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照泉轉頭看向般雅夢，吃驚的發現，般雅夢的反應竟然像是已經知道了樊佳若會說這些話，已經失明的眼睛中露出了叫做回憶的情緒，語氣沒變，靜靜的陳述，“佳若，無論你怎麼想，我還是當年的話，我沒有害死你的孩子。你六個月就產下腹中的孩子，讓任何一個大夫置身我的位置，也是沒有任何辦法的。當年，我用般氏家族的秘藥勉強保住了你的孩子，但是我當時已經跟祥說過，這個孩子能活多久，我也沒有把握。醫者父母心，半個月之後孩子夭折的時候我也死很痛心的。佳若，我還以爲這些年你已經明白了。”
般雅夢的溫暖而又堅定地聲音似乎讓樊佳若恢復了神智，但是等般雅夢說到最後，卻更加瘋狂，神情煩亂而狂躁，語速極快的重複着，“住口！！住口！！住口！！不許你喊王爺的名字！！不許亂喊！！王爺怎麼可以爲了你這樣的一個當做工具使的家族的、卑微到一文不值的小人而放棄我這個堂堂兵部尚書家的女兒！！一定是你用你們家的什麼秘術迷惑了王爺！！你就是一個狐狸精！！”
聲嘶力竭的喊法讓許照泉有些招架不住，這真的是這麼長時間以來在人們面前看上去優雅端莊的成王妃麼？無怪乎王爺會對師父傾心難忘，而對她不冷不熱地晾了這麼多年了。
當年到底是什麼變故讓所有的人分崩離析，一個也沒能……得到幸福？
“照兒，你先去一邊等着吧，一會兒有事我再叫你。”般雅夢想說話但是又停住了，轉頭向着許照泉站着的方向淡淡吩咐道。
“師父……”許照泉看看般雅夢站着的臨近水邊的位置，再看看神情狂亂的樊佳若，露出不放心的神情，猶豫着不想離開。
“放心，以你的功夫就算我掉下去也不會有事的。趕緊過去吧。”般雅夢直到許照泉在想什麼，故意打趣到。
許照泉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師父……這不是鬧着玩兒的。”
“行了，你過去吧。”般雅夢不再跟他廢話，催促他離開。
還沒等許照泉走遠，就聽見樊佳若的冷笑，“哼，你的徒弟對你還真是言聽計從啊，竟然連自己師父的安危都不顧及。怎麼？你不會也是用你那狐媚的手段來教你的徒弟的吧？？”“教”的聲音明顯的怪異，其中的含義只要是有心的人都能聽得明吧。
許照泉聽了，氣血上涌，氣憤的握緊了拳頭，緊咬着牙關卻還是不能回頭衝樊佳若理論。
般雅夢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了過來，“佳若，記得我剛來都城的時候，最先認識的就是你。爲什麼到最後卻要爲了祥翻了臉？就因爲他是你選中的良人麼？”
“當然，而且不止是這樣！！奪夫之辱、殺子之恨，般雅夢我們早就不是在花架下盪鞦韆的小女孩兒了！！”提到幼年，樊佳若的態度並沒有多少軟化，反而有越來越硬的趨勢，聲音也是越來越冷酷，思緒卻是意外的清晰起來。
“是啊，我們早就不是隻知道盪鞦韆、想飛上天化作仙女的小女孩兒了。”般雅夢的聲音輕輕地，彷彿嘆息一般，其中
帶着讓人也覺得黯然的惆悵意味，
“我不想再聽你的那些悲天憫人的話，般雅夢，不管你怎麼裝作慈悲、良善，總也掩蓋不了你是個殺人兇手的本質！！是你毀了我和王爺之家最最重要的聯繫，是你毀了我所有的希望！！是你！是你！我這些年來所受的苦累都是拜你所賜！！”樊佳若的語氣狠厲、冷酷，完全沒有將般雅夢關於過去的解釋聽到耳朵裡。
“你這些年的苦？”般雅夢用着奇異的音調重複着。想着許照泉前一陣子曾經告訴過她的那些話，心裡漸漸瞭然。心中的愧疚也是漸漸深了，當年的事情雖然是無意爲之，但是奪走了她當時所有的希望是事實。將祥的注意從她的身上引導了自己的身上雖然是無意的，但是他們的確是在濃情蜜意的時候忘記了身邊還有一個用苦澀的眼神默默旁觀的女子，而且還是個身懷六甲的孕婦。她當時承受了多大的傷害，真的是無法估量的。這麼想來，她六個月流產從此落下病根，跟自己還是有很大關係的。
“我知道說什麼都沒有用了，但是我還是要說，佳若，對不住，這些年來，真的對不住。”般雅夢心中一幕幕的閃過小時候的事情還有離開成王府與啞僕伕婦還有照兒、顏兒一起生活在藥仙谷的日子，相比之下，樊佳若受到的煎熬更加多吧。明明想避開，卻爲了家族的利益不能避開，有心彌補她與祥的關係，卻因爲中間夾着一個失蹤許久的自己，也變成了無望的事情。而這些事情，她不能跟任何人說起，無怪乎照兒說成王妃的脾氣其實不好。
許照泉雖然儘量走得遠了，但是以他的武功還是能夠非常清晰地聽見般雅夢說的話，不由得咬緊了牙關，心中悲憤的想着，師父只是一心安慰這個心中只有恨意的成王妃，完全想不起自己曾經受過的罪。樊佳若，成王爺沒有把你休了已經是一件大功德了！！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師父纔是值得娶回家中、值得呵護的人！！
許照泉晃神之間，已經錯過了樊佳若的回答，只聽見樊佳若的最後一句話，“不管你說多少，我都會很你到底！！你永遠都是我樊佳若醉不可原諒的人！！”
“佳若，你非要靠恨我才能活下去麼？”沉默良久，般雅夢突然開口轉了話題，淡淡的問話卻是直插心臟，讓樊佳若僵立在當場。
“你胡說！！胡說！！”樊佳若似乎想不出任何辯白只是這樣無力的開口。
“這些年我們三個人活得都不輕鬆，我們三個人沒有一個能得到好的結果。而你，是三個人之中最難熬的人了。”般雅夢眼睛看着遠處，依然是如嘆息一般的聲音在空氣中漸漸暈開。
而樊佳若卻似受到猛烈地撞擊一般，白着臉踉蹌着往後退了一步，“你胡說！！我乃成王府唯一的女主人，也是成王府唯一的女眷，怎麼會過得很苦？？你這是在嫉妒！！”
“佳若，我不是傻子。如果你真是在心裡怨恨着我，那麼顏兒來着成王府這麼久，你早就明裡暗裡用了很多招數來對付她了。她涉世未深，以你的道行想要對付她，簡直是易如反掌，但是
你沒有。佳若，從那時起，我就知道，其實你已經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佳若，我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我不知道你現在是什麼模樣，但是我卻是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的。而過一陣子的模樣更會是慘不忍睹。如果我真的有什麼該受罰的，老天爺也早已經替你罰過我了。”般雅夢似乎是想要把最後的話都一氣兒說完，也不爲樊佳若那傲慢的語氣生氣，而是慢慢的繼續陳述。
“哼，你不要以爲我有多善良，從你女兒出現的那天起，我就一直想着怎麼報復她，讓她也嚐嚐當年我的滋味，但是她一直沒有被指婚，而且皇上和王爺用盡了各種方法保她平安，我之所以沒有下手不過是爲了保證樊家的安危。跟我恨不恨你沒有半點兒關係。在我心裡，你仍然是那個奪走了我的幸福和希望的人！！你只能站在我的對立面！！”樊佳若並沒有因爲般雅夢的話而心軟，語氣仍是僵硬而疏遠。
般雅夢的聲音如同春日的微風，輕輕拂過樊佳若的心口，“我所剩下的日子也已經不多了，如果你心中還有什麼未消的怨氣今天就一氣兒發出來吧。”
“所剩的日子不多？你這是什麼意思？？”樊佳若顫顫的接過話頭，有些不知所措地問。
“這是所有般氏家族女兒的命運，逃不掉的宿命。十五歲的時候會死去。如果有幸不死，那麼三十歲就會是一切的終結。還有不到半年的時間……”般雅夢低語，聲音中沒有一絲即將面對死亡的恐懼。
“就像你的女兒一樣？？”樊佳若的聲音卻是顫顫的，想起了她的孩子死去時她自己那撕心裂肺的感覺。
“是的，就像我的顏兒一樣。我的顏兒是我最重要的寶貝，不過幸好，我會在她死去之前離開人世，要不然我也要承受你當年撕心裂肺的痛處了。”般雅夢點點頭，黯然的臉上露出一絲絲帶着悲傷的喜氣。
“你還是不要笑了。”樊佳若皺皺眉頭，心裡的怨氣有一些些消散了，往後退了一步，看着滿荷塘的枯荷，不再開口。她真的不知道現在她能說些什麼。
“解藥就要配置好了。過兩天，祥應該就能醒過來了。不過，佳若，現在由你來選擇，是現在就讓祥吃下去，還是等半個月之後讓祥吃下去。”
“半個月之後？半個月之後，王爺的身體豈不是已經完全僵硬，到時候就算吃下去還能有什麼效果！！你說這話，還真是有夠虛僞的！！”樊佳若皺皺眉頭，眼中的目光中顯露出“你騙不了我的”含義。
“你儘管選擇就好了。我只要敢說這個時間，就有把握在半個月之內祥不會出現任何問題。”般雅夢的聲音柔柔的，帶着讓人不由自主去相信她的自信。
“現在吃如何？半個月之後吃又如何？”樊佳若對她的戒心仍是沒有放下，繼續問道。
“現在吃下，三天之後醒來，我能與祥見一面，並且在死之前與他在一起生活一段時間。但是，半個月之後吃，我們就沒有見面的機會了。讓不讓我們見面，這個選擇在於你。”般雅夢的聲音坦坦蕩蕩，說出了自己所有的打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