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提要:沐風名義上是我的孩子,想必父候他們也這麼認爲,故而待他極好。沐風將從父候那裡聽來的話說給我聽,事實確如晴天霹靂,我不能相信,因爲太過殘酷,而我們家的孩子,天生就要有一定作用的,沒有作用的結果就像棄子……註定的命運。
轉眼間整個浮華樓前就只有我跟影衛兩個人,影衛站在那裡無聲無息像個死人,而我卻站在丹房前躊躇不敢上前。
影衛自然感覺到我的矛盾,走過來直挺挺的跪在我面前,他道:“雖然我很不喜歡你,但我現在還是要求你,求你看在主人是因爲你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份兒上,救醒他。”頓了頓又道:“既然想要得到江山,爲什麼不正大光明的?主人已經爲了你放棄江山,難道你還能讓他作爲男人的驕傲就此磨滅?”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影衛說如此長的話,我以爲他會停止,但他卻繼續說道:“這麼長時間,我一直都在奉主人的命令保護着你。有很多次,我都想殺了你,所有人都不想你活着,但因爲怕主人倒下,所以我一直忍着。如果……如果主人會沒事,我再也不會殺你,並且一定好好保護着你。”
聞言我低頭冷笑的看着他:“你以爲我需要你的保護嗎?我會怕你殺我嗎?”我仰頭掩口冷笑,溫冷的太陽透過疏密的樹葉照在臉上,刺眼而又溫暖。“我什麼都怕,怕被傷害,怕傷害別人,怕別人因爲我而遭受連累,但卻從來沒怕過死。”我冷冷的看着他。
“你說你保護我?哈哈!真是可笑,我喝毒酒的時候你在哪裡?我被丹妃找上門來的時候你在哪裡?別說你恨我纔不想好好保護我。如果你不是君繇的人,如果你不是那般對他,我一定以爲你是誰派來的殺手,故意創造機會讓我死在別人手中。”
他被我說的低下頭,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彷彿沒有聽見我說的話,也沒有聽見我話語中的諷刺。見他這個樣子我心中冷意更甚,遂推開他徑直走進丹房。
丹房內的佈局一如往常,外面放置着一些尋常丹藥,當然也是有一些珍品的,再往裡走便是煉丹的地方,裡面是休息區,君繇就躺在裡面的牀上。
他渾身上下沒有着一件衣裳,肚子處蓋着一個藍色印花薄被,臉色跟身體一樣顏色,慘白慘白的,身體也涼的瘮人,好像躺在這裡的只是一具失去溫度的屍體,呼吸也淺的聽不見。
丹房內靜謐一片,連他的呼吸聲都聽不見,只有我往前走路悉悉索索的聲音,亦是像怕吵到他的睡眠一樣,儘量的放輕腳步。
他的腿部又進行新一輪的處理,有了第五師父我便能相信他的腿一定能保住,只是,君繇你能醒來嗎?我真的可以讓他醒來嗎?我執起他的手,十指相扣,卻不再同心同德。
想起一句話: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我執起你的手無數次,卻沒有把握我們能否有以後。不管是曾經還是經年前,還是現在,亦或是未來,都沒有任何把握。或許以前還幻想過,但很多事情發生之後,我連幻想都不敢去想,怕一切都是夢幻泡影,一切不過是一場虛幻大夢。
“君繇,你想醒來嗎?如果我說,你這樣我便能永遠跟你一起,再也不恨你,你願不願意醒來?你能聽見我說話嗎?”這句話我只敢在心中想想,因爲我怕,怕君繇聽到之後就願意一直這樣沉睡着,然後我便是扼殺他驕傲他自豪的儈子手。
我不敢嘗試,所以只能張口輕聲說:“你能醒來嗎?醒來與我說清楚,我聽你的解釋,不管如何總要比你這樣躺在這裡的好。你不甘心就這樣將江山拱手送人,那就起來,同他們兩個對戰。不管你們三個誰最後坐上皇帝,我都會跟誰在一起。
還有,你難道忘記丹妃對下的生命詛咒了嗎?如果你下輩子不再記得一切,那又如何解除生命詛咒呢?就算我前生今世都恨你,但下一輩子呢?那時候的我什麼都不記得,所以你要醒來,想辦法解除生命詛咒,到時候再找到我。
君繇,下輩子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所以就讓所有的一切就在這一生一世終結,然後下一輩子你找到我,我們在一起,好嗎?
其實我有一件事沒有告訴你,前生我在虛無之境的時候,到過三生石旁,我看見那上面有你我的名字,三生三世。所以你不能先行離去,如果你離去了,名字就會從上面消失,到時候你找不到我,我也等不到你怎麼辦?
你快回來,到時候我們一起到三生石旁去再刻上名字,這一次不要三生三世,要永生永世好不好?求你,求你快點起來,我跟沐風都在這裡等着你醒來跟我們一起回家,如果你不想參與到諸國征戰中,那我們就去第五師父的神仙谷。
神仙谷你記得嗎?就是你爲了救我跌下來的深淵,是影衛帶着我找到那的,那很漂亮,一年四季如春。我們在那裡,生很多孩子,然後你耕種我在家裡帶孩子。你覺得怎麼樣?”
我斷斷續續說了這麼多,可是君繇卻絲毫不爲所動,他依舊沉浸在他的世界中,好像外界的任何聲音都聽不見,他就像以前的我一樣,掉進一個深淵,無論走向哪裡都沒有一條出路。只是不同的是那時候我掉進的是他的深淵,而他卻任由我迷茫無錯,而我卻此時向他伸出手,想要將他帶出來,他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誰也不見。
這條路,是我跟他聯手將他推進去,爲了我他願意在裡面永遠不出來,然而我卻不想。誰先放手誰就先輸了,所以君繇從來沒有勝利過,每次在我身上,他都會輸的很徹底。
而我也同樣,每個人都以爲自己贏了的時候,卻忘記了身後走過的路。那是用鮮血鋪就的,有自己的還有最親的人,還有出生入死的兄弟姐妹,所有人的白骨跟鮮血鋪就,腳下或者還踩在至親至愛的人頭顱上,殘狠無情。
這是一場世紀戰爭,走過了百年春秋,卻終究沒有一個贏家,我們都只是時代的犧牲品。
我一字一殤的說着,而他卻依舊遲遲不願醒來。時光若水,影衛端着第五師父給他的營養液走進來,然後端着碗走出去,再進來的時候給我的是飯食,端出的卻是依舊。
君繇吃不下去,而我也沒有一絲胃口,如果君繇醒不來,那我也不要走出去,讓我們兩個就這樣在一起,哪怕撥開前方的白霧之後是必須面對的死亡。
如果真是這樣,我想我一定有理由原諒他,因爲人已經死了。所有的愛跟恨都一併消融,我難道還要如此生生折磨自己也折磨那個已經死去的人?只是,君繇,我現在也矛盾了,不知道該怎麼辦。
所以,求你醒來,求求你——
我緊緊握着他的手,丹房裡分不清黑天白晝,只有一支長明燈搖搖晃晃,永遠不會熄滅,因爲這裡是個密封的空間,丹房了瀰漫着一股子丹香。
不知過了幾天,我因爲食不下咽身上一絲力氣都沒有。本來還能倚靠在牀邊,但現在只能和衣跟君繇躺在一起,他的身體始終冰涼,若不是有淺淡的呼吸,我怕都以爲他已經死了,已經成了一具不會僵硬的屍體。
我也不敢睡覺,很怕一覺醒來,連他的呼吸都感覺不到,而不是像現在一樣,至少還知道他昏迷不醒。腿上的傷已經開始癒合,後背的刀傷也已經漸漸癒合,第五師父幾乎每天都來換藥。
時間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直到五天以後,我終於支撐不住昏倒在君繇身邊。
玉輕舒最近總是感到一種惶惶不安,具體不安在哪裡他也想不出來,將各地送來的消息處理完之後他便站在花澗小築向皇宮的方向仰望。他在心中輕輕的嘆了口氣,想去找她但是又很怕,正待他猶豫不決的時候,忽然有屬下前來。
來人是負責皇宮一代消息的,只聽那人低聲道:“座上,皇上執意廢除六宮被太后反對,太后堅持廢帝。”依舊如往常一樣,看不見人卻能清楚的聽見人聲。
玉輕舒聞言身子控制不住一震,他閉上眼睛掩飾住自己的驚訝,他——竟然爲小未來做到如此程度,看來他還是小瞧他了。沉默有一會兒,方纔壓制住心中訝異,淡淡道:“恩,你繼續打聽。”
待那人一走之後,他轉身走回房間,躺在寒玉冰牀上,讓冰冷的涼氣理順自己已經有些亂七八糟的心情。好些日子沒見她了,或許是因爲很多話都說開了,所以他在見不到她的時候會比以前更加想念,但也因爲那些話都說出,所以她生氣了。
以前就知道她會生氣,並且以她的性格斷然很難原諒他,所以他一直忍着,不敢說,因爲他每得到一件東西不久都會失去,所以他很怕,怕再次會失去。他總覺得,老天總跟他作對,天妒驕子,他有着堪稱天下第一的容貌,有着常人難以企及的壽命,但卻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先是失去父母,然後失去族羣,再然後連自己曾經喜歡的女人都失去……到如今他好不容易放開心扉,卻再一次面臨着失去。
或許他從來就沒有得到過她,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想到會愛上她。因爲曾幾何時在他的眼中,她不過是一顆棋子,一顆算得上有用的棋子,那時候跟她在一起,心中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是爲了從她口中得到長孫君繇的消息,但何嘗不是想看見她?
他從來都是在聽她說話,在她說不下去的時候一句話引導她說出更多。從最開始覺得這個女孩子很笨,到後來覺得她怎麼可以傻的這麼讓人心疼,再後來,他的一顆心也跟着沉浸下去,就像掉入沼澤地裡,她就是一根浮木。