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那仵作驗完了屍首，認爲這一家人死於食物中毒，有些時日了，於是便沒有難爲二人。
這阿玲嫂子一家在本地沒有親戚，於是這素有清譽的女人一家的收埋大事就此由兩個來歷不明的大男人一手承擔。
黃老大一心疼錢，二嫌這灰衣人多事，三怕招惹是非……這幾日少不得囉囉嗦嗦。
那灰衣人卻態度堅決，說這女人前世與自己情義如山。上次他死在野狐嶺時卻個屍首都沒見到。
這回無論如何都要送他一程，以了前世遺憾。
好在這灰衣人身上錢財不少，收殮這一家三口倒也承擔的起。做這些事兒時，跑前跑後，倒是一點兒都不避嫌。
就像是與這年近半百的婦人共同渡過半生似的。
黃老大在一邊看着生氣。心想這女人一生清清白白，突然多了你這麼個大男人前來憑弔，還自稱與她“有情有義”？
且不言這四方鄰里議論紛紛，就這女人的老公若是在地底下追究起來，如何說的清楚？
這土鱉渾然不覺身邊人的眼光，那阿玲嫂入殮之時，竟然眼淚汪汪，抱着女人的屍首死死不放。
最後在衆人的苦苦勸說下，這才依依不捨的放手。
然後熱淚直流，聲音哽咽，說一聲：“兄弟走好。”
黃老大怕他又要丟人，急忙把他拉開。
衆人趁機一頓揮鏟，這纔算是把這人一家子埋到了地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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墳頭起來。
黃老大與這土鱉站到墳前，與這前世的兄弟陰陽兩隔。
一時間二人各有心事，沉默不語。
黃老大心裡有些犯疑，心想這家人好端端的，怎麼突然間不明不白就死了呢。難道此事竟然與這灰衣人有關？
正想着，忽聽旁邊“撲通”一聲，回頭一看那灰衣人把整個身子都撲在了地上。
好一個五體投地！
黃老大嚇了一跳，心說你這人太那個了，咱們二人與這女人素昧平生，你何必行此大禮？
說到底，這死的還是個有孩子的女人，你說兩個陌生的男人跑她這兒來磕頭。你讓人瞧見了解釋的清楚麼？
急忙左右一看，這時正是月頭上，前來祭拜的人雖說不少，卻好像還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裡，這才略略放了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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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灰衣人喉嚨裡忽然發出“咕”的一聲，竟然就那麼跪坐起來。
黃老大明白這灰衣人是要祭典這位故人，剛纔一下已是撞得滿臉是血，看來他爲這半老的女人還真捨得自己。
但再看一眼這灰衣人，卻發現他臉上竟然不帶任何悲傷的表情，竟然是一副心花怒放的樣子。
黃老大有些看不下去了，按說死人家的孝子，要是不哭那都該是被活埋的。
你不哭就別在這兒礙眼，竟然還笑得出來。你這是想找打是怎麼着？
原來上古時期，很多地方人們都以生命是一種代價，而不是一個過程。
東方人說：“生爲受苦，死爲解脫”。西方人說“生爲贖罪，死爲安息。”都是講的這個意思。
人降生到這個世上，便是有事要做，或是有罪要贖。等到死了，便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可以重歸塵土，重返自然。
而這個腳下的世界，只不過是一個用來贖罪或是做事的地方而已。
……不過，這是上古時人們的禮儀用來祭祀漢朝的死人是不是合適那就另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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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那土鱉已跳上舞了。
他站立正形，繞着墳頭開始舞蹈。先是一隻腳高擡，落下……然後另一隻腳高擡，落下。雙手向天，像是索命一般。一連劇烈的顫抖，一邊口中“啊~~~~伊！”“嗚~~~~籲！”的高呼。
……終於有人開始注意到這邊了。
這女人墳頭左右兩邊，都有人聽到了這灰衣人古怪的叫聲，也都被他那奇怪的動作吸引。
黃老大心中暗暗叫苦，有心想制止他吧，心裡卻在犯嘀咕……誰知道這黃帝時期的法事，漢朝人打斷了之後會不會受報應呢？
只能稍微離這人遠點兒。
就在他一邊想的功夫，這灰衣人還在往前走。
只見這人哆哆嗦嗦，手舞足蹈，怪模怪樣的往前走，雖然說形象動作引人注目，步子卻邁得頻有章法，每一步都踏在位上。
一會兒的功夫，這土鱉已經走出七步了。他停了下來，雙手按心。沉呼提氣，平着嗓子唸了一聲：
“開懷吧！”
黃老大聽這麼說一愣，你這是什麼意思？這是人死的時候唸的詞兒嗎？
土鱉繼續念：“歡樂呀！”
這一聲還念得特別大，黃老大嚇得四處看看，果然，已經有好多人注意到這邊了。
黃老大汗下來了，心說我這大爺啊，你別往下再念這招人恨的詞兒成不。
但這灰衣人似乎存心搗蛋，這時突然深吸一口氣，在胸中醞釀了一番……這才放開聲音，大聲高呼：
“阿玲嫂，昇天啦！！！”
這一嗓子，聽得人耳朵嗡嗡的……
整個墳地都在迴響：
“阿玲嫂，昇天啦！！！”
“昇天啦！！！”
“天啦！！！”
“啦！”
唉喲喂，這下子只怕是死人都聽得見嘍。那幾個字在墳地上空來回迴盪，縈繞不絕。
黃老大里感嘆：
你瞧你這詞兒，這樣兒……你跟這女人生前有多大仇啊？！
偷眼往這墳上瞅了一眼，就怕這墳裡突然竄出人來掐死這做法事的。
這會兒，這灰衣人已經走了一圈，重回到墳前面來了。
不單是他，聽到這動靜，再看到這灰衣人古怪的動作，周圍一片的人都圍過來了。竟還有些不孝順的孩子，頭磕了一半兒便忘了祖宗，一路跑過來看熱鬧的。
黃老大有些站立不安。
就見衆目睽睽之下，這灰衣人忽然單腳站立，將右腿平平伸出，跳了三下。引得衆人一陣驚呼，連黃老大不得不有氣無力讚一聲：“好，好身手。”
灰衣人念：“風兮！”
說完，又換右腿站立，左腳平伸，跳了三下，口中念道：“雲兮！”
唸完後，雙站併攏，張開雙臂。
繼續念：“魂兮，歸來”
黃老大點點頭：“這是要招魂了。”
接着灰衣人念道：
“安心去吧。”
黃老大一時氣結：“得，又給人打發走了。”
心裡說這是誰寫的詞兒，怎麼這麼缺德啊？弄得人死了還得到處跑，不得安生。
突然之間，發生了一件恐怖的事情。一件在黃老大幾輩子的記憶中最恐怖的事兒。
在衆目睽睽之下，這土鱉又一次單腿站立。將右腳但出，同時中口喃喃的唸叨。唸的很快，誰也聽不清他念的是什麼詞兒。
但黃老大卻注意到一件事兒，一件天底下最可怕的事兒。
就在這土鱉唸唸有詞之際，他的右手已經伸向右方，那平伸的右腳也反轉過來，湊到這伸出的手上……
他要脫鞋！！！
黃老大看的眼珠子都些出來了，心說：
“你這腳怕是有兩千年沒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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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嚇得的說不出話來，等回過神已經來不及了。
果然，這灰衣人把鞋子一脫，黃老大就覺得眼前“轟”的一下，頓時感覺到一股氣浪如爆炸般的從灰衣人身邊擴散，像是被人迎面撞了一下，不由得後退一步。
一時間，黃老大眼冒金星，呼吸困難，周圍過來看熱鬧的香客頓時被衝得東倒西歪，有不少人已經開始咳嗽了，咳的臉都漲紅了。
黃老大雖說臭得涕淚交加，眼睛都睜不開，但在依稀的淚光中，隱約可見灰衣人那脫下的鞋子的襪子上面嘔出一個個銅錢大小的窟窿……個個黃的發綠。
這大忽悠心說這回算是開眼了，想不到天下間竟有如此奇物，真個兒是臭的山崩地裂、鬼怒神驚。
這次也真算沒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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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這麼那突然之間……一切都成了空白。
後面發生的事情，黃老大死活記不起來，那成了他一生記憶中的一段空白。既使是之後幾世輪迴，重回舊夢……這一段記憶也都不知爲何被抹的乾乾淨淨。
依稀中，他隱約記得那灰衣人似乎做了什麼事情，做了一件令他本該永世不忘，卻偏偏忘得乾乾淨淨的事情。
也許是因爲承受了太大的痛苦，讓他的身體拒絕紀錄了這一段記憶。
也許是因爲過於強大的刺激，導致他失去了意識。
黃老大唯一記得的，是在那件事情發生之前，他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真理。
一個總是被人忽視，但卻亙古不變，永無反駁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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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有兩隻腳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