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父女兩個簽了三張大單子,心中喜悅,一面答應工匠夥計們,這三筆訂單交貨之後就將那一成工錢給他們,極力安撫工匠夥計們的情緒,使他們安心在東記做工,一面抓緊時間從清泉坡採購木材,並且與祝仲連商量,虛報賬目,在單據上面多寫了木材的數量,多付的二百兩銀子,自然是打算給祝仲連,來抵消欠條上那五百兩銀子的。
從祝仲連口中得知這一消息之後,葉紫靈本打算當即就將祝仲連這邊掌握的證據呈給林老爺,可又擔心,林老爺不相信,反倒懷疑自己串通祝仲連做了假賬陷害張家,所以暫時忍耐着沒有發作,而是與祝仲連商議好了運送木材的日子,等到那一天再做文章。
這一天剛好是月底,葉紫靈來到林府,例行向林老爺彙報本月盤點的情況。
林老爺可能是因爲身體逐漸痊癒的緣故,看上去心情不錯,聽了葉紫靈的彙報頻頻點頭,並不住地誇獎她經營有方,將原本三家店鋪裡面最不起眼的南記打理得有聲有色,反倒弄得葉紫靈滿心疑惑,心說今天的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那天還對自己橫眉冷對的林老爺,怎麼忽然對自己大加讚許了呢
果然,這些誇讚只是前奏,林老爺話鋒一轉,忽然問道:“聽說前一陣子東記有很多工匠和夥計都辭工去了南記,他們在南記有沒有用心做事啊”
葉紫靈心中一凜,心想這算不算是林老爺替張家在向自己興師問罪,責備自己挖了東記的牆角
於是笑道:“老爺,前一陣子,東記是有幾名工匠和夥計來到南記,請求在南記做工,我想着,若是拒絕了他們,就等於將他們攆出了慶盛昌,以後若是再想請他們回來,恐怕就難了。而我已經離開了東記,之前與張小姐又有些小誤會,所以也不好開口詢問那些工匠和夥計爲什麼要離開東記來到南記。於是就想着先讓他們在南記幹着,萬一哪一天,他們又想回東記,再回去也不遲。如今那些工匠和夥計在南記幹得不錯,爲南記出了不少的力呢。”
林老爺點點頭:“你這樣做也極是妥當的。不過如今東記接了好幾筆大訂單,我擔心他們的人手不夠。”
葉紫靈心想,果然張家藉此做文章在林老爺面前告狀了。
於是依舊微笑着說:“老爺,原先東記那幾位工匠和夥計,都是自己要求去南記的,如今我攆他們回去也不大合適。不過,東記人手的確似有些緊張,這樣好了,我可以讓原先南記的一些工匠和夥計去東記那邊幫幫忙,但是不用東記過去的人,這樣,既能緩解東記人手緊張的情況,也可以讓南記的人在東記歷練歷練,豈不是一舉兩得”
林老爺沉吟片刻,點頭同意:“這倒也使得。這樣吧,後天,東記從清泉坡運送木材過來,剛好你帶南記的人過去給他們幫忙搬運木材。就是不知道,南記那邊,是否能抽得出人來。”
“沒問題。”林老爺這個提議正中葉紫靈下懷,哪裡有不答應的道理,“那麼,後天卯時三刻,我帶人在東記那邊等候。”
兩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這天卯時三刻,葉紫靈帶了南記的二十名工匠,如約來到東記作坊,準備給張家父女幫忙。本來張清芷聽林老爺說了這件事,極力反對南記來幫忙,可林老爺說,你不是一直都喊着東記人少嗎而且還說東記很多人辭工,都是葉紫靈在挖牆腳,那麼,現在不管怎麼樣,人家葉紫靈主動提出來給你們幫忙,也是主動和解的意思,你怎麼反倒不樂意了呢於是林老爺露出了不悅的神色,張清芷不敢再多說什麼,只是祈禱佛祖菩薩保佑她和父親,不要被葉紫靈發現什麼。
穆向東瞅了個空子跑到葉紫靈跟前,悄聲問道:“若是老爺不來,咱們這齣戲怎麼唱”
因爲林老爺這時候還沒有絲毫大駕光臨的跡象。
葉紫靈笑道:“不急,老爺一定會來的,他若是不來,怎麼能知道我今天是真心幫助他的表弟和表侄女兒,還是虛情假意故意來壞事的。”
穆向東又想說什麼,忽聽得門外一陣嚷嚷:“老爺來了”
葉紫靈對穆向東說:“穆大哥,你先趕緊進去吧,免得被人發現了。”
穆向東答應一聲走了。
果然張清芷已經起了疑心:“你去南記的人那裡做什麼”
穆向東假裝氣憤地說:“我叫他們把大門讓開一點,一會兒清泉坡的馬車要進來的,可他們居然不聽我的,真是氣死我了”
張清芷冷哼了一聲:“葉紫靈帶的那些人,都和她一樣沒有禮貌。算了,不用理睬他們,等會兒木材一到,他們自然會讓開的。”
林老爺被方正天攙扶着下了馬車,葉紫靈和張清芷同時上前問候。
林老爺擡頭看了看天,問道:“清泉坡的木材還沒有運來嗎”
張清芷說:“快來了。”
林老爺又看向葉紫靈:“紫靈啊,你今天肯帶南記的人來幫忙,這叫我很是欣慰。”
葉紫靈笑道:“老爺這是說哪裡話無論是南記,還是東記,都是慶盛昌的店鋪麼,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東記如今缺人手,南記來幫個忙,也是分內之事啊。”
林老爺不住地點頭:“紫靈很懂事,深得我心。”
張清芷十分不服氣,雖然暗暗告誡自己要忍耐,可到底年輕,沉不住氣,忍不住出言譏諷道:“葉姑娘真是會說話啊如今東記人手緊張,原因葉姑娘是心知肚明,卻當着我大伯的面裝好人。”
葉紫靈笑而不語。
林老爺輕聲斥責道:“芷兒,不許這樣說話。東記的人想去南記,那也屬正常,何況從這裡走掉的,有一大半是去了老店,難不成,你認爲世傑也在擠兌你嗎”
張清芷漲紅了臉,啞口無言。
正尷尬間,忽然有人喊道:“木材運來了”
張清芷鬆了一口氣,急忙對林老爺說:“大伯,一會兒這裡要搬運木材,鬧哄哄的,您還是到後邊去休息吧。”
葉紫靈說:“老爺好不容易到東記來一趟,就是想瞧瞧這副熱鬧的景象高興高興呢,張小姐何必阻攔”
張清芷冷哼一聲,不再說話。忽然心中有些緊張,隱隱約約覺得,自己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之前,她一再向林老爺告狀,說東記走了很多工匠和夥計,都是葉紫靈在搗鬼。而現在,葉紫靈主動提出帶人來給東記幫忙,她自然無法拒絕。而葉紫靈這一來幫忙,會不會發現木材的數量上面有什麼問題呢
張清芷想了想,安慰自己,說不會的。木材的數量這麼多,她總不可能一根一根清點吧。到時候,南記來的這些人幫忙將木材搬運到庫房裡後,就趕緊想辦法請葉紫靈離開這裡。
不過,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請林老爺到後邊去休息了,她若是再堅持,恐怕林老爺也要起疑心了,疑心她一個勁兒地將自己支走,會有什麼目的。
這個時候,工匠夥計們已經開始往裡面搬運木材。
葉紫靈忽然大叫:“等一等”
衆人都詫異地看着她。
林老爺也不解地問道:“紫靈,有什麼問題嗎”
葉紫靈說:“我怎麼總覺着,這木材的數量,似乎不夠呢”
張清芷心裡“咯噔”一下,心想這個葉紫靈果然要向自己發難了。可是,木材數量這麼多,她怎麼可能看出來夠不夠呢
葉紫靈看着張清芷詫異而緊張的表情,心中暗笑:張清芷啊張清芷,你恐怕還不知道吧,祝仲連早就將你訂單上購買的木材的數量,和今天運來的木材的數量,都告訴了我,我怎麼會不知道你在木材數量上面做了手腳
張清芷自然不知道這些,而是充滿敵意地看着她:“葉姑娘,今天你帶南記的人來給我幫忙,我十分歡迎,也十分感激,可若是你想在這裡搗亂,那就還是請回吧,我們東記不缺你這幾個人。”
林老爺擺擺手,看着葉紫靈:“紫靈啊,木材數量有問題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林老爺心中充滿了疑惑,心想這樣大批量的木材,多了一些少了一些,根本就不會有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需要仔細清點過後纔會知道數量到底對不對,可是還沒開始搬運和清點呢,葉紫靈居然就能看出來數量不對。
葉紫靈說:“只是覺得,東記三筆大訂單呢,怎麼可能只用這麼一點點木材”
林老爺果斷地一揮手:“你們一邊搬運一邊清點,先不要把這批木材運到庫房去,清點過的,先放在那邊空地上。”
張清芷冷汗直流,儘管現在天氣並不熱:“大伯清泉坡與咱們慶盛昌做生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會連這個都弄錯的。”
“那可不一定喲”葉紫靈在一旁接口道,“上一次我們南記就是因爲太相信清泉坡,以至於購進了一大批腐爛的木材,可見現在的清泉坡,已經和以前不能相比了。張小姐還是謹慎一些的好,免得和我一樣,吃個啞巴虧。”
林老爺說:“紫靈的擔心也是有道理的。芷兒,這麼大宗的木材,還是當着他們清泉坡的人的麪點清楚的好,萬一再吃虧上當,那咱們慶盛昌也好留個證據去官府告他們欺詐。”
張清芷的腿肚子已經開始打哆嗦了。而已經站在門口指揮着工匠夥計們搬運木材的張老爺也像傻了似的,臉色慘白,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兒,一時間沒有了主意。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