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驚濤院的下人去尋浮舟取兵書的時候,姬陵川就端坐在那裡,他目光雖然看的是別處,但宋意歡卻有一種被他鎖定的感覺。
就像是被猛獸鎖定的獵物,任憑她怎麼掙扎也逃脫不開,只有待宰的命運。
她心底其實也有些無奈,如果可以,她並不想招惹姬陵川。
可老天就是這麼不長眼,讓寧親王妃偏偏今日找了她和弟弟過來說話,偏偏姬陵川又出現在了寧親王妃這裡。
不一會兒,浮舟抱了幾本兵書疾步趕到松鶴院,氣喘吁吁交到姬陵川手中:“世子,屬下將您書房裡的經書取來了。”
姬陵川修長而寬大的手掌從中抽出一本《君子謀策》,朝宋意歡遞去。
“這是前朝一位將領親手所寫的兵書,在這世上僅只有一本。當心些,別弄損了。”
宋意歡小心翼翼將那兵書接過,耳畔傳來姬陵川那淡漠的話語:
“宋意歡,我給你一盞茶的時間,將第二十八頁至三十八頁的內容全部都給背下來。若你能一字不差背出來,我纔信你當真是過目不忘。如若不然,我會以你欺騙寧親王妃的名義,將你逐出府去,再不許踏進寧親王府一步。”
寧親王妃喝茶的手頓了頓,意外地看向姬陵川。
她這纔回味過來,自家兒子似乎對定安侯的這位庶女有成見?
宋意歡聽到姬陵川的話,握著書冊的手下意識收緊。
一盞茶,十頁的內容,這不是明晃晃的爲難又是什麼?
手邊的茶杯被人注滿水,姬陵川目光掃過少女緊繃的脣角,輕輕敲擊手邊的杯沿,薄脣輕啓:“開始吧。”
十頁就十頁,她宋意歡偏偏就是個不服輸的性子,她賭得起!
宋意歡閉上眼,再睜開時,鹿兒眼黑白分明,只剩下了專注。她翻開手中兵書的第二十八頁,凝神看了起來。
宋意軒縮在寧親王妃懷中,看了看姬陵川,又看了看自家姐姐,臉上滿是擔憂。
一時間,松鶴院內陷入了寂靜中,只有書冊時而被翻動的聲音。
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宋意歡身上,她身姿娉婷嫋娜,螓首蛾眉,坐在那裡翻閱着手中的書冊,美好得像是一幅畫。
她只有一盞茶的功夫,但她的動作卻看不出急躁,讓人看出胸有成竹的意味。
姬陵川微微眯起眼,不可否認的,他內心竟隱隱產生了幾分期待。
手中的茶湯已經快要見底,姬陵川正要出聲提醒,對面的宋意歡就擡起了頭,將手中的書冊遞了回去,說道:“自第二十八頁至三十八頁,我已看好了。”
寧親王妃忙道:“快快,將那兵書拿來,讓我瞧瞧。”
姬陵川雙眸緊鎖着她,道:“那便開始背吧。”
所有人都看向了站在前方的宋意歡。
宋意軒更是下意識屏住了呼吸,悄悄握緊了寧親王妃的衣袖。
他是個敏感的孩子,他能感受得到姬陵川對宋意歡的爲難,心中不免爲姐姐擔憂起來。
只見對面的宋意歡短短思考了一瞬,便開口背了起來:
“夫將者,國之命也。將能制勝,則國家安定……”
姬陵川沉下心來極爲認真地聽着,越聽,內心的驚訝就越來越明顯。
這本兵書他翻過數次,書中內容早已倒背如流,正是如此,他才知道,她背的分毫不差!
這本兵書世上僅有一本,她絕不可能提前看過,那麼只能證明她果然與母妃所說,有着過目不忘的本領。
本來以爲她是刻意爲之,發現一切與自己所想不同,姬陵川下意識攥了攥掌心。
“……敵攻其外,民盜其內,是謂必潰。”
宋意歡唸完最後一句,她擡起頭來看向姬陵川,鹿兒眼黑白分明,其中沒有勾人的情意,而是坦蕩。
她的背,則是挺得筆直,透出幾分傲骨。
“世子,意歡已將書上第二十八頁至三十八頁的內容全部背出,不知可有背錯一字?”她脣角微揚,出聲問道。
不等姬陵川回答,寧親王妃在一旁道:“沒錯沒錯,我按著書上仔細辨認過了。歡丫頭唸的是分毫不差,一個字都沒有背錯的。川兒,這下你還想把人趕出府去麼?”
寧親王妃脣角噙著笑,戲謔地看着姬陵川,大有看他笑話的意思,宋意軒也一臉緊張看着姬陵川,忐忑不安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姬陵川忽然覺得自己剛纔說的那番話是在給自己挖坑。
宋意歡證明了自己可以過目不忘,他便也失去了將她從身邊驅離的機會。
若他堅持要她走,反倒顯得他斤斤計較,步步緊逼了。
“方纔是我誤會了你,我向你道歉。”他看向宋意歡,沉聲道:“你們可以繼續留下。”
“這就對了。都是一家人,何須搞得如此僵持?”寧親王妃笑了起來。
一家人?只怕,姬陵川心中並不認爲他們是一家人。
宋意歡這麼想着,朝姬陵川看去,果不其然對上了男人銳利而又冰冷的雙眸。
在心中輕嘆一聲,恰好看到宋意軒偷偷打了個呵欠,宋意歡順勢道:
“今日已在王妃這裡叨擾了許久,時日不早了,意歡便不打擾王妃歇息養神了。”
寧親王妃也看到了宋意軒私底下偷偷的動作,她放開了手,捏了捏宋意軒臉上剛剛長出來的肉,總算放了姐弟二人離去。
在兩人走遠後,姬陵川看向手握佛珠的寧親王妃,沉聲問道:“母妃今日爲何心血來潮想見他們二人?”
寧親王妃撥弄着手中的佛珠,語氣沒了方纔的熱絡:“在府裡住了那麼久,總得知道他們姐弟二人心中是如何想的。若是留下來是另有目的,自然要趁早送走,寧親王府不會平白無故養著兩個閒人。”
“不過如今看來,他們二人倒也還算規矩。”
規矩?姬陵川脣角嘲諷地扯了扯。
她若是規矩,又怎會在攬芳園裡說那些話?
察覺到姬陵川仍舊板正的坐在那裡,臉色始終沉着,寧親王妃明顯察覺出他有話想說,道:
“你有什麼話,直說就是。同我還這般遮遮掩掩的?”
姬陵川擡眼看向她,道:“今日進宮,太后娘娘提起了我與世子妃的這樁婚事。兒子此時才知,原來是母妃託了太后娘娘相看後,纔有了這道賜婚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