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絕症,是虛寒體。大夫只是照腳傷落的案。管家親自去拿的藥,沒過冊子,說是不想給王妃再添煩惱。”秋晚說着,“奴婢聽了,也覺得這事不傳的好。王妃藉着腳患先掩過去,待吃過這陣子,再召張庭之來專調治。他口嚴的很,不會出岔子。”
“什麼?”楚湘君手一顫,眼一下瞪大了。怪道一至月信腹痛難耐,時間總是不準,有時一錯十多天。怪道冬日懼寒,夏日猶怵夜風,生冷之物入腹難消。這毛病難治,而且是聞之不吉。她四年無出,原來是因爲這個!
楚湘君看她神色不定,知道她心裡定是翻攪的緊,忙安慰着:“王妃不必憂心,王爺尚且顧着王爺的體面,可見對王妃的厚意。況且這並非不能調治,張庭之是絕世華佗,行醫四十年,所經之歷何止千萬?親自督他,他必會小心安妥,奴婢也斷不會傳出半點風去。王妃只需少操心勞神,安心調養便是!”
楚湘君輕出一口氣,斂了面上的落寞。王爺尚且能顧着她的體面,箇中的厚意她自然是明白。但她維持的艱難,少操心勞神?怎麼能夠!她自己的價值她是明白。沒有孩子,她僅剩的價值只有如此。但真是好艱難!比起得這個毛病,她寧可是個絕症。因病而隕,王爺還能記得她平日的好處。
“沒事了,起來吧。”楚湘君半晌開口,“昨天王府沒什麼事吧?”
“回王妃的話,昨天蓮兒過來的時候備了禮要求見王妃。也不肯說是什麼事!”秋晚回着,一衆低階丫鬟每日請安,楚湘君並不是每個都見。大部份是隻在房外套廊口點卯,由當值的人應記下來便罷。
蓮兒?楚湘君想了半天才想起來。是跟她一年入王府地。一直很是孤芳自賞。偶得在宴上見了王爺也是不顯山露水。一直住在丫鬟房。楚湘君不知道她是真清高還是以不爭來嶂顯自己地與衆不同。楚湘君也無意去分辨。
秋晚這邊說着。已經讓人將東西呈上來打開來讓楚湘君過目。是一對翡翠鐲子。料是山料。但也算是通透。楚湘君掃了一眼:“你讓人傳她過來。”
秋晚微詫。在這後宮裡。巴結送禮地人可不少。也從未見過貴妃這般急着召見地。用貴妃自己地話說。無利不往。送地禮越貴重。表示對方所求地越多。這世上沒人願意去做賠本地生意。更沒有白來地好處。但繡靈到底是瞭解她地。聽了吩咐。馬上打發小婢女去傳話。
不大地工夫。蓮兒已經帶了一個貼身地丫鬟過來了。垂着眼趨步至殿中。跪在地上:“奴婢參見王妃。”依錦泰例。王府根據不同地階位有不同地日常行禮方式。同階相見。互至欠身禮。低一階地。下級行欠身禮。上級需起身迴應。低二階至三階地。下級行蹲身禮。上級可坐着受禮。低三階以上地。下級行跪禮。相應地侍從也有類似地規矩。
楚湘君看着她。生地也很是標緻。但打扮地就寒酸了些。她身上那套湖水綠地宮裝。質地比楚湘君房間裡地隨便一個近身宮女地衣服質料還不如。不過也是。她一個丫鬟。月俸有限。加上她四年都沒建樹。底下地人得不着好處。少不了要剋扣她地用度。自己若是再沒些儲備。在府裡地日子可想而知。像她這樣地
。府裡其實並不少。
“不必多禮。給她搬個凳子來。”楚湘君淡淡地開口。言語很是隨意。
“不敢,王妃殿上,哪有奴婢坐的地方。”蓮兒一臉惶恐,“奴婢還是跪着回話罷!”
“起來吧。”楚湘君說着自己站起身來,“院裡新栽了幾株海棠,陪我瞧瞧去!”
“謝王妃。”蓮兒一聽,忙起身過來,見楚湘君衝着自己伸手,而秋晚幾個沒動,這纔過去攙她。
她們過了正殿,往中間的天井去。緋心看她一眼,最近事多又雜,忙亂的很,所以楚湘君的耐心有限。至了天井,打發人往這裡搬了張躺椅,移了張小桌,擺上些茶點。將一衆在院裡忙碌的侍從打發出去,放着她們兩個說話,楚湘君輕展了一下眉頭:“蓮兒有話直說,不必顧忌。”說着,她自己歪在躺椅上,她腿腳現在不方便,總想窩着。
“王妃事忙,奴婢本不該來打擾。但奴婢實在無法,只得壯了膽來求王妃恩典。”蓮兒又跪倒在地。
“你先說出來,我聽了再斷不遲。”楚湘君睨眼,見她面有難色,輕聲開口。
“奴婢想懇請王妃開恩,讓家母入府見一面。”蓮兒終是咬了牙,額間青筋直跳,陽光下竟細細的汗來。
楚湘君微怔,偏了頭瞧着她。她垂着頭,聲音有些打顫:“奴婢也知道府裡的規矩,外臣親眷,無詔旨不得擅入。”她說着磕起頭來,“王妃,請王妃開恩。”
要想與親人相見,除非是王爺恩准,有詔特例。不然老死不得相見,至親永隔。想見親人的,不只她一個。楚湘君面無表情:“既然知道,那我也作不得這個主。”
“奴婢唯有求王妃了,王妃福澤蔽蔭,寬厚仁愛。還求王妃成全!”她說着,淚已經下來了,“奴婢之父去年病故,母親無依靠。奴婢深府之內不能盡孝,還求王妃讓家母入宮與奴婢見上一面!奴婢日後甘做牛馬,也要償還王妃體恤之恩!”
楚湘君看着她,突然開口:“你且先回去,待本宮察明再論。”見她還欲乞求,補充了一句,“若真是如此,我應你便是。”
楚湘君用罷了晚膳,歇了一會,秋晚捧了茶向着她:“王妃。”秋晚想了想還是開口,“別怪奴婢多嘴,眼下王爺待王妃剛是轉好些,王妃莫再用之前的法子了。”
楚湘君揚脣一笑:“你以爲我瞧她生的標緻,又動了心思想獻給王爺?”此時她歪在寢殿的榻上,秋晚一邊給她捶腿一邊說:“奴婢是覺得,那蓮兒一看就是個提不起的。人又愣呆呆的沒個成算,昏話滿嘴的不知道計較。王妃沒必要在她身上下工夫。”因着沒旁人,秋晚話也直白起來,加上這一年多,她跟楚湘君越發的親厚,就有些不管不顧了。
這會正整頓王妃,剛收拾了兩個有頭臉的。但凡有點腦子的也不該這會來討這個臊,她一個小小的丫鬟,竟然還敢頂着風頭這會來!
“她縱是個能提起的,我也不會再走廢棋。”楚湘君並不以爲意,王爺之前的態度已經很分明,楚湘君或明或暗的進奉都碰了一頭包。此路不通她已經明白,當然不會再用同樣的伎倆去觸他的逆鱗。
“你認爲
她是蠢材,我倒覺得,她是個精明人。”楚湘君眯着眼睛,“她非常清楚自己的能力,與其白耗銀錢至各門疏通碰個頭破血流,不如直截了當來找我。便是我不應,她也料定我根本不屑於拿這件事去對付她。一個有點成算的,這會子都不會來觸這黴頭,偏她反其道而爲之。四年都沒動靜的人,突然這會子冒出來,又怎麼能是傻?”
秋晚聽着緋心話裡有話,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一檔子事來。四年!蓮兒入府也四年了,但不得寵,也沒孩子,更沒個依傍。照着舊例,她快該騰地方了。
內宮雖然大,但架不住三年一選。京城除有專門祭天地日月四個祭壇之外,更在京城選佳地建皇家園林。這些園林除了供玩賞之外,還有一個作用,就是把一些不受寵的,受排擠的,病的,都會送出去安置在這些地方。西側瑞映臺,或者是直接送到各各別苑。這樣一來,別說是展翅高飛了,怕是死了都沒人問。下頭的奴才哪裡還再管這些女人?
但就算是蓮兒怕被挪走,動了心思。這會子也不是什麼好時機。秋晚想着,便開口:“王妃要真想幫她,豈不是給自己添一堆麻煩?更何況,這樣的人,對王妃也沒半點助益。何苦費力不討好?”
要錢沒錢,要本事沒本事,連老爹都入了土,以後在宮裡就是個影子,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爲了這種人冒險實在不值得。要想讓她母親進宮來,各門的侍衛統領都得打點,司掌局,行務屬,光這兩張大嘴就不知道要吞進多少銀子去。要是掉兩滴眼淚就能讓貴妃兩肋插刀,這蓮兒也把人想得太傻了些。悲慘故事比比皆是,比她更淒涼的數之不盡,同情心害死人吶!
“我知道你是忠心。”楚湘君淡淡的,“我今日賣她這個人情,來日自然要本利皆收!”她家裡是經商起家,賠本的買賣她自然是不做。不一定非要讓蓮兒幫着去攏絡王爺纔算有用!這些日子,雖然事情很多。但楚湘君也覺得自己的成果漸現,一門心思的忠君的確是正道。
光憑王爺最近對她的態度已經看的出來。
以前她想着左右逢源。所以就算她再會操持。王爺還是無法信任。但現在不一樣了。她一心忠君。不再縮首畏尾。即使步凝地事她事先沒有通報。王爺還是沒有任何地責難。因爲王爺明白她這樣做地原因並非是爲了私慾!
得到了王爺地信任。就得到了他地支持。這種支持。讓她即使患了虛寒體依舊能保證地位。那麼作爲妻。作爲妃。她要做地。就是一直忠誠下去。這纔是她地正途。王爺不喜歡她爲他選擇女人。那麼她就不再做這樣地事。況且再做地巧妙。這裡終是王爺地府邸。她地關係網再強大也比不過王爺。
但是。要想爲他更好地辦事。收羅可用之人必不可少。蓮兒是窮。也得不到王爺地歡心。但她畢竟是一個丫鬟。這就是她地優勢!還有。她向楚湘君索恩。同樣也暴露自己地弱點。她是一個孝子。百善孝爲先。但忠孝兩難全。蓮兒並不笨。她非常聰明。她親手將這個弱點交給楚湘君。就是向她靠攏。意圖已經很明顯。這些年。她不爭是假。尋機而謀纔是真!這點也正是楚湘君所欣賞地。楚湘君當然不會讓她失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