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屏風,就見江夫人方夫人江婉瑩何氏霍氏崔氏等都這裡。金老太君看見他們,便忍不住笑道:“說曹操曹操到,我們剛剛還在說着,不知你那黃梅戲如今排演的怎麼樣了,可巧你們就過來了,寧丫頭這些日子都忙的腳不沾地,我打發落翠去了風雅樓幾次,就沒見過你的人影兒,如今怎麼倒有空來我這裡立規矩了?”
傅秋寧福了福身,笑道:“老太太剛剛也說了,不知那黃梅戲排演的怎麼樣,又說我腳不沾地,如今我竟過來了,難道竟然猜不出來?”話音未落,金老太君和江夫人方夫人的眼睛已經都亮了起來,金老太君便笑道:“莫非是那齣戲排演完了?哎呀這感情好,我可是等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一句話說的衆人都笑起來,待聽說傅秋寧的戲果然已經排完,明日金鳳舉就要稟報給皇上太后知道,一大家子人倒有一半是上一回進宮看戲的,自忖這一回自然也可以進去,因此大多數心裡都十分高興,就連江夫人也不例外。
接着落翠過來請示說擺飯,金老太君就擺擺手道:“好了,你們都回去吧,各屋各院都有孩子,我這裡不用你們服侍,吃完晚飯後再過來坐坐,我也有日子沒和幾個孫子孫女兒玩笑了,雖說學業重要,可也不能讓他們累壞了身子。”說完又看着金鳳舉道:“你這個當爹的固然嚴格,但只別顧着做嚴父卻忘了做慈父,當日你老子要打你的時候兒,還有我攔着。如今我年紀大了,可憐你母親也是個體弱多病的,照顧不了這麼周全,你可不許就動不動逞當爹的威風。”
金鳳舉連忙答應了,這才和傅秋寧一起退了出來,苦笑道:“得,我還想着今兒好容易娘子得了空閒正該好好溫存溫存,誰知晚飯後竟還要過來。只不過咱們可把話說在前頭,剛剛你那胃口可不能再吊,回去了可得分說明白。”
傅秋寧“撲哧”一笑,點頭道:“好好好,哪裡來的那麼些牢騷?都是我一句話惹出來的。”因夫妻兩個回到房間內,趁着孩子們還在書房,沒有擺飯的空當,傅秋寧就把採蓮碧玉的話說了。一邊說,一邊觀察着金鳳舉的面色見其無奈搖頭,卻是沒什麼躲閃尷尬,便知對方是對馮家三姐妹無意,於是便道:“如今看來,你是對她們沒意思,但只是不和她們分說明白,日後真要鬮出什麼醜事來,可怎麼好?”
金鳳舉攤手道:“要我怎麼說?人家幾位姑娘雖然常常偶遇,卻都是各有理由,我倒是言語中暗示了幾回奈何她們卻好像聽不懂似的,素日裡只說她們冰雪聰明,如今我可真是不信了這哪裡有半點兒聰明,但凡有那麼一星半點,也不至於聽不明白我的話。”
傅秋寧哂笑道:“冰雪聰明倒是有的,只不過有時候一心要飛蛾撲火,自然就被豬油蒙了心似的。既然你對她們沒心思,那便在外面好好尋訪一下,若是有好的青年才俊,不妨早些把她們嫁出去認真說來這年歲也都是不小了。若她們不願意找人,只想找那大富大貴的人家想來也不難。
這邊我再敲打幾句,把她們這心掐滅在搖籃之中。只要不得見天日想來也不至於有什麼口風漏出去。”
金鳳舉點點頭道:“先前因爲你忙,我也不願意因爲這點事讓你分心,如今你既然排完了戲,想必也有些空閒,就敲打她們一下也好,燕芳那裡你也暗示下,那幾位姑娘對她這個嫂子還是尊敬的,她說一句頂咱們十句。”
這件事便有了定論。傅秋寧心裡輕鬆下來,卻又忍不住起了調笑心思,靠近金鳳舉笑道:“那三位姑娘俱是傾城之姿,怎麼?你就真的沒有一點動心?捨得將這樣的如花美眷送出去嗎?”
金鳳舉捏着她吹彈可破的面頰笑道:“這時候兒還打趣我呢,若我真的起了這心思,只怕你哭還來不及。”話音未落,便聽傅秋寧冷笑一聲道:“我爲什麼要哭?你也太小看我了,難道我爲這事情去哭?真真好笑。”
“是是是,我知道你是剛強的女子,自然不會爲這種事哭。不過是一腳將我踹出這風雅樓,從此後眼不見心不煩是不是?”金鳳舉那是什麼人?在皇帝面前得寵到如今的,這揣摩人心的本事自然是一等一,如今和傅秋寧也相處了一段時間,哪裡還能不明白她的秉性?果然是一語就說到了傅秋寧的心坎兒上。
當下傅秋寧便笑起來,接着又疑惑道:“這事兒有些奇怪,婉二奶奶論理早該得到了風聲,她當日對付我尚且不遺餘,這會兒怎麼卻不聞不問了。若說是存着坐山觀虎鬥的思,這會子就該着力拉攏馮家姑娘纔對,那是個聰明人,最擅借力打力的。可如今我看着,她卻好像對這事兒漠不關心似的。”
提起江婉瑩,金鳳舉不由得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嘆了口氣道:“許是她已經對我死心,現如今我見她一味熱衷於掌着家裡大權,也好。她先前喜歡我,偏我是不能把自己給她了。如今她既喜歡這管家大權,便由着她就是。雖說她之前那種種行爲着實是心地不良,我心裡十分厭棄,可總歸她是我表妹,之前也委屈了身份嫁我,也曾經有過夫妻之情。奈何如今我一顆心不能剖成兩半,也只有辜負她,她喜歡權力,只要不過分,就讓她掌管着吧。”
傅秋寧只是覺着這不太像江婉瑩的爲人,所以提了一句,聽見金鳳舉這樣說,也就把此事丟開了去。恰好這時金藏鋒兄妹和金振翼等從書房出來,於是就吩咐剪楓讓小丫鬟們擺飯,一家人吃了頓飯,之後去了趟康壽院,就早早安歇了,不提。
“那馮家三位姑娘對爺的心思,如今是人就看在眼裡,下人們中也頗起了些言語,奶奶怎麼就不管管?”
屋外桂花剛剛綻開,一陣陣香氣隨風吹送,從密閉着的房間裡,卻傳出極小聲地議論。
“哼,他既無情我便休。現如今我只有一個心思,別的什麼也休想讓我去多分一絲兒精神。我只問你,先前那一趟,就真的什麼都沒得着?”
“爺素來有多細密小心奶奶不是不知道,那一次我更是險之又險,能好端端回來都是萬幸,卻偏偏又落下了一個要命的把柄,若是沒發現也就罷了,偏偏若是哪一天讓人發現了,那可真就”
“不是都告訴你事後該如何處置了嗎?你就沒下下功夫?”
“自然是按照奶奶說的做了。
奶奶放心,我極其自然的,保管不帶讓人疑心。事情辦妥了,只是先前派我在那裡的眼線小心搜找了一下,竟沒找到。想來她不過是個小丫鬟,哪裡能天天進出主子臥房?所以這事兒倒是急不來。也幸虧那把柄還沒被人看見,不然這後果真是不堪設想了。”
“想做大事,不冒點險又怎麼可能?好了,你先回去吧。左右這事兒抓緊點辦,卻不能露出半絲馬腳,不然別怪我到時候不保着你。”
“是。”女人說完,答應着悄悄出了門。房間裡靜了良久,方纔悠悠傳來一聲嘆息:“原本我是猶豫不決的,一頭是父親,一頭是夫君,可叫我如何取捨。只不過,如今既然是你先對我無情,那就別怪我狠心了。說到底,還是王媽媽說得對,這世上唯有自己父母纔是最值得依靠的。除了父母,還有誰會把你放在心上?青梅竹馬,十多年的感情,竟然比不上一個棄婦。哼,表哥啊表哥,這都是你自找的。”
一朵桂花忽然隨着秋風打着旋兒落下,接着房間裡重歸寂靜,只有偶爾傳來的一聲嘆息。
“冷露無聲溼桂花,如今眼看着就要到中秋,這桂花倒是開得精神,院子裡幾盆菊花也不錯。不如我和姐姐一起出去走走?”清寧院的繡房中,馮珍珠和姐姐馮明珠並肩站在窗前,看着那院中的芭蕉和菊花,笑吟吟得提議道。
“罷了,這些日子在外面走動的還少嗎?如今倒是該靜一靜了。珍珠難道不明白?凡事不可太過,過猶不及,如今咱們畢竟是寄人籬下,若是傳出了風聲,我們還怎麼有臉在這裡立足?”
馮珍珠咬着嘴脣,良久方纔哽咽道:“姐姐,我便是不服,以我們的容貌才情,憑什麼只能寄人籬下7一旦咱麼成了主子,看還有誰會拿異樣的眼光看咱們,我我便是要賭這一口氣。”
“是誰拿異樣的眼光看你們?叫我說,是你們自己看不起自己。還要賭一口氣,和誰賭氣?是和我?還是和對我們照拂有加的二嫂?”忽聽門口傳來一個帶着怒氣的聲音,姐妹兩個嚇得花容失色,一轉身,卻見金燕芳面沉如水的走進來,恨恨剜了她們兩眼,便走到座位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