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裴倩鳴工作的錦繡小吃店到紫葵小學，走路也只需要15分鐘。可是，正值下班高峰期，紫葵街又特別狹窄，開着汽車堵在路上，讓人感到時間倍加漫長。
事實上，這整整一天，董沂峰都處於一種恍惚的狀態之中。一面是被她那種裝作不認識的冷漠所激怒，另一面又是對她現在窘迫的處境感到疑惑。堂堂P大會計系高材生，即便後來轉了學，也不至於連個像樣的工作都找不到吧？她那副坦然地生活於社會底層的神情以及自甘墮落的態度，深深激怒了他。
下午是公司企劃部的項目報告會，他坐在那裡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好不容易等到會議結束，他沒跟任何人打招呼，便獨自開上汽車再次來到了錦繡小吃店的門口。
此時此刻，坐在後座的裴倩鳴一直低着頭沒有說話，即便從後視鏡也看不出任何表情。董沂峰有點後悔剛纔那樣對她。其實，他有千百個問題想要問她，有千百句話想要對她說。可是，車內的空氣彷彿凝滯了一般，囚禁住他的手腳，令他無法動彈。
“其實，這裡離P大挺近的。”思緒來回碰撞了無數次後，董沂峰終於遲疑地開了口。“這些年，你沒回去看看？”
這句問話是多餘的。他當然知道她一次都沒有回過P大。如果她曾經在P大出現過，他早就找到她了。
“沒有。”裴倩鳴語調冷淡地說道。
“P大現在變化挺大的，原來你們住的那個樓也拆掉了，準備蓋新的女生公寓。”董沂峰自顧自地說着，彷彿在沒話找話，“不過，樓前的那兩排銀杏樹還是保留下來了。很多畢業生都趕去拍照留念。”
裴倩鳴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繼續冷冷地說：“我不是P大的畢業生。”
董沂峰愣住了，那話裡的火藥味讓他的火一下子上來了。他冷哼一聲道：“是啊，我都差點忘了。最後一年你轉學了。究竟轉去了哪裡？”
裴倩鳴輕輕擡了下眼簾，又低垂下去，卻並沒有回答。
“哼，我記得你成績不差，從P大轉學出去，也不可能去什麼野雞大學吧？”董沂峰忍無可忍，語氣愈發嘲弄，“可是沒想到，你現在乾的工作，竟連個野雞大學畢業的都不如……裴倩鳴，這些年你都在搞什麼？”
話說完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過分了。可是，裴倩鳴並沒有被激怒，她只是微微動了一下肩膀，然後用很輕但很堅定的聲音說：“我沒有轉學，我是輟學。”
她的聲音仍然像少女時那樣脆生生的，刺得董沂峰心裡一疼。
——輟學？這個答案無疑與他現行的認知是格格不入的。當年，她突然輟學了？爲什麼？董沂峰正想再問，只聽見裴倩鳴指着前方說道：“到了，麻煩你停一下車。”
他不甘心地把車在路邊停下，裴倩鳴像是逃跑似地快速下了車。不過，她在車門前站了兩秒鐘，終於回頭說了一句話：“董沂峰，我們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現在有家庭、有孩子，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算我求你了。”
他握着方向盤的手慢慢收緊，彷彿想用這種力量來對抗心臟的緊縮。她真的是在求他？還是在嗤笑他？是啊！她已經放下了，她有家庭、有孩子，生活得那樣幸福，把前塵往事都拋卻了。她是在嗤笑他的糾纏，嗤笑他的留戀嗎？
他很想有骨氣地回敬她一句：“裴倩鳴，別把自己當女神了。你以爲我對你還念念不忘？別做夢了！”
可是，他卻很沒骨氣地一句話也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