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姐,你送花過來了,我來幫你!”好巧不巧的,我剛剛跳下車,吭哧吭哧地將花盆往下面搬,居然遇到了好久不見的陳晗瀟。他不是隨張清出差了嗎?難道早就回來了?
陳晗瀟熱情異常,狗腿地接過我的陶瓷花盤小心輕微朝地上放,還沒大沒小地責怪我幾句,“女人怎麼能幹這麼重的活呢?這都是爺們乾的事!”
這小夥子在S城的時候沉默寡言的,呆在張清身邊從不多嘴多舌,像個悶嘴葫蘆。如今他隨張清到了江城,大約是受到了大城市快節奏生活的薰染,人變得奔放活潑了不少,話也無形中多了幾倍。
“不用了,你去忙吧。”我下意識地將花盆往自己懷裡一縮,避開陳晗瀟伸過來的手臂,“你正在上班呢,影響不好!”
陳晗瀟着裝整齊規範,一看就是警界精英,要是委屈他做我花店的一個小小的搬運工,實在是大材小用了;再說又堂而皇之在大門口,如果不小心讓他的上司撞見,也影響他的前途。
“這是誰呀?”阿嬌也從車上跳下來,捧着一個花鉢輕輕碰了碰我的肩膀,咬着脣型低聲問道。
“嗯……他嘛,他是張清的小跟班!”我本能地想到了喬羽那天對鼕鼕的稱呼,覺得用這個詞來介紹陳晗瀟似乎恰如其分。他從s城到江城,一直緊緊跟隨張清,這樣形容他再貼切不過。
“哦——”阿嬌拖了一個長長的尾音,臉上浮現不明意味的笑意。
“這是張清上班的地方……”
“我知道……我知道……”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阿嬌就在半路上將我攔截了,還擺出一副洞察一切的模樣。她知道個頭哇!我的意思是說,江城就是再大也只有8千多平方公里,不到2千萬人口,我和張清哪怕已經徹底地分道揚鑣,可是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就免不了擡頭不見低頭見,就算是在這兒遇到也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我就說不允許她跟來做攪屎棍,可她一聽是給張清的單位送貨,立馬就蠢蠢欲動,典型的螞蟥聽不得水響,非要跟來湊熱鬧。我一想,要是不給她找點事做,她孤零零一個人又要傷春悲秋胡思亂想了,就心慈手軟將她帶出來透透氣,也算沒有辜負我的馬列老師蕭哥的重託。
在來之前,我就曾反覆告誡她,要安分守己,不可輕舉妄動,她當時頭點的像小雞啄米,可我的心還是懸着放不下來。她的定力有時候連三歲多的陽陽都不如,骨子裡是一個不肯消停的主兒,無風都要掀起三丈浪。說老實話,我有點擔心她在張清上班的地方給我捅婁子。她一直認爲張清夠渣的,欺騙玩弄了我的感情,總想找個機會替我報仇雪恨。
我感激她這份爲朋友兩肋插刀的姐妹情誼,但並不希望舊事重提或者節外生枝。既然老天安排我和張清這樣開始和結束,自然就有它的道理,也許這一切就是最好的安排,我應
該坦然接受,勇敢地將那晦暗的一頁徹底翻過去。
我記得佛陀釋迦牟尼說過相似的話:無論你遇見誰,他都是你生命裡該出現的人,絕非偶然,他一定會教會你一些什麼。
張清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刻出現,最初對我施以援手,我想他是真心想要幫助我的,至於後來關係漸漸演變,他也是毫不掩飾地將他對我的態度和感情明示於我了。我之所以那麼痛苦,痛苦得難以自制,只是因爲我起了貪念,奢望不僅要得到他的人,還想得到他的心而已。他並沒有欺騙我,是我不小心陷入了他漫不經心編織的那張虛幻的情網裡了。
“你可不要胡來!聽到了沒有?”我用胳膊肘拐了拐她,再一次給她敲警鐘。
已經結束的,就已經結束了,再也不要事後糾纏,這隻會讓對方更加厭惡。
泰戈爾曾說過:你今天所受的苦,吃的虧,擔的責,扛的罪,忍的痛,到最後都會變成光,照亮你的路。我想我如今所有的支離破碎,都是爲了將來來之不易的圓滿。我應該感恩自己在有生之年曾經遭遇過張清,他讓我得到鳳凰涅槃般的蛻變,所以我今天才能變得如此堅強和從容。
“知道啦!你還要重複幾遍?我又不是小孩子!”我的喋喋不休終於讓阿嬌膩味了,她不滿地剜了我一眼,搬起一盆花就急衝衝地往大廳內闖,動靜過大險些撞了我一個趔趄。
“誒誒誒,你們幹什麼?難道這公安廳就是個菜園子門,是你們想進來就進來的!”阿嬌半隻腳都還沒有邁進去,一聲嬌喝突兀地響起,沈梓安不曉得打哪兒冒出來,頤指氣使地攔住了她。
沈梓安驕傲地挺着她那豐滿的胸部,從大廳內緩步走出,與生俱來的優越感讓她把頭顱昂得高高的。長長的頭髮盤在頭頂,剛好帽子可以遮住,一身藏青的警-服遮掩不住她曼妙的身姿,她的額角朝天,根本沒有將我和阿嬌放在眼裡。
我們早上出門的確沒有看黃曆,看來今日不宜出行,一出門就遇到了鬼。我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好運氣,早知自己火氣這麼旺,我應該去買張彩票試試,說不定可以中個千萬大獎,那就阿彌陀佛了。我就每天睡到自然醒,看看書,曬曬太陽,遛遛狗,天南海北去觀光賞景,我哪裡還用得着在這裡揮汗如雨,且遭人輕賤。
“你是誰?難道你沒看見我們在幹活嗎?”阿嬌語氣不善地反問了一句,依然腳步不停地往裡走。她可是搬着一個笨重的陶瓷花盆呢,可沒有閒情逸致與沈梓安杵在大門口鬥嘴嘮嗑。
阿嬌也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角兒,她估計早就看沈梓安趾高氣揚的拽樣子不順眼了,可是我的諄諄教導在先,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所以才一再忍着吧。
“沈梓安,你是吃錯藥了吧?你發的哪門子火?沒看見林姐來給我們單位送植物盆景嗎?”陳晗瀟急急忙忙奔過去,阻止沈梓安發飆。
沈梓安這時候彷彿才恍然發現我的存在,她居高臨下地掃視了幾眼,躲避瘟疫似的退後幾步,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驅趕道,“快走!快走!髒死了!”
她說完之後還嫌不夠,又用手在鼻子下面扇了幾扇,好像我和阿嬌是帶着病毒的細菌,我們的到來將大廳的空氣也污染了一般。
“切,德行!有什麼了不起的!”阿嬌最受不得這樣的憋屈,放下花盆就要撇過去與她理論一番,我不動聲色地朝她擺擺頭,示意她算了。
何必與這種人一般見識呢!這樣跳出來與她脣槍舌戰一番,反而降低了我們自己的水準。職業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我用自己的勞動和智慧養活自己,只要我的內心是高貴的,我並不覺得自己比有些人差多少。
“行了,大家都少說兩句!”後勤處的負責人這會兒才露面,不怒自威地制止矛盾進一步升級,“小沈,上班時間,你該幹什麼就去幹什麼!林老闆,你隨我來!”
“林姐,你隨我來吧!”陳晗瀟神神秘秘地向我招手,然後嬉皮笑臉地央求負責人,“你就帶這位姐姐去佈置別處吧!”
我滿腹狐疑隨着陳晗瀟上了三樓,還沒有等我弄明白是咋回事,就稀裡糊塗被他猛地推進一扇門內。我還在懵懵懂懂之際,他在外面“啪嗒”一聲就鎖上了門,丟下我傻裡吧唧呆在屋子裡發愣。
“小楓,你來了!”一句似曾相識的叫聲將我驚醒,我這才緩過神來,眼睛逐漸適應了室內的光線,看清了站在屋內的人是將近半個月未見面的張清。
此時的張清收斂起素日的笑容,獨自一個人靜靜地靠窗而立,英俊的側臉掩映在光影之中,那種表情反倒讓我不太習慣。他偶爾擡起手來吸一口煙,稍後淡淡的白煙徐徐從他的鼻間逸出,指間閃爍的火星映照着他的眼睛明明滅滅。他聽到動靜擡起頭,直起身子對着我,煙卻沒有滅,於是那繚繞的煙霧縹緲地在他的指間纏繞,然後上升飄散。
這是我們重逢以來,我第三次見他抽菸。雖然絕大多數男人煙酒不忌,但他和我一起生活了將近一年多,那段時間他從沒有在我面前吞雲吐霧,手指、衣領上永遠都是乾乾淨淨的氣息。
可是幾年不見,他抽菸的姿勢卻已經那麼熟練了。原來時間真的會改變一切,許多東西不知不覺中都不復存在,再也找不到當初的模樣。
“你快把花盆放下來!”張清很快將手中沒有燃盡的菸蒂在菸缸裡摁滅,健步走到我的身邊接過我手中的陶瓷花盆,輕輕擱在寬大的辦公桌上。
“你怎麼在這兒?”我呆頭呆腦地杵在門口,問了一句傻乎乎的話。
“傻瓜!”張清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淺弧,眉宇之間盪漾着滿滿的喜悅。他曲起食指在我的腦門上彈了一下,低低地笑着,“這是我的辦公室!我當然要在這兒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