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倩鳴沒有想到,董沂峰會帶她們來P大附近的這家高檔西餐廳。這是從前他們倆經常約會的地方。裴倩鳴很喜歡吃裡面的各種西餐甜點,爲此常被董沂峰嘲笑沒見過世面。三個人落座之後,服務員大概是誤會了,熱情地推薦說:“我們今天有一個超值的家庭套餐,特別適合你們一家三口吃,要不要來一套?還有小禮物贈送哦。”
裴倩鳴連連搖頭,說:“不,我們不是一家人。”
董沂峰的臉色陰沉,拿過菜單開始點餐。他給小暮芝點了一份兒童餐,以及一堆的甜點,給裴倩鳴和自己各點了一份牛排套餐。上菜之後,董沂峰一直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小暮芝說着話,一會兒問她遊園會的趣聞,一會兒又問班主任的情況,倒也沒有冷場。
裴倩鳴心情複雜地切着牛排,思索着該對董沂峰說點兒什麼。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對自己,對小暮芝都沒有惡意。但是今時今日的身份和位置,他們之間還有什麼可說的呢?她實在太心不在焉了,切了半天竟連一小塊牛排都沒有切下來。
這時,一個盤子遞到了她的跟前,和她面前的盤子交換了一下。裴倩鳴定睛一看,只見這盤牛排被整整齊齊地切成小塊,還澆上了汁。她驚訝地擡頭看董沂峰,可是對方卻淡定地切着她剛纔的那盤牛排,不動聲色地說:“看什麼?還不快吃。”
這一刻,裴倩鳴心裡的那道防線突然崩潰了。從前就是這樣——她不太會使用刀叉,每次吃牛排,董沂峰總會不厭其煩地幫她把牛排一塊塊切好,寵溺地看着她吃。她沒有想到,時隔多年還能享受到這種待遇,心頭涌起了難以遏制的情愫。
“董沂峰。”她終於低聲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就像曾經她主動去找他和解時那樣。
“嗯?”他停下刀叉,等待着她開口。
“謝謝你。”她努力吞嚥了一下,“還有……對不起。”
她的聲音實在太輕了,董沂峰有點聽不清楚,迷惑地看着她。
“或許……那時候……我應該等你回來。”她終於說出了纏繞在心頭的話。這句話是幾天來反反覆覆浮沉在她腦海中的,也是她最感到懊悔和惋惜的地方。
那時候他們對她說:“別指望告訴董沂峰就能救你。這也是他本人的意思。”她很輕易地就相信了。因爲她知道,除了董家不可能有人能翻手成雲覆手成雨,也不可能有人會對她這樣不起眼的小人物提防留心。之後發生的事情都太突然了,慌亂得她根本無力去抗爭,也無從去思考。發給董沂峰的那條短信是她最後的希望,但在天亮之前,這最後一絲火苗也熄滅了。從此,她的生活就如同被捲入了巨大的惡浪,只能隨波逐流,毫無希望。這些年來,生活的壓力如此巨大,大得幾乎要將她瘦小的身板壓斷。她哪裡還有心思去猜測當初的陰謀究竟是怎麼回事?
如果她那時候沒有屈服,而是等着他回來的話,現實會不會不一樣呢?這樣的問題她也曾經問過很多次,但她不敢去想,因爲那個人說過“如果被我發現你還試圖跟董沂峰聯繫,得到的懲罰就不止現在這一點點了。你懂得的……”
足足有一分鐘,董沂峰像是石蠟般地沒有動彈。兩個人都陷入了回憶的泥沼,無法自拔。
“媽媽……”小暮芝突然怯生生地叫了一聲。敏感的她察覺到氣氛不對,以爲媽媽跟這位叔叔吵架了。
裴倩鳴這纔回過神來,進而意識到自己剛纔說了不該說的話。她陷入了一陣強烈的不安和惶恐。雖然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但如果那些人發現她和董沂峰又有了聯繫,曾經的暴風雨還會再次來臨嗎?
“呵呵,怎麼了?小芝,你看你,把蛋糕都吃到鼻子上了。”裴倩鳴開始顧左右而言他。
“裴倩鳴,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董沂峰目光幽黯地問道。
她勉強地擠出了一絲笑容,說:“沒什麼,我就是隨便發發感慨。上次你問我,是不是現在還認爲自己當初的決定是對的。我想,我也不知道。或許人生本來就是這麼回事,沒有什麼對或者錯,只有走到哪裡算哪裡。”
她難得說這麼多話,但很明顯,說得越多就是掩飾得越多。董沂峰若有所思地皺着眉頭,目光沉甸甸的,彷彿竭力想看穿眼前這個女人內心最深處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