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知道回來？”黑暗中，王博的聲音顯得低沉而可怕。
裴倩鳴的心微微一緊，伸手去打開客廳的日光燈。只見王博弓着身坐在餐桌旁邊，低頭看着地面，樣子十分肅穆。
“對不起。今天榕榕又找我去買點東西。”裴倩鳴有些內疚。最近，她確實有點過分，上次也是把小暮芝扔給王博，自己去跟王榕吃飯。
“只是王榕嗎？呵呵，還有誰啊？”王博的語氣很平靜。
“沒有別人了。”裴倩鳴咬了下嘴脣。
王博冷哼了一聲，肩膀微微顫動了一下，說：“裴倩鳴，我知道你對我沒有愛情，但我希望你最少還能給我一些尊重。前幾天，王榕叫你跟董沂峰一起吃飯了，對嗎？”
裴倩鳴心裡一沉，更多的內疚涌了上來，連忙解釋道：“王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榕榕她拜託董沂峰做了一期專訪，爲了感謝他才請吃飯的……”
“那爲什麼要叫上你呢？”王博終於轉過臉來，目光幽深地望着她。
裴倩鳴被他望得無地自容，小聲地說：“我，我之前幫榕榕去求過他……但是，我們之間什麼也沒有發生，你相信我。”
王博居然沒有發怒，反而是輕輕地笑了一聲，說：“裴倩鳴，我沒錢了。你再給我點錢行嗎？”
自打王博辭掉了那個百貨公司經理助理的職位，就一直聲稱在外面找工作。由於他是在試用期辭職，百貨公司只支付了半個月的薪水。而裴倩鳴的那點兒工資付完房租，只夠平時的吃飯，所以她手頭根本就沒有多餘的錢了。裴倩鳴心裡隱隱地產生了不好的念頭，怯怯地問道：“王博，你手裡不是還有百貨公司給的半個月薪水嗎？家裡真的沒什麼錢了。”
“那點錢，早就花光了。”王博淡淡地說，“想不想知道花在哪兒了？”
裴倩鳴的臉色變得無比愁苦，她嘆了口氣說：“你又去賭了？”
“是，我又去賭了。”王博坦然地說，“生活讓人太苦悶了。老婆不理我，工作找不到，只有在賭場裡才能擁有一點存在感啊！”
“王博……你答應過我的。”裴倩鳴委屈得癟起了嘴。
“是，我答應過你不再賭博，可是我真的做不到。”王博苦笑道，“裴倩鳴，你還願意過回以前那樣的生活嗎？”
他的話很平靜，像是把一切都拋開了一般的平靜。裴倩鳴不禁又是疑惑又是擔憂地看着他，說：“王博，我求求你了，我們可不可以不要再互相折磨？我只想平平靜靜地過日子，求求你了。”
王博突然笑了一下，說：“裴倩鳴，你以爲我願意過那樣的日子嗎？你以爲我喜歡把自己藏起來，扮演着另外一個人嗎？可是，我沒有辦法啊！面對你，我真的沒有辦法再擺出高興的表情——因爲我知道，你的心裡只有董沂峰，不論在任何時候你能想到的都是他。”
“王博……”裴倩鳴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他說得並不公平，其實這些年來有多少次她都努力地想要跟他好好過日子，可是在他的眼裡所有的事情都是變形的。她如果發呆，他就會嘲笑她在想董沂峰；她如果抱怨一句兩句生活的困苦，他就會諷刺她爲什麼不去找董沂峰。或許在他的心裡，董沂峰已經像個魔咒一樣困住了他，讓他無法用自己真正的心去體驗生活。
“老實說，我也不想再過回以前的生活，那樣的日子我是一天也過不下去了。那樣的我連我自己看了都想狠狠地抽幾巴掌。”王博的笑容十分苦澀，“裴倩鳴，對不起，我真的做不到。我以爲我可以忘掉以前的一切，跟你好好過下去。可是當我走進賭場的那一刻，我終於明白我不是喜歡賭博，我是爲了能躲避痛苦。而這種痛苦，只要繼續跟你在一起，就會永無止境。”
“王博，你是什麼意思？”裴倩鳴皺着眉頭，心裡彷彿已經猜到了什麼。
王博沉默了好一陣，終於聽到他吐出了兩個字：“離婚。”說完，他擡起頭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再一次強調說：“我們離婚吧。”
“爲什麼？爲什麼到這個時候……”裴倩鳴雖然驚訝，但對他內心的想法已瞭解了幾分。
“大概因爲……我不想再跟自己鬥了。我沒力氣了。”王博深深吸了一口氣，“小鳴！老婆，現在我還能這樣叫你，但很快就不能了。這段婚姻從一開始就是我的一廂情願，而我卻奢望着能從你那裡得到愛情。這種奢望破滅之後，我把所有的憤怒都發泄到了你的身上。但我每折磨你一次，就在自己的心上割下一道傷口。小鳴，我的心已經爛了，已經沒辦法再陪你繼續走下去了。”
“別這麼說，王博。都是我的錯，是我做得不好，讓你一直都不開心。”裴倩鳴的眼眶紅了，過去的種種再次浮現在她的心頭。兩個善良的人卻最終走到了這個地步，這中間究竟是誰的過錯，又豈是一言兩語能說得清的？
王博站起身來，走到她面前，伸手抱住了她，低聲說：“夠了，老婆，讓我再抱抱你。以後你要自己多保重了，帶着孩子肯定會過得很不容易，我也沒什麼可幫你的了。對不起！”
裴倩鳴把頭埋在他的肩膀上，哭得泣不成聲：“王博，是我對不起你。希望你以後能夠擺脫跟我在一起的陰影，重新做回原來的那個你。”
是啊！原來的王博——P大中文系的才子，好幾個教授都搶着要他做博士生，碩士論文就發表在國內頂尖的期刊上，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如果不是因爲她，他又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王博笑了笑，推開了她，拉着她的手到桌旁坐下，說：“小鳴，我現在已經都想通了。一旦決定跟你離婚，這個世界好像突然變大了。我打算再去考P大中文系的博士，從頭開始。如果將來我還能有出頭一日的話，我會竭盡所能幫你們母女的。”
裴倩鳴含着淚笑了，說：“你能這樣想，有這樣的打算，我真爲你高興。過去的事情都不說了，我和小芝你已經照顧得夠久了，你沒有義務再爲我們做什麼。謝謝你，王博！無論如何，都是我欠你的。”
“傻瓜。”王博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頭髮，“你呀，就是太單純。吃了這麼多苦，卻還是一點都不改性子。我真是有點擔心……”
裴倩鳴搖了搖頭，說：“沒什麼好擔心的。我也會爲自己的生活努力的，等我考出了CPA，一定能讓小芝過得比現在更好的。”
“不是這些。”王博突然凝重地說，“你知不知道，我這次是怎麼回來的？”
裴倩鳴懵懂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是董嵐派石輝把我找回來的。他們給我許諾了錢，那張103萬的支票也是他們出的。”王博一五一十地把真相都說了出來，“之前他們也找過我，許諾讓我去四川做生意，讓我把你帶走。他們這樣處心積慮地想要除掉你，我擔心他們以後還會給你找麻煩。”
裴倩鳴的臉色沉了下來。其實，之前王博拿出那張大額支票的時候，她就已經有所猜測了。現在從王博這裡得到了證實，她只剩下了苦笑。對於她這樣的小角色，他們何必這樣大動干戈呢？董沂峰不過是讓她做幾天的情人，不過是想要了斷過去未完的情緣，他們又何必這樣急於插手呢？就算他們不干涉，她跟董沂峰又能在一起多久呢？
“原來如此。”她輕嘆道，“沒關係，我跟董沂峰早就結束了。我想，他們應該不需要再來找我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