頓時,本就冰冷的臉龐更是陰沉的可怕。
確如孛日帖赤那所料,林長青率領豹營兩千大軍和神威營五百勇士埋伏在鐵木部周圍。聽着鐵木部不時響起的馬蹄聲,本就冰冷的氣息更是生出一種沉悶殺氣!
就在衆人的等待中,一皮甲斥候突然出現在林長青身前,跪拜道:“啓稟將軍,狼部大軍已經集結完畢,只是不知爲何,孛日帖赤那突然下令大軍不許出擊,只是嚴加戒備,同時將族中能夠征戰的勇士全都集結起來。”
聽斥候說完,林長青先是一愣,隨即便搖頭嘆道:“好一個孛日帖赤那,不愧是狼王!”
此刻,楚昊宇也是一愣,因爲孛日帖赤那若不出擊,那麼所有後續計劃豈不是全都廢了?而且,孛日帖赤那明顯看透大軍的佈置,必定會更加小心謹慎,那麼,再想滅掉狼部可就難了。
看到楚昊宇的目光,林長青淡淡說道:“本將以爲只要草料着火,鐵木族必定會出兵救火,那麼,咱們就趁着鐵木族空虛時候燒掉營帳。至於狼部大軍,王將軍已經準備妥當,可現在,孛日帖赤那非但不出兵,還開始徵兵,想來是猜到了本將留有後招。唉,這次是本將失誤,將孛日帖赤那想的太過簡單了。”
聽到林長青的嘆息聲,楚昊宇心中猛然一動,開口說道:“將軍,要不末將去將孛日帖赤那刺殺掉吧?”輕哼一聲,楚昊宇接着說道:“沒有了孛日帖赤那這頭狼王,鐵木部必定混亂,到時候,他們一定會出兵的。”
搖搖頭,林長青不以爲意的笑了聲,道:“不必,既然他沒有出來,暫且放他一馬又如何?何況,本將原本就沒打算將狼部滅掉!現在,糧草,駿馬都已經借到,也算不虛此行。”
望着林長青,楚昊宇不由想起了他曾說過的話。沉默片刻,楚昊宇抱拳行了一禮,道:“林將軍灑脫,末將佩服。”
輕哼似的笑聲中,林長青卻是沉聲說道:“馬將軍,你率豹營衝擊一次,不可深入,然後退回草場。”
馬忠平久在林長青身側,明白他這是準備退兵了,讓自己放箭也不過是故布疑兵罷了。恭聲應了個是,馬忠平轉身走了下去。
再次一笑,林長青開口說道:“宋將軍,咱們走吧!”
望着林長青那灑脫的身影,楚昊宇心底不由發出一聲嘆息,爲沒能滅掉狼部大軍,爲林長青的計謀落空,也爲自己曾經幼稚的想法。
或許,這纔是戰場的瞬息萬變;或許,這纔是戰場的好玩之處。想到這裡,楚昊宇冰冷的臉龐上突然浮現起一抹笑意,深邃的眼中更是有光芒閃動。
猛然想到什麼,楚昊宇快步追上林長青,道:“將軍,我們這麼撤走,就不怕狼部大軍追來?”
扭頭望着神采奕奕的楚昊宇,林長青頓起了興致,笑問道:“怎麼,難道宋將軍有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