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中式餐廳包間裡,頂中一盞鏤空的紅燈籠吊燈,將裡邊的燈光折射出一道道漂亮的光影。
吊燈下,紅木的餐桌與桌椅,再到桌上擺放着的每一件器具,都是精緻的中國傳統用具。
華生給簡竹夾了菜,放到她面前的青花瓷碟裡,才道:“這幾年我一直在法國生活,這是我在中國吃過的最好吃的中國菜了。”
同桌而食的,除了顧容昊與關釗,簡竹也不知道華生突然又從哪裡招來了幾個朋友。
有朋友笑道:“這哪算是好的啊?論地道的中國菜,還得上顧少家裡去吃,我就記得江叔的紅燒肉做得特別好吃。”
另外一個朋友搭腔:“哪隻紅燒肉這一道菜啊?還有那龍井蝦仁,做得跟酒店大廚似的,又清爽又好。”
簡竹有些尷尬地夾起碟子裡的小菜放進嘴裡,她跟這一桌子的人都不熟,華生這傢伙也是莫名其妙的很,就這,還把她拉過來跟他的朋友們吃飯。
她突然就有些後悔,怎麼剛纔腦袋一熱,就跟個陌生人走了。
可又看到坐在自己對座的顧容昊和關釗,多少還是安心了一些。
至少有他們在的地方,應該不會危險到哪裡去的。
華生又給簡竹夾了菜,湊到她耳邊小聲道:“這些都是我高中同學,用中國人的話來說,就是發小,你別害怕,他們不是壞人。”
簡竹尷尬地扯了扯脣角,突聽旁邊的一個朋友道:“嘿嘿嘿,說什麼呢!有什麼話還不能當着我們的面說,非得像悄悄話似的,說啥秘密呢!”
這話一出,一桌子的人都跟打了雞血似的,拍桌子的拍桌子,敲碗的敲碗,非要華生給個說法。
華生笑眯眯地彎了眉眼,說:“沒有秘密,你們別嚇着我朋友。”
“啥朋友啊?我看是女朋友吧!這纔多久沒見,你就交了個女朋友?不厚道啊!有女朋友了都不介紹給我們認識,非得藏着掖着。”
華生笑呵呵地打趣,簡竹插不上嘴,也不想插,只等快點吃完這餐飯她好回去了。
顧容昊從坐在這張餐桌上以後就沒怎麼說過話,卻在簡竹夾起華生遞過去的小菜塞進嘴裡時,幾不可聞地皺了下眉頭。
有朋友看着顧容昊道:“真的假的?這原來是咱顧少的小姨子啊!”
顧容昊本來低頭夾菜的動作一頓,擡眸望着一桌子的人。
對座裡,簡竹的小臉已經通紅。
他剛纔有些走神,或者說,思緒已經飄到三界之外去了。
他根本就沒聽清楚這一桌子的人剛纔都說了些什麼,才讓她的小臉變得那麼紅。
“真的嗎?容昊,簡竹是你的小姨子?”
顧容昊放下手中的筷子,還沒說話又聽另外一個朋友道:“我就記得顧少的太太好像是姓簡的,簡竹也姓簡,可不就是一家人麼?”
華生笑呵呵地打斷道:“這哪還有什麼好懷疑的啊!她真是咱顧少的家裡人。”
顧容昊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突然站起來道:“這裡有點悶,我出去抽根菸再回。”
等到一輪飯菜吃完,顧容昊再回到座位上時,遠遠一瞥簡竹,就覺得那小女人的臉紅得不太自然。
皺眉看向她身前的酒杯,空了又滿,忍不住都要怨懟她幾分,明明是喝不得酒的傢伙,卻偏偏這麼逞能。
一行人吃完了飯預備換一個地方開鬧,簡竹可逮到機會,在門口就同華生告別,“今天謝謝你的晚飯,你已經幫我哥哥很照顧我了,太謝謝了。”
她說完了話就想閃,還是被華生拎住後領又甩回來。
華生也是喝多了酒的傢伙,臉頰有些微紅,他從西裝口袋裡面掏出手機道:“你電話還沒給我呢!我就算想照顧你,可我上哪去找你啊?”
“不用,我不用你照顧我。”簡竹心裡早把他從頭罵到尾了,根本不想給他什麼電話,只想趕緊閃人,可被他這麼抓着不放,她想跑又跑不掉,心裡正是煩得要命。
“johnson,你喝醉了。”
華生搖頭,“可我不傻,快把你電話拿來。”
簡竹抓狂的心都有了,“你能管我什麼,吃喝拉撒睡嗎?我這麼大個人了,用不着誰照顧的,你趕緊滾!”
華生瞪大了眼睛,有些微薰的大腦停頓了半天,才道:“吃喝我肯定管,可是拉麼,這個我管不了你。”
簡竹一翻白眼,“我當然知道你管不了我,你別老拉着我啊!我要回學校了!”
華生不依不饒,“那你想讓我管你睡嗎?”
簡竹一凜,“睡你大爺!”
她跟他才認識多久啊?
這個世界上怎麼那麼多流mang?
華生還想揪住簡竹不放,手臂卻突然叫人抓起,一回頭,他就見到一臉寒霜的關釗,用極是有力的手臂將他的手給掰開,然後冷着聲說:“華先生,顧少讓我送您回去。”
華生笑呵呵地望了一眼停在不遠處的車子,用另外一隻手拍了拍關釗的肩頭,“你們顧少那麼早就要回去了?不去玩下一出了?我這新買的遊艇剛剛在邊城靠岸,你們不上去玩了?”
關釗從來都不是個愛廢話的傢伙,也不管華生願意不願意,扣住他就往前走,強行將他推上了另外一輛車子。
簡竹看着關釗那暴力的動作就覺得華生肯定會疼。
現在他是喝醉了,沒什麼太大的知覺,等醒了,肯定是這疼那疼。
簡竹轉身,迎面就對上一輛車門大開的車子,她在車前一愣,定睛看到坐在後座裡,此刻手上正拿着只ipad劃劃看看的顧容昊。
顧容昊連眼都沒擡,一邊極是認真地盯着手裡的東西,一邊輕描淡寫地出聲道:“上車。”
簡竹猶豫了一下,這男人側面的輪廓仿如刀割,眉目之間自成一股英氣。
他的西裝外套已經脫下,身上只着一件簡單的白色襯衫。可就是這麼一件簡單的白衫,卻更加襯托出他身上每一寸的精緻與高貴,即便不是看着她說話的樣子,也全身散發着濃濃的麝香——那是一種完全讓人無法拒絕的味道,她只能邁步上車。
汪福從倒後鏡裡去看自家boss,也沒等他開口說話,便將車子開了出去。
簡竹如坐鍼氈,這會才感覺到一絲尷尬的氣氛。
想想這一天所幹的事情,哪一樣不讓她後悔?
不應該聽簡旭的話到會場來,更不應該隨隨便便上了華生的車,這一刻,她又好像鬼使神差一般,怎麼能跟顧容昊兩個人單獨相處,而且,前面還坐着個司機。
她真是毀得腸子都青了,自己在那氣憤得要死,旁邊的男人卻好像還是那不痛不癢的模樣,甚至期間連要跟她說話的意思都沒有。
簡竹的情緒,從開始的小鹿亂撞,到後來的煩躁,崩潰,時間一久,酒勁上來,她的腦袋一暈,好像就感覺沒什麼了。
顧容昊的長指在平板電腦上撥拉,眼角餘光裡,是那坐在自己旁邊,從一上車就開始糾結的小女人。
可她糾結了一會,白眼一翻,突然就變正常了。
他什麼話都沒說,這時候放在手邊的電話正好響了起來,他毫不避諱地接起,一聽那邊的聲音,就知道是久等了的鐘凱麗打來。
鍾凱麗說:“容昊,我在房間裡面等你半天。”
“嗯。”
“你說過你要過來。”
“……在看吧!我這邊現在有事,稍後給你回過來。”
“你要今晚不想在酒店,那不如去我那吧!我剛訂了一張睡牀過來,感覺特別的好,你要不要試試看?試一次,你就會喜歡了。”
“我對水牀沒多大興趣。”顧容昊皺眉看向窗外,只見車窗外的夜景忽閃,邊城的夜生活,也不過剛剛開始罷了。
坐在旁邊的簡竹,一聽見“水牀”兩個字就激靈了。
霍然轉頭望向身邊的男人,眼睛都望直了,可他竟然轉頭望着窗外,好像根本就不想看到她似的。
汪福將車子往邊城大學校門口一停,從倒後鏡裡去看簡竹,“簡小姐,學校到了。”
顧容昊這時候講完電話,將手機一收,揉了揉有些痠痛的眉角,甚至要轉頭看她一眼的意思都沒有。
簡竹無奈,只能自顧自打開車門下來,一隻腳剛剛觸地,還是忍不住回身道:“你去哪?回家嗎?”
他壓在額頭上的大手一頓,沉默了半天才轉頭看她道:“跟你有關係嗎?”
她心裡煩躁得要命,又心疼又煩,就算追問了也不會有什麼太好的結果,是啊!他要去哪裡,要跟哪個女人在一起,從來就不是她所能夠管得了的事。
只因她從來就不是他的誰,從來都沒是過,所以他想跟哪個女人就跟哪個女人,這些都不該是她操心的事!
簡竹狠一咬牙,再不想去理他,徑自將車門一推,在當着他的面用力摔關上車門。
她氣憤難平,人也委屈得要命,簡旭下午跟她說過的那些話就像是魔咒一樣,總在她的大腦上方盤旋,然後緊緊揪扯住她的神經,害她整個人都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