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戰事在傳回幾次捷報之後又進入了拉鋸戰的僵局,朝鮮國統兵元帥烏必凱摸清了鄧將軍作戰的路數後,開始嚴防死擋,率兵退到了清川江一帶,依憑地勢之利,挖壕築障,建起了長長的防禦工事。
鄧雪融將軍的大軍一時之間被阻在了清川江畔,前進不得。成宗到底是少年皇帝心性,沒那麼多耐心,本擬戰局大好之後,一鼓作氣,擊退敵軍,最好也能生擒了對方主將,揚眉吐氣,一雪前恥。
此時見戰局又再僵持下來,就難免着急,連日召集了各部官員商議對策。
兵部酈尚書首當其衝,被陛下早晚質詢。酈君玉家中有老狐狸一般的岳父樑丞相指點着,心中並不慌亂,還能穩得住陣腳,知道行軍打仗向來局勢多變,誰也沒有百分百速戰速勝的把握。
大元如今兵精糧足,成宗繼位日久,加之他也確實是個勤政明理的君主,因此在朝堂上根基逐漸穩固,正是形勢一片大好之時,只要前方鄧將軍穩得住陣腳,不要急功冒進,出了紕漏,便絕對不會有問題。
朝鮮畢竟是小國,國力不濟的,當初發兵犯境,也是看在大元新帝登基,想趁着元朝時局不穩,來搶掠一番,蠶食些疆土,現在這樣兵對兵將對將的硬耗,他們肯定撐不了多久就會退兵。
因此從兵部發去前線的文書中,朝廷給鄧將軍的政令還是要他以穩爲主,沒有十足把握時,不要冒進。
只是這套說辭拿到成宗的面前,皇帝陛下就要覺得心裡憋屈得慌了,他滿打滿算的想要藉此一場大勝挽回他在邊疆已經掃地的威信,因此全力以赴的開武科,募兵,籌餉的備戰,結果費了偌大的精力卻落得個不輸不贏的僵持局面,如何能夠甘心。
從道理上講,成宗也知道兵部所擬的抒陳沒錯,前面已經打敗了兩次,這一回無論怎樣都不能再輸了,可是這仗打得,就沒有絲毫威風可言了,最後要是靠着硬耗耗退了敵軍,那可是實在是面上無光了。
酈君玉覺得成宗皇帝將面子看得太重,邊關戰事事關國家安危,豈能兒戲!不過陛下天天拉長着臉詢問此事,她也有些吃不消。
這一日坐在公署都堂內,一邊翻着邊關送來的戰報一邊皺眉嘆氣,正巧何珍公子搬了一摞公文送進來。
酈君玉特別關照他,他最近都會來兵部幫着做些文書之事,倒也做得有板有眼,極細緻有條理的,搞得本來很有微詞的一些人也說不出什麼不好來。
酈君玉關照他,本就做好了要被人說閒話指責的準備,所以對他這個認真謹慎,不招人口舌的做派十分滿意,加之知道此人其實才學不錯,因此有機會就願意和他聊兩句。
何公子性情圓滑隨和,見酈大人對他態度不錯,他便也自自然然的有問必答,有興致時還會發表點高見,兩人這些日處得好像同窗好友一般。
這時何珍送了一摞公文進來,見酈尚書微皺了眉頭,坐在案前,一手翻着卷冊,一手輕敲着自己的額頭,明明是個十八九歲,花朵般少年的樣貌,卻要做出這麼一副老成沉穩的樣子,實在很有意思。
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尚書大人還在爲着遼東戰局發愁?”
酈君玉擡起頭來看他,“發愁倒也不至於,只是最近陛下追得很緊,那意思是想要鄧將軍大勝一場纔好,這卻有些不好辦,我軍如今的局勢很好,若是爲了求功,亂了原有的陣腳,反爲不美,所以有些爲難。”
何公子這兩日在兵部裡待着,對這些事情也瞭解了不少,想一想笑道,“兵者,詭道也,恕學生直言,尚書大人和鄧將軍的這個做派,穩則穩矣,不過實在只能算是下策,軍中委實沒有人才的時候才這麼幹,如今軍中人才濟濟,新科招的一批武人都在遼東,據說個個武藝不凡,你們卻還是這個打法,也難怪陛下要着急了。”
酈君玉一挑眉頭,“哦?那何公子有何高見啊?”
何珍笑笑,“高見倒沒有,不過就是覺得鄧將軍作戰穩重有餘,機變不足,稍嫌死板了些。如今既然兩軍對峙,久攻不下,那就想些其它辦法。好比派細作去敵營裡散佈一下假消息,就說我朝又派了大軍增援,指日就到,敗敗他們的軍心;配點迷藥,派身手好的人投放到對方的水源中去;或者算好了風向用火攻;最不濟,新科那幾個狀元,榜眼的不都是說身手極好的嗎,派他們潛進敵營搗亂,糧草上回燒了一次,估計現在看管一定很嚴,怕是燒不到了,那就去燒馬廄;或者乾脆花點銀子,去打點打點烏必凱的手下……反正辦法多了,總不能這樣乾等着,十幾萬大軍,在邊疆多待一天,就有一天供給嚼用,時間長了,戶部也是要叫的。”
酈君玉愕然起身,圍着他轉了兩圈,“何公子,這可是真人不露相啊,還投毒火攻?本官聽你這口氣,可不像官宦人家的公子,倒有點像綠林好漢。”
何珍不以爲意,“大人誇獎了。”又道,“大人你不要總是叫我何公子何公子的,學生實在不敢當,稱我表字就好了。”
說起何珍公子的字,酈君玉就好笑,好好一個清雅公子,名字也不錯,偏偏取個字叫做茂才,怎麼聽怎麼像人家家中小廝的名字,與來福,貴發,旺財之類有異曲同工之妙。
忍住笑道,“好吧,那本官就不客氣,直接叫你茂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