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風御閉目盤坐在草墊上,身上衣服有些髒了,但穿的整整齊齊,頭髮也梳理的一絲不苟。
聽到腳步聲由遠及近,他睜開眼睛,看着逆光走來的人影。
“七皇子看起來,這些日子過得還好。”來人說道。
“祁長錦?”朱風御有些驚訝,沒想到來的人是他。
來人拉下披風的帽子,露出一張清冷俊美的臉,正是祁長錦。
朱風御站起來,走到牢門前,透過柵欄的縫隙看着他:“沒想到第一個來找我的是祁將軍,看來是我小看了祁將軍。”
祁長錦道:“七皇子何必隱瞞,宸郡王不是纔來找過你嗎?”
朱風御眯起眼:“祁將軍果然人脈寬廣,連宸郡王的行蹤都知道。”
祁長錦一哂:“我只是猜測罷了,看來他果然來過了。”
朱風御笑了笑,心裡並不信他只是猜測,道:“祁將軍深夜來此,不知有何賜教?”
祁長錦道:“宸郡王應當沒告訴你,貴國的八皇子已經離開朱黎,正快馬加鞭往京城趕來,不消半月就能抵達。”
朱風御瞳孔一縮,下意識道:“不可能!”
“殿下得罪了皇上,淪落成階下囚,”祁長錦道,“你覺得朱黎國君會爲了你,和大燕大動干戈嗎?”
朱風御兩腮繃緊,此事是他們理虧,出師無名,父皇幾乎不可能出兵。幾個兄弟再在父皇面前盡讒言,說他辦事不利,父皇勢必會再派一個皇子來大燕談判。
八皇子是他最大的勁敵,倘若讓他此行立下功勞,自己奪嫡的勝率將會被他壓下幾分。
祁長錦沒有再開口,等着朱風御考慮這裡面的利益得失。
片刻後,朱風御擡起眼:“祁將軍爲何告訴我此事?”
祁長錦道:“七皇子應當問的是,宸郡王爲何不把此事告訴你?”
朱風御看着他沒說話。
“聽說八皇子對大燕的態度比較激進,”祁長錦道,“比起殿下你主和的態度,八皇子是宸郡王更好的合作對象。”
朱風御冷笑:“李滄澤手中沒有兵權,兩國交戰,他未必能討得什麼好處。倒是祁將軍你,亂世出英雄。”
“真的打起仗,西域不會安分,皇上只會派我去西疆鎮守,”祁長錦道,“李滄澤曾經平定過北亂,戰功顯赫。太后和他的黨羽都會向皇上施壓,讓李滄澤去陣前坐鎮。”
朱風御臉色慢慢沉下,倘若他折損在大燕,朱黎坐鎮大軍的最可能就是八皇子,這兩人都會從兩國交戰中獲得莫大好處。譬如佯裝大戰,騙取軍功,順便收買軍心,抓住軍權,培養私兵。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的?”朱風御道。祁長錦和李滄澤有怨隙,也許是在挑撥離間。
祁長錦的神情一點也不在意:“你可以不信,只要你賭的起。”
朱風御咬牙,他的確賭不起!
心裡權衡了片刻,朱風御爲自己爭取利益:“你把我救出去,我就與你合作!”
祁長錦笑了一聲,他的笑炫目,卻也很冷:“七皇子還沒搞清楚自己的處境,我是來救你的,你沒有資本和我提任何條件。”
“是嗎?”朱風御嗤笑,“尊夫人因爲我重傷,祁將軍能這麼好心,大半夜到這裡來,就是爲了救我?”
祁長錦冷冷道:“你有些用處,但我也不是非用你不可。我有的是時間,有的是機會。”
朱風御還想再說什麼,但從祁長錦的神情看,倘若他再“不識好歹”,他會立刻轉頭就走。
朱風御心裡有些發怒,但是還是那句話,他賭不起,比起祁長錦的無所謂,他要急切的多。
深吸口氣,朱風御壓下怒火,道:“李滄澤對我說,皇上的意思是坦白從寬,讓我承認霍暮受了我的指使,他會聯合朝中大臣一起上奏求情,皇上就會免除我的死罪。”李滄澤說皇上的目的不是殺他,而是讓朱黎理虧,從而在談判中佔據有利形勢。
祁長錦道:“七皇子在天牢消息不通,朝中六成以上大臣認爲證據不足,不足以定你的罪,而且大都是德高望重之輩。只要你不承認,皇上遲早會把你放出去。”
朱風御臉色陰冷,好一個李滄澤!他差點就着了他的道!若不是祁長錦來,他再考慮兩天就會接受李滄澤的建議,到時候被皇帝砍了腦袋,他都不明白怎麼死的!
“你想讓我做什麼?”朱風御問道。
“我可以幫殿下給霍暮帶個口信,”祁長錦撥了下壁燈的燈芯,讓即將熄滅的燭火重新燃起,“八皇子和李滄澤聯合起來害你,難道你不想報復回去?”
朱風御眸光瞬間暴漲,心裡劇烈翻騰。他握緊拳頭,不讓心思被對方看出來,他再一次覺得,他小看了這個看似清冷淡漠的祁長錦,年紀輕輕坐到將軍之位,果然不是個簡單的!
“皇上未必會相信。”朱風御冷靜下來,客觀的說道。
“皇上不需要相信,”祁長錦的臉在燭火的映照下半明半暗,“皇上只需要一個藉口。”
朱風御在牢中來回跺了幾圈,把整件事重新捋了一遍,思慮再三,覺得祁長錦就算是騙他,此事對他也沒有什麼壞處,最差的結果,也能解除自己如今的困境,讓八皇子吃一個啞巴虧。
他從懷裡取出一塊玉佩,遞向祁長錦:“你把此玉交給霍暮,他就會相信你說的話。”
祁長錦接過去看了一眼,這是一隻觀音玉,質地和雕工都不算好,料想應該是朱風御和霍暮之間的特殊信物。
朱風御想了想,又道:“你去驛站找一個叫霜兒的丫鬟,她手中有八皇子的東西,可做證物。”
祁長錦道:“看來七皇子也是早有準備。”
朱風御一笑,顯得很坦然:“只是以備不時之需,八皇弟若是沒有害我之心,我自然也不會對他怎麼樣。”
“七皇子保重,告辭。”達到了目的,祁長錦就準備走。
“等等,”朱風御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擔憂和愧疚,“不知尊夫人的傷勢如何了?”
“不勞掛心。”祁長錦本就清冷的表情更冷了。
看着祁長錦頭也不回的消失在長廊盡頭,朱風御勾起脣,看來花映初就是祁長錦的弱點,果然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半個月後的早朝,大理寺卿呈上奏摺,霍暮招供,他是受八皇子指使,掉換佛像暗算七皇子,根據霍暮的招供,在驛館房間的花盆裡搜到了八皇子的信物。
隨後,一名御使參奏,宸郡王李滄澤派人暗中與八皇子來往,並呈上一枚從信鴿上截下的信箋。
明帝派人去截住快要抵達京城的八皇子,從他的行禮中搜到霍暮、李滄澤寫的私信,密謀害死七皇子,激化兩國矛盾,掀起戰爭,從中漁利。
明帝大怒,不顧一些大臣的勸阻,派人封鎖宸郡王府,囚禁八皇子一行人,並下旨將七皇子無罪釋放。
朝堂上因此,日日有人上奏勸諫,但是明帝一意孤行,凡是向着李滄澤說話的大臣,都被明帝以同謀之罪或革職或貶謫,整個燕京城風雨欲來。
祁國公府中,也正鬧得不可開交。
璧玉有孕的事傳到二房,祁周氏高興的合不攏嘴,親自去見了正在養傷的璧玉,送了一大堆補品。
她早忘了當初多看不上這個小丫鬟,不僅要立刻給她開臉,還做主將一座靠近西院主宅的好院子賜給璧玉住。
小周氏晚了一步才得知消息,立刻氣沖沖的去見祁周氏,結果正好撞見她吩咐繡娘做小孩子的衣服玩具,頓時更氣的快炸了。
“母親這是什麼意思?”小周氏氣頭上,語氣非常衝,“你不是跟我說,璧玉交給我隨便處置嗎?現在她人還沒進門,母親就這麼擡舉她!”
祁周氏不高興的繃起臉,揮手讓下人出去,道:“你這是在質問我?長生好不容易有了孩子,你還想處置璧玉?”
“夫君纔要過她一次,她怎麼可能有孕!”小周氏道,“這一看就是花氏搞得陰謀,母親怎麼能信?”
一旁的祁安瑤懶洋洋的靠在榻上,不屑的道:“嫂子以爲娘想不到嗎?娘請了三個大夫來看,確定璧玉有喜是真的。嫂子自己懷不上,難道就覺得別人都懷不上嗎?”
“你!”小周氏怒視她,“你這說的什麼話!”
“難道不是嗎?”祁安瑤翻了個白眼,“你自己生不了,就不想讓別人生。若不是嫂子看的緊,也許哥哥的妾室早就懷上了,現在璧玉有喜了,你就受不了了!”
小周氏臉色鐵青:“祁安瑤!!!”
“你這麼兇幹什麼!”祁安瑤坐直了身體瞪着她,“我還沒找你麻煩呢,若不是你,我要嫁給宸郡王的事也不會鬧得全京城都知道,現在好了,宸郡王惹了大麻煩,我也要跟着倒黴,以後我嫁不出去,你負責的起嗎?”
小周氏被她倒打一耙氣的渾身發顫:“是你自己要在沐暖晴面前炫耀,我爲了護你還差點捱了她的打,你現在倒怪起我來了!你有沒有一點良心?!”
祁安瑤撇嘴:“得了吧,你哪是爲了護我,還不是想討好我,以後從我這佔便宜。”
“就你?不用我跟在後面收拾爛攤子就夠了,有什麼便宜給我佔?”小周氏怒道,“就你的腦子,真進了王府,幾天就能被人害死!”
祁安瑤把手中暖焐一下砸到地上:“周悅容,你敢咒我!”
“悅容,你說的太過分了!”祁周氏生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