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暮芝的腿一天天好起來了，已經可以下牀走動。裴倩鳴一邊陪着女兒，一邊複習着CPA，生活過得相當充實。唯一的不適就是每天必須跟董沂峰見一次面，有時候甚至是兩次。董沂峰一般早晨上班前會過來看一下，晚上下班後常常還會帶着晚飯或者宵夜來陪小暮芝一起吃。小暮芝一直說：“媽咪，董叔叔這是在追你呢。不過他太害羞了，一直不肯承認。”裴倩鳴心想，女兒有這樣的認知或許也是一件好事，至少現在還不宜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世。
這天晚上，董沂峰又買了一堆廣式點心給她們當宵夜。劉芳一邊吃着，一邊讚不絕口地說：“哎呀，董總真是細心，上次小芝多吃了一個麻蓉包，他今天都多買了一份呢。”
“你們不是也愛吃嗎？”董沂峰溫和地笑道。
裴倩鳴心裡微微地酸楚，他對待別人總是那麼和風細雨，淡定從容，只有在面對自己的時候，纔會像恨不得要吃掉她似地劍拔弩張。幾個人陪着小暮芝一塊兒玩了會兒飛行棋，終於到了睡覺的點。裴倩鳴幫女兒去洗漱了一下，出來卻看到董沂峰依舊坐在沙發上發呆。
“嗯，小芝要睡了。”裴倩鳴像是提醒似地說道。
董沂峰擡眼看了她一下，說：“嗯，一會我送你回去。”
聽到他要送自己，裴倩鳴的心跳立刻不正常了。她語無倫次地哄着小暮芝睡覺，終於連女兒都說：“媽媽你快回家吧，我要睡覺了。董叔叔，麻煩你把我媽媽安全送回家哦！”
董沂峰站了起來，衝小暮芝一樂，說：“好，保證完成你交代的任務。”
裴倩鳴磨磨蹭蹭地跟在董沂峰的身後，再次坐上了那輛深褐色的寶馬X7。其實從醫院到王榕家並不遠，開車也就15分鐘的路程。可是，一路上董沂峰專心開車一言不發，車廂內的空氣幾乎要凝固了。裴倩鳴覺得應該說點兒什麼緩解下氣氛，就信口說道：“呵，真沒想到你也會喜歡小孩子。我記得，你以前說過，將來不要孩子的。”
這是他們之間曾經爭論過的事情。董沂峰從小看盡了父母之間的爭吵、背叛和冷漠，而且他一直認爲正是他的出生導致了父母的決裂。所以，他覺得生孩子是非常不負責任的事，讓孩子活着受罪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讓他出生。在父母關係最糟糕的那幾年，他無數次希望自己從未來到過這個世界。他曾經對裴倩鳴說：“我不想要孩子，因爲有了孩子，咱們或許就會爲孩子爭吵，不再相愛了。”
可是，裴倩鳴卻說：“孩子是生命的延續，也是愛的延續。你就不希望我們的愛可以在孩子的身上一直延續下去嗎？”
董沂峰輕輕地搖了搖頭說：“你太天真了。這些不過是你美好的想象，等真的到了那一天，或許你就會後悔了。”
這些年來，董沂峰的這番話偶爾會在裴倩鳴的腦海中浮現。當年，她做出嫁給王博的決定時，亦是有出於這部分的考慮。既然她貿然決定生下孩子，那麼就絕不會拿這個孩子去做賭注，更不會以她作爲要挾。
“此一時彼一時。”董沂峰低聲地說道，“我是不喜歡孩子，也從來沒想過要孩子。但是，當一個活生生的親生女兒站在我的面前，難道我能拒絕嗎？血緣這個東西真是奇怪！我第一眼見到小芝的時候，就覺得她跟別的小孩不一樣……”
聽到他這麼說，裴倩鳴的心底漾出一絲甜滋滋的味道：“董沂峰，謝謝你能接受小芝。”
“怎麼？你原來以爲我不會認她，所以纔不告訴我的嗎？”他的語氣難得地柔和。
“嗯，有這方面的因素吧。”裴倩鳴支吾道。
董沂峰嘆了口氣，緩緩地說道：“你放心吧，就算哪一天你要去嫁給那個宋乾或者是別的什麼人，我都會好好待小芝的。總有一天，我會給她一個身份。”
——她已經很明確地跟他說過，她不會改嫁。可是，他卻依然說出了這樣的話，這隻能說明他從心底已經排斥她，希望能儘快擺脫她吧？
“身份？”裴倩鳴疑惑地問道。
“對。現在我還沒有辦法，但是等到合適的時間，我會告訴曉萌，請她接受小芝。”董沂峰說道。
裴倩鳴的心底愈發黯然了，原來給小芝身份就是讓她去當孟曉萌的繼女。那麼她呢？這個親生母親是他根本就不想要的，是他一意要推給其他男人的。
見她沉默不語，董沂峰指了指後座上的一疊資料，說：“後面有一些資料，是我託朋友搞來的內部模擬題，你可以拿去做一做。”
裴倩鳴連忙轉身去拿了過來，一邊翻一邊興奮起來，說：“哇，這些模擬題市面上都買不到的，你是怎麼弄到的？”
這個問題一問出口，裴倩鳴就覺得自己特傻。董沂峰已經說了是託朋友，估計應該是非常有路子的朋友吧。想到這裡她心裡又涌起了一點暖意，董沂峰還是在關心她，這些天她複習CPA的樣子一定被他看在眼裡了吧？
“峰峰。”她情不自禁地叫了他的暱稱，“謝謝你，我一定會好好努力，爭取一次性全部考過。”
“不用客氣。”董沂峰卻又變回了那張撲克臉，“裴倩鳴，或許這些天我在照顧小芝的同時，也做了一些可能讓你誤會的事。我想跟你說清楚，那不代表什麼，我不過是看在女兒的面子上……”
“夠了，董沂峰。你不用再說了。”裴倩鳴聲音顫抖，心再一次被他的話傷到了，“我知道，我沒有奢望，從來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