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身深藍的休閒登山服,一個大小適中的雙肩揹包,腳上穿着黑色的旅遊鞋,看起來乾淨利索,安安靜靜地直立着,像一棵青蔥挺拔的小白楊,即使和林鑫他們公司的那些職場精英們比肩而立,絲毫也不遜色。他看見我從林鑫的車上下來,抿着嘴角向我們青澀、靦腆地微笑,顛顛地跑過來,順手接過我手中的揹包。他的動作自然流暢,不見半分異常,彷彿是理所當然一般。
現在難得有像喬羽這樣尊老愛幼的孩子,我也不矯情,就聽憑他拎上我的揹包和水杯,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殷勤。林鑫對喬羽的狗腿行爲恍如未見,似乎很樂意有個小鮮肉在他姐姐身邊鞍前馬後地侍候。
喬羽瞅準大巴車上中間靠窗的位置,眼疾手快佔據了有利地形,小心翼翼地安頓我坐下,不折不扣一副小跟班的樣子。
“喬羽,你照顧好我姐姐呀!”林鑫大大咧咧地吩咐了喬羽一句,就將我拋之腦後,忘乎所以地和他的同事們胡天海地神侃。
喬羽老老實實地“嗯”一聲,就忙不迭地放行李,拉開椅背,悉心地調整着座位的高度和空間距離,盡力讓我坐的舒適。
我看這孩子馬不停蹄地忙碌,額頭都沁出細密的汗液,感到十分不好意思,就心疼地遞給他一瓶礦泉水,“你不用忙了,也坐下來休息吧!你也累了吧?”
“我也沒做什麼,不要緊!”喬羽垂着頭接了水,耳根微微發紅,答非所問說了一句話,“林姐,你今天看起來真漂亮!”
這孩子,估計從來沒有說過假話,這會兒違心地飄揚了我一句,自己都難爲情地臉紅了。我有自知之明,作爲一個小男孩的媽媽,漂亮是談不上了,只是我今天穿了一套橙色的運動裝,看起來年輕活潑了不少,有那麼一點半老徐娘的韻味兒。
不過,我也不怪他哄騙我,他無非是想找個話題和我嘮嘮嗑,可惜笨笨巴巴,又沒有與女孩子,特別是我這種半老徐娘交談的經驗,只好急中生智說點女人們愛聽的話來逗我開心了。
“漂亮嗎?我怎麼不知道呢?”我饒有興趣地調侃喬羽,揚着下巴狡黠地低笑。
喬羽澄澈明亮的眼睛在鏡片後面飛快地眨動着,神情越發不知所措了。我看着極端不自在的喬羽,有些不忍心再逗這個純良的孩子了。我禁不住有些遷怒於林鑫,他幹嘛要自以爲然地多事,邀請喬羽來陪我這個寡淡的失婚婦女,戰戰兢兢受這份洋罪呢?
哼,肯定是林鑫既想假惺惺地邀我出來散心,又不肯花時間好好陪我,所以找了他的小學弟來服侍我,他好當一個甩手掌櫃安安逸逸地去撩撥他的女同事。
林鑫在我眼裡是不起眼的小蘿蔔頭,可看現場這個情形,他在公司裡行情還是不錯的,一衆美眉對他趨之如騖,衆星捧月般地圍着他打轉,更有膽大的對他搔首弄姿、拋眉弄眼。
林鑫也老大不小了,我也正在爲他的終身大事揪心,當然不會壞他
的好事,巴不得他今兒能穩坐釣魚臺,給我勾搭個弟媳婦回家。算了,我現在也懶得和他計較了,回去了再找他算賬。
我本身性子就清冷,不是那種隨便逮着一個人就能夠聒噪地與他說長道短的,特別是感情生活的幾經波折,越發讓我的性情修煉的淡定涼薄。我在人多時候還是喜歡當一隻鴕鳥,自認爲與人交往,保持一點若有若無的神秘感才足夠安全。俗話說,君子之交淡如水,距離纔會產生美。
所以,同初次見面的人,我是不可能做到自來熟地親熱,遊刃有餘地和他們虛與委蛇。旅途漫漫,小憩一下是最好了。我這樣想着,就和車上的美女帥哥們打過招呼之後,不由自主地倚靠在椅背上,開始堂而皇之地假寐了。
“林姐,小心睡感冒了!”喬羽站起來欲脫自己的外套,打算替我蓋上。
“不用,我只是眯一會兒,不會真的睡着!”我輕輕搖了搖頭,制止了他的進一步舉動,“你也快坐好,小心摔倒了!”
大巴車在羊腸山道上行使,顛簸的厲害,人在車上站不穩的話,很有可能被甩到過道上。
我們今天的目的地在莫愁湖邊,一行人會在這裡野炊和露營。我們舟車勞頓到達的時候,已經接近午時了,大家飢腸轆轆,先要生火做飯解決溫飽問題。衆人分工明確,各負其責,我和喬羽被安排去撿柴火。
喬羽領命之後,二話沒說,帶着我就出發上山。沙沙沙,一路走着,山路彎彎,草長鶯飛。我看着前面一路走着的喬羽,覺得自己的行爲很有些驚悚,我的陽陽受了那樣重的傷,我不呆在他的身邊盡一個做母親的職責,卻跑來這深山老林陪一大羣半大孩子們放浪形骸,這算不算一種罪過?
自己明明不是水性楊花之流,可是看着前面喬羽晃動的健碩的背影,修長的雙腿,我的心裡禁不住跳了又跳。難道我是缺少了男人的滋潤嗎?我居然對一個半大孩子想入非非!我思慮及此,驀然被自己嚇了一跳。天氣太熱,喬羽的外套早已脫掉,他穿着黑色的貼身T恤,健壯的肌肉側漏在外面,波山涉水地攀援,矯健敏捷像一隻靈猴。
我再看看自己,不禁有些沮喪,運動鞋倒是鬆緊適度,可是我天生運動細胞過少,前進一步然後退兩步,總是踉踉蹌蹌跟不上他的腳步。舒適的運動服雖然寬鬆,遮掩不了我婀娜傲人的身材,但是就是經常被荊棘勾住,樣子十分狼狽。
“林姐,你慢點!”
喬羽像長了後眼一樣,回身欲牽我的手,大約覺得自己過於造次,又怔愣了片刻,幾經躊躇之後,還是怯怯地抓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稚嫩清秀,但十分有力,而且由於出汗,掌心濡-溼。他牽着我的手小心翼翼探路,只有微微顫抖的手臂,泄露了他緊張的心情。
我的心裡就像敲起了一面小鼓,從心口向下震動,經過肚臍到了小腹,暖暖的,突然間這股暖流又折返回來,衝撞得芳心劇烈地顫抖。
這真是一個別扭可愛的孩子,多年以後,我仍然不能忘懷這個男孩子
小心試探地牽住我的手,這樣溫暖用心地呵護着我!
我們撿了柴火下來時,林鑫他們已經用石頭壘起來一個竈臺,周圍的雜草也已經整理好,乾乾淨淨的。我們到附近的莫愁湖洗菜,淺淺的水,透明清澈,沒有落葉雜草。看來,這裡是很多情侶慣常露營的聖地。
喬羽歡快地哼着歌,幫着林鑫熟練地生好了火,把帶來的純淨水倒進鍋裡,水開始在鍋裡汩汩地冒泡,逐漸沸騰起來。
“在野外水潭打水,一定要注意水裡有沒有落葉雜草,水質是否渾濁”,我的腦海裡突然冒出這種野外生存的常識,彷彿有誰這樣教過我。
哦,好像是張清對我說過的話。張清從來沒有帶我在野外郊遊過,但他經常會給我講述一些他們野外生存訓練中的故事。他每次講述的時候,我總是眼睛睜的大大的,一臉的羨慕嫉妒,張清就會信口開河地許諾,將來一定帶我體驗一次野外露營的刺激。
可是迄今爲止,他都還沒有兌現他的承諾,如今咱倆已經分崩離析了,這個諾言他以後愈發不可能實現了。
我不禁有些黯然神傷,不知陽陽他們父子倆此刻在幹啥?
“媽媽,你今天怎麼沒來看我?”我兒子真的是我肚子裡的蛔蟲,我心裡正念叨着他呢,他立馬就打來電話興師問罪。
“陽陽——”我汗顏,在電話裡支支吾吾,“噢……媽媽今天沒有時間……”
我有點不好意思對陽陽講實話,我昨晚去探望他時,也沒有告訴他我今天郊遊露宿的事情。
“我不管你啦,反正限你半個小時之內來見我!”陽陽-根本不聽我的解釋,在電話裡傲嬌地頤指氣使,“這樣,我纔會原諒你!”
“媽媽不在城裡,趕不回來!”我誠惶誠恐,低聲下氣地向陽陽說好話。
“媽媽說不在城裡!”陽陽小聲地嘀嘀咕咕,可想而知他在向誰彙報,一定是張清支着耳朵在旁邊偷聽。
原來他是張清的車前小卒,傻乎乎地被他老爸當-槍-使用,專門替他老爸來探聽情報的。
“你在哪裡?”電話很快轉到張清手中,他在那端陰惻惻地問我,我通過電流似乎都能察覺到他的戾氣。
“在莫愁湖啦!”
“你和誰一起?”
“和林鑫他們單位的同事!”
我不知出於什麼居心,並沒有說出喬羽的名字。雖然我不認爲張清還有干涉我與誰交往的權利,但我不想憑空生事,善意隱瞞一下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什麼時候回來?”張清明顯鬆了一口氣,說話的口吻也正常了許多。
這人是不是管的太寬了,我心裡頗不耐煩,語氣就不太好,“要你管!”
“你早點回來看陽陽,你很想你!你不來,他不太聽話!”
“爸爸,我明明很聽話的!我看是你想媽媽吧,你老是讓我給媽媽打電話!”
陽陽到底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因爲不滿張清冤枉他,三言兩語就將他老爸出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